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我回來了
我的心好似又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某種強烈的感覺呼之欲出。
而此時，他卻又抬起頭來，一副委屈孤獨的樣子。見我還杵在門口，便扯起嘴角朝我淡然一笑：“你怎麽還不走？”
明明應該是一個二十歲的成年人了吧，可為什麽總在我麵前流露出這種隻有孩子才會有的可憐表情呢！
我對這樣的他自是沒有什麽抵抗力，所以原本告訴自己先回家再說的我，卻不知為何控製不住自己，反倒抬腳又往房裏走進去，幾步奔到床邊。
“你不要再擺出這副表情了。”我俯下身一把將他抱住，“我今天留下來陪你就是了。”
“你……”他全身一僵，擱在我肩上的下巴不住地挪動著位置，總之就是平靜不下來。
我也是才反應過來，趕緊“唰”地一下鬆開他，後退幾步，繼而轉過頭去不好意思地右手握拳放至嘴邊咳了咳。
“你今晚安心地睡，明日起來身體能恢複是再好不過了。今晚我會在這裏一直守著你的。”
“你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他隨意披了件外袍下床，朝我走來。
“和楚說你是因為替我找治病的法子才會兩個月不眠不休的，所以現在你病倒了是我的責任。而且……你不是沒人照顧麽……”我避開他的眼神，說話之間心底有些虛。他是皇帝，怎麽可能會沒有人照顧。
再者……一開始決定留下來陪他並不是出於這個原因，而是因為不想再看見他擺出那一副孤獨落寞的神色。
看到這樣的他……我好像會有那麽一點點的心疼。
“可憐我麽。”他垂眸，說話之間語調淡然了許多，“那就當可憐我吧，隻要能留你下來。”
“……”我看著他，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後憋了憋，還是不解釋了，隨他去吧。
裴輕雲的病生得也很是奇怪，說重又不重，每天還是可以照常上朝，可說輕又不輕，輾轉了半個多月才完全好透，我也終於得以回家清淨清淨。
這一日，我正在我家院子裏曬著太陽閉著眼睛休息，正愜意中，眼前忽地覆蓋上一片陰影，我以為是擋住了太陽光的雲層，便沒有多大在意，可這陰影卻好像並不罷休似的，還伸手捏了捏我的臉蛋。
我當即就不樂意了，瞬間睜開眼睛就準備破口大罵。
而當我看見這個捏我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好久不見的柳鈺之後，趕緊閉了嘴，朝他好不容易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怎麽進來都沒聲音的？我家的門不是關著的？”
“我爬牆進來的。”他指了指第一次見麵時自己掛著的那棵樹：“練了許久，爬樹對於現在的我並沒有什麽困難。”
“嗤——”我忍不住噴笑出來，“那以後我可得防著你一點。”
“芸芸，你這半個多月，都去哪了？”他抬起右手，用指尖繞了一縷我的黑發，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我……我去照顧一個病人了……”糟糕，這半個多月忙著照顧裴輕雲，都忘記跟柳鈺招呼一聲了。
“是裴輕雲吧？”他又道，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繼而緩緩地將我的頭發放開，順手替我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對……”
“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雖天天說著要與我在一起，可你的心裏卻沒有多少我的位置？你真正喜歡的，是他吧。”
“怎麽會？”我搖搖頭，“我喜歡的，是你啊。”
“那你有沒有因為我而心緒不寧過？”
“我……”我極力搜索著腦中與柳鈺相識以來的記憶，卻發現少之又少，至於因為他而心緒不寧過的記憶，更是不見蹤影。
“沒有，對吧？就算曾經有，現在也被你遺忘了，因為我在你的潛意識裏……並不是最重要的人。”他笑著拍拍我的肩膀，“那麽，裴輕雲呢，因為他而心緒不寧的記憶，多不多？”
“這……”此刻不用我刻意去翻，腦中早就已經不斷湧出自己因為他一個眼神一個表情而心中掙紮與憐惜的回憶，還有他生病的那幾日，我幾乎天天揪緊著小心髒祈求上蒼能夠讓他早日恢複。
“不用說了，旁觀者清。我都知道的。”柳鈺頓了頓，忽地一下子俯身將我抱在懷裏，緊緊的，“其實我今日……是來向你告別的。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或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你要多保重啊。還有……跟裴輕雲好好地在一起吧。”
言罷，柳鈺鬆開我，轉身就要離開。
“你等一下！”我趕緊喚住他，“你去哪裏？”
“去一個……再也見不到你的地方。”他輕聲笑了笑，隨即拔腿便跑，上樹，翻牆，眨眼間消失在我的視線裏，也同時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我愣在原地，半晌才破門而出，對著街口巷道像發了瘋一般，狂喊著。
可柳鈺再也不會回來應我一聲了。
“笨蛋柳鈺，你是我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你知不知道你離開了我會很傷心的……”最後，我就地蹲下來，雙手疊在膝蓋上，下巴磕在手臂上，盯著地麵，不住地喃喃道。
“幹嘛蹲在這裏，沒太陽風又大，你不冷麽？”身後一道清朗又熟悉的聲音響起，隨即我被人從背後輕輕地抱了起來。
我抬頭，見裴輕雲一臉疑惑地盯著我：“怎麽了你？”
“柳鈺走了……”我忍不住趴在他胸口又一次抽泣了了起來，“他不要我了……嗚嗚嗚……”
“他不要你我要你。”他轉身將我抱著進了我家的門，而後慢慢地走至一處陽光充裕的地方才將我放下來。
“你不用處理政事麽？”
“早就理好了，你放心，每日我都會抽出一些時間來看你的。”他輕輕戳了戳我的臉蛋，“午飯吃了沒？”
我搖頭。
“在這等著，我去做。”他轉身朝廚房走去，我心下一驚，猛地衝過去攔住他：“等等！你不許下廚！萬一又把廚房炸了怎麽辦？！”
“……”他盯著我掃視了一圈，“你知道我曾經炸過廚房？”
“呃……”好像……並沒有這個印象，可是剛才聽他說要去做飯的時候，我為什麽第一反應就是他一定又會把廚房炸了。
又？！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可是總有這種感覺……”
“你前世生誦兒的時候，我為了給你熬粥的確炸過。”他揉揉我的腦袋，“可現在不會了，你不在的日子裏，我不止一次地去過禦膳房，拿劍架在禦廚脖子上逼他們教過我做菜，所以現在我的廚藝早就已經堪稱一絕了。”
“是……嗎……”我嘴角一抽。
約摸三四個時辰過去，裴輕雲仍舊在廚房裏沒出來，我也沒敢進去打擾他。
現在早就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而裴輕雲說好的午飯卻到現在還沒給我做出來。
我忍著饑餓，坐在院子裏翹著二郎腿看夕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地落下去。
“草包，做好了，你快過來吃午飯了！”廚房裏，裴輕雲的聲音終於如天籟般傳進我的耳朵，我聞言以飛一般的速度衝進了廚房。
“你做了一下午就做了這麽兩道菜？”我指著桌上一盤青菜與一盤魚，頓覺心中累感不愛。
“哼，先吃！大爺讓你知道什麽才叫人間美味！”裴輕雲給我盛來一碗飯。
“哦。”我摸了摸餓得扁扁的肚子，接過飯，抓起桌上的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都說饑餓的時候，吃什麽都是山珍海味，所以我覺得眼前這頓飯是真的好他娘的美味啊！
隻不過——
“你丫的是不是把鹽當成糖了？！”
……
眨眼間，兩月半過去了。
我時常也會想念一下柳鈺，不過這念想卻早已被時光的長河衝淡，而且裴輕雲在我眼前晃的時間大大地超出我想念柳鈺的時間，所以現在的我，眼裏心裏滿滿的大多都是這個二貨。
這一日，二月初。我娘說因為我每月長一歲，所以每個月初都當做是我的生日。
所以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一大早，我爹和我娘就帶著我兩個哥哥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說是要買一些菜好慶祝慶祝，畢竟我十八了嘛。
我懶得跟他們出門，於是一個人留在了家中。
“草包，我剛才在街上碰到了你爹和你娘，聽說今日是你十八歲的生辰？”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我沒回頭，懶洋洋地回應一聲：“是啊。”
“想不想吃壽麵？我去下麵給你吃。”他輕笑一聲，說完這句話房裏瞬間恢複了寂靜。
我猛地一個回頭，卻完全瞧不見他的身影。
真是的，速度這麽快，想阻止他都來不及了啊！
算了算了，隨他去吧。隻要不把廚房炸了就沒關係。
我搖搖頭，一臉平靜地轉回來。
然而下一秒，我便被眼前不知何時站著的這個不人不鬼的怪物給嚇了一跳，硬生生地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你……你你你是誰！”我連連後退，直到脊背貼上了牆角，無法再繼續後退。
“我是閻王。”他淡定地朝我靠近。
“來索命？我要死了嗎？”我心下一緊。
“不，我隻是來將一些你寄存在我這裏的東西還給你，順便止一止你一月長一歲的速度。”他施法幻出一顆黑色丸子，朝我嘴裏一塞，又掐了個決讓我爽快地將丸子咽下去，隨即拍拍手站起身：“當初你喝過的孟婆湯被孟婆做了手腳，前世的記憶隻是被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現在吃下這顆藥，那些記憶便會被重新喚回來，還有，這顆藥裏麵也加了些讓你停止一月長一歲的功法。也就是說，今天開始，你將會恢複前世的記憶，並且像個正常人一樣，繼續活下去。”
說完這句話，那個自稱閻王的人一眨眼間便消失了，一切恢複平靜，就像我剛剛做了個夢一般。
如果不是我現在頭疼欲裂全身抽痛的話。
我捂住不斷脹痛的腦袋，那些從未接觸過的畫麵一點一滴地，悉數湧進我的腦海當中。
記憶裏，有個叫做楚源山的地方，我第一次在那裏遇見了裴輕雲，並且被他當成豬妖狠狠地揍了一番。
還有個叫做餘暇派的地方，我第一次在那裏遇見梓啟，冥雅，還有碧池如花……
甚至……有個叫做另一個世界的地方，那裏有個讓我牽掛到現在的人，三水。
還有……
這些……這些都是被我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現在，我都想起來了，我回來了。
我墜青雲，回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滿頭大汗地跪在地上，雙手搭著椅子。
頭和身體已經不痛了，而我的記憶也全都回來了。
原來我真的是裴輕雲的媳婦，我是誦兒的娘。
心中一動，我揚嘴一笑。
“……草包，你怎麽跪在地上了？”身後忽地響起裴輕雲的聲音，我心下又是一緊，忍著不讓自己激動的情緒爆發出來，而後緩緩地站起來，拍拍衣上的塵土，朝他轉過身去。
他正端著一碗麵，愣愣地望著我。
“裴輕雲。”我笑著張口，卻鼻子一酸，眼眶中控製不住地滲出熱淚：“帶我去妖界的眉峰巔……看看梓啟好不好？”
嘭——
裴輕雲手上一抖，一碗麵直直地砸到地上，碗碎湯濺。