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宮的囚鳥2
雲依慘然一笑,被汗水浸濕的發黏在頰邊,就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色,看得人心裏難受得慌。
夏荷被這樣的雲依嚇壞了,在雲依身邊這麽久,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雲依。雲依總是擎著笑意,淡雅至極。她知道真實的雲依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個女子她曾經的模樣她見到過。她滿身的聰慧與執著都被收斂,隻那麽溫溫地笑著。
可是,那便是如今的雲依的真實模樣了嗎?隻怕這個女子骨子裏,還是清高固執的模樣,隻是用溫和外表掩飾她的犀利,隻留下為人母的溫婉祥和。若是哪一日爆發起來,隻怕絲毫不輸當年的決絕吧。
雲依回到房間,吩咐夏荷不要張揚此事,以免無端讓人緊張。夏荷想找青蓮來給雲依看看,雲依搖頭拒絕,隻讓夏荷打來水,略作梳洗便睡下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時,已是午間時分。夏荷和青蓮期間來過幾次,看雲依一直在沉睡,青蓮把過脈後,確認雲依無礙,便也安了心,離開了,任由雲依去睡。
雲依起來時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腦子昏沉的厲害。
這一覺,她做了好多夢,可沒一個夢是清晰的,都那樣的模糊,在她醒過來後,再去回想,更是一個都記不起來。雲依下意識地覺得那些夢和自己過去的記憶有關,所以她試圖盡力去記住夢裏所出現的一切,可惜到最後,她還是什麽都沒記住。
隻是,夢裏的一句話讓她記憶甚為清晰。她看不清是在哪裏,也看不清前麵的人的麵容,她甚至看不清那個哭訴的女人的模樣,但無端的,她知道那是她自己。
她聲嘶力竭地衝著麵前那人喊“別逼我恨你”,那語氣裏的悲傷、無力,和想恨又不舍得狠下心腸的無奈,讓在睡夢中的雲依都差點要落下淚來。
雲依有些遲疑,到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如此,還是說她和蕭逸雲曾經真的決絕到那個地步。
雲依雖說失憶了,但也隻是失憶了,並沒有因為失憶而變笨或是失去自己對事物的判斷。其實雲依早就有所懷疑,曾經在山下的歲月她不會去想那些,可在蕭逸雲帶他離開山穀後,她也就無法心如止水般活著了,她開始考慮很多東西。
雲依知道,在山底下,失憶的她可以徹底斷了過往,但自從蕭逸雲出現,她便開始與過往有了交集,便也再不能忽視過往。更何況,蕭逸雲將她如同囚禁般養在這裏,在她提出要出去走走時,有那麽大的反應,雲依想,她和蕭逸雲的過往一定不簡單。
其實一直以來,雲依也有在逃避,通過蕭逸雲的態度,她覺得過往他們之間必然有不好的事發生過,她想,他們現在好好的就好,其他的也無所謂。想起過往若對他們而言沒好處,還想起來幹嘛。
可是,如今已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了。蕭逸雲甚至拿他們的兒子來威脅她,那麽,她也不能再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了。她曾經覺得無所謂想不想起的過往,如今已實實在在地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她已經避無可避了。
所以,雲依決定,要找回過往的記憶,他們之間心結的解藥,要從過往中尋找。
雲依知道,能讓蕭逸雲在意至此的必然不會是小事,憶起過往或許會讓他們痛苦,或許事情還會朝著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可是,就這樣下去,她和蕭逸雲之間,也不會有將來可言,心裏的疙瘩隻會隨著時間流逝化為根植於心的瘤,再難除去。況且,她也想活得明白。
雲依醒來後不久,夏荷便帶人給她上了飯菜,雲依食欲不佳,吃了幾口便作罷。過沒多久,青蓮端了湯藥過來。說是安神的湯藥,亦有調理身體的功效。
可雲依知道,那藥不是那麽簡單,這幾年,她的藥理也不是白學的。那藥會讓人好眠,也讓人漸漸忘卻過往,對於本就不記得過往的她而言,更是讓她與過往的記憶無緣。
這藥自然也有副作用,那便是會讓人記憶衰退,連帶著現今的事都會難以記住,所以不能隨意亂喝。這藥他們也是一個月甚至是更久才會讓她喝一次,在她有憶起過往的跡象時,才會讓她多喝幾次。
