第九十一章 Omnia

  毫無意外地，我重生在了艦船內。


  當夏無力把槍管抵在我的頭上時，我便已經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想法。


  「也許只能依靠凜斯雷特了，希望他能守護住自己的國家吧。」我癱坐在冰冷的鐵板上，背靠著堅硬的牆壁，嘆了一口氣。


  「這就對了嘛。」夏無力鼓著掌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一副我總算識時務了的語氣，「不要試圖去偏折世界進程的發展，這對我對你都沒有好處的。」


  不想去理會他，我靜靜地將目光投向鐵灰色的地板，看著上面的模糊倒影。


  夏無力邁著悠然的步子緩緩走來，「別這麼頹廢嘛，我也是例行公事，很無奈的。」


  他攤了攤手，做出一副真的很無奈的樣子。


  「啊~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哪，敬畏生命，愛護自然。」他順手拉過了一旁的指揮椅，坐上去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我一開始也是這樣的，誰不喜歡美好的事物呢？」


  「但是我的身份可不允許我做出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情啊。」夏無力笑了笑，這一笑似乎並不是偽裝的。


  「假如你在這個世界中見證過無數次事物的毀滅，並對此習以為常的話，我想你的情緒大概也不會是這樣的吧。」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怪異起來，「而且，似乎你已經習慣於某件事物的毀滅了吧。」


  我？

  習慣於毀滅？

  他在開什麼玩笑。


  「哈哈哈，別這麼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我從不說假話。」夏無力大笑著說道，「不只是你，很多人也和你一樣。」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我對他這些拐彎抹角的話語感到有些生氣。


  夏無力擺了擺手，「抱歉，抱歉，也許是我說的過於生澀了。「


  「其實啊，事物的毀滅不僅僅限於齒輪城和萬葉國那樣的情況啊。「夏無力嬉皮笑臉著道，」殺人也是算在裡面的啊。「


  「仔細想想，你第一次殺人時的心境，和你習慣於殺人時的心境。「他的語氣又正經了起來，」好好比較一下，你大概也就能理解我們這些背鍋工作者了。「


  「畢竟我們只是所站的立場不同而已。「


  夏無力把槍收回了腰間，轉而點上了一根煙，抽了起來。


  也許他是在偷換概念吧。


  但我竟想不到什麼能反駁他的話，只能繼續在原地沉默。


  「船不錯，可別弄壞了。「


  夏無力吐出一口煙霧，將煙按滅在了自己手上。


  ……


  288層壁障。


  24次詠唱。


  凜斯雷特依然堅定地擋在瑾瑜的面前，守護著身後僅存的生命。


  「凜斯雷特法師護甲！「


  半透明的障壁閃動了一番。


  5層，7層，10層。


  這次凜斯雷特僅僅只召喚出了十層。


  「終於，到了極限了嗎。「凜斯雷特面色蒼白，短時間內過量的魔力消耗使他已經開始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了。


  「對不起。「瑾瑜再次揮出那重複了無數次的動作，一拳砸在了厚實的壁障之上。


  縱使凜斯雷特的魔力有所衰減，但瑾瑜憑藉著聖力加護，依然勢不可當。


  十層壁障瞬間破碎，正如同之前所上演的一樣。


  瑾瑜的鐵拳直奔著凜斯雷特毫無防備的軀體而去。


  凜斯雷特閉上了雙眼，等待著他最後的審判。


  熾烈的聖光照耀著他的身體，這光對於聖徒來說，是絕妙的嘉賞，而對於罪人來說，則是無間的煉獄。


  在光中，他彷彿看見了無數曾經的場景與他擦肩而過。


  那是他的記憶，是他最為記憶深刻卻只能選擇殘忍埋葬的時光。


  他看見了瑾瑜的側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同稀世的珍寶。


  他看見了自己的恩師在教廷的裁決下被捆在廣場上火刑。


  他看見了被追捕的自己，逃離在幽暗的林間小路上。


  他看見了揮出那一拳時，瑾瑜臉上那再濃烈的聖光也掩蓋不住的眼淚。


  他或許還看見了，自己的死。


  但他保持微笑。


  他能理解瑾瑜的心境，他明白他們二人只是處在了一個分歧的立場上。


  他明白，瑾瑜也能理解她的心境。


  也許比起愛情來，他們更心繫自己的立場吧。


  這倒也無可厚非就是了。


  輝光閃耀的鐵拳穿透了凜斯雷特的身軀。


  比聖光更為熾熱的沸騰鮮血噴洒而出，飛濺在了守護者那光禿的樹體之上。


  「嘿，事情已經進行到這份上了……也不用我再……說什麼了吧。「凜斯雷特嘴角不斷流出鮮血，但他還是努力地抬起頭看著瑾瑜。


  「但你知道的……假如不殺了我，你們一輩子也別想毀掉這個國家……「凜斯雷特氣息奄奄，但話音依舊清晰，「不過，既然事已至此……你們的夙願也算達成了吧，呵呵……」


  「我知道的，我們都只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而已啊。」瑾瑜抽出了滴血未沾的右手，雙手立刻抱住了身體軟癱下來的凜斯雷特，哭著道。


  「嘿……別鬧……你抱疼我了，我是想說啊，我和守護者死了以後……萬葉國必定也會消亡。」凜斯雷特目光溫柔地注視著瑾瑜，任由她的眼淚滴落在自己的身上，「我只是……有個請求，最後一個任性的請求……」


  「你說吧，你說吧，以前都是我任性，現在輪到你了。」瑾瑜用力地點著頭，身上的聖光緩緩遊離到了凜斯雷特的身上，為他的身體覆蓋上了一層朦朧的星輝。


  「當萬葉國……徹底消失之後，希望你們……不要再加害於……剩下那些流亡的人民，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這一點，咳咳咳！」凜斯雷特終於撐不住了，一口血噴在了瑾瑜潔白的法皇袍上。


  瑾瑜撫摸著凜斯雷特的面龐，仍是哭著點頭道，「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我現在把你包裹在我的護體聖光裡面，一會兒就帶你回去！」


  「不，不，不必……了。」凜斯雷特擺了擺手，身後被轟擊出的大洞依舊血流不止。


  他留戀地凝視著瑾瑜，眼中滿是過去的影子。


  「真好啊，你還像是過去那樣……那麼高貴，美麗，純粹。」


  凜斯雷特試圖用盡自身最後一點氣力去撫摸瑾瑜的淚臉，他的手緩緩抬起，懸在空中，最終還是落下了。


  「凜斯？」瑾瑜面色慌張，她接住了那隻落下的手，緊緊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但凜斯雷特不會有任何的反應了。


  他那黯淡的雙眼依舊溫柔地注視著瑾瑜，只是那目光中，少了幾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