這一次,青蓮她們還是像往常一樣,等雲依把藥喝完,便退下讓雲依休息。雲依待她們一走,便跑到盆栽前,將手指伸入喉頭,將藥全數吐了出來。
雲依擦了擦嘴角,倒了杯水漱了漱口,然後坐於桌前沉思。
往後幾日,雲依睡覺不再如那日一般睡到極晚才起,那藥也讓雲依連著喝了三天,雲依每一次都全數吐光。
雲依之後表現得極為平靜,但也沒有向蕭逸雲低頭,即使她想兒子得緊,也沒有表現出來。蕭逸雲也是真的夠狠心,也一次都沒有帶天兒來看雲依。
不過雲依倒是不急,相對於她想天兒,天兒必然更加想念她,天兒雖懂事,可相對的,鬧起脾氣來也比一般小孩更難纏,蕭逸雲對著天兒,或許比對著她還要頭疼些許。
這日,雲依睡下後,半夜裏被由著白天水喝多了,被尿意憋醒。可還不待她睜開眼睛,便聽到了一聲歎息。那熟悉至極的聲音,讓雲依心裏一緊,連忙裝作熟睡的模樣,一動不動。
雲依感到蕭逸雲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然後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額頭,一個柔軟的物什觸及她的額頭,好一會兒才挪開。
蕭逸雲什麽也沒說,一吻過後便離開了。雲依在蕭逸雲離開後坐起身子,摸著額頭,有些怔怔出神。那個吻,那麽地柔情,那麽地眷戀,似是她就是他一世的劫難,是他的無可奈何,是他的心無旁騖,是他的一生所愛。
隻是一個吻而已,雲依卻不知道問什麽自己會無端心動,心就那麽莫名其妙地軟了下去。那個吻,竟是比他們之間更為親密的行為還要讓她有感覺的多。
蕭逸雲離開雲依的房間後並沒有立刻離開,他靜靜地站在雲依的房門前,盯著雲依的房門怔怔出神。他其實早就知道雲依已經醒了,可他沒有驚慌失措地離開,而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自己的作為。
他很想她,所以忍不住來看她了。被雲依發現了他的到來,他沒有被人發現的羞惱,反而有些慶幸,他想讓雲依知道,他對她的愛,他無法言說的愛,就通過一個吻,無聲甚有聲地傳達給她。
蕭逸雲站了好一會兒才回自己的住處。這幾天,天兒就睡在他那裏,而他,幾乎就睡在禦書房。
以前無論多晚,天兒都是睡在湖心小築裏自己的房間裏,哪怕是匆匆一麵,也必然要和雲依道一聲早安或是晚安,可突然不讓天兒回自己的住處,不讓他們母子見麵了,一向乖巧的天兒也開始鬧脾氣。
白日裏還好,一到晚上,天兒就執意要回島,不管怎麽攔、怎麽勸都沒用,最後隻能到了晚上就把他關在房裏。
在房裏,天兒倒也不鬧,等到他從禦書房回去睡覺時,天兒都已經熬不住困意睡下了。但是讓蕭逸雲無奈的是,天兒每天早上一醒來,看到蕭逸雲,第一句話一定是“父皇,你和娘親什麽時候和好,我要回去見母親”。
蕭逸雲被天兒噎得不行,幹脆在禦書房的軟踏上睡下,隻在每日裏趁天兒睡下後來看看。今日,蕭逸雲出了禦書房,便直奔雲依那裏了,回來後還是腳步一拐,要去看看兒子。
守衛看到蕭逸雲都極為驚訝的樣子,蕭逸雲也沒有在意,大步步入寢宮,不多時即刻出了來,急急問守衛:“大皇子呢?”
守衛麵麵相覷,然後一人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道:“皇上剛剛不是親自帶大皇子出去了嗎?說是要帶大皇子回島……”
連著幾天,蕭逸雲極盡所能找尋天兒,而雲依所在的島上,徹底地與世隔絕著,什麽消息也沒有得到。
蕭逸雲為了找尋天兒,甚至低聲下氣地去找顧玉梅,拜托她讓她父親動用暗閣的力量去找尋天兒的下落。當然,蕭逸雲也沒真指望顧玉梅能好心地幫他找到天兒,甚至他擔心就是顧玉梅通過她父親動用暗閣的力量悄無聲息地帶走了天兒也不一定。
讓顧玉梅找他父親去探尋天兒的下落,也是為了要試探顧玉梅和暗閣。蕭逸雲早就派了人去攔截顧玉梅給他父親的去信。這幾年,他也沒閑著,培養了幾個馴獸極為厲害的手下,就是為了在必要時攔截暗閣的信件。
當年留這一首是為了找雲依,暗中攔截暗閣的信件,以尋得雲依的蹤跡,誰知最後得到的隻是暗閣的人也在找雲依的消息。蕭逸雲以為那是雲依的障眼法。最後,他還是沒有通過攔截暗閣的信件找到雲依,沒想到,這些人如今倒是剛好派上用場。
可是,暗閣那條線也斷了線索,顧玉梅對她父親給她傳信用的鷹信任非常,一點沒擔心那鷹身上的信件會被人攔截,以至於在信裏暴露了自己最真實而惡毒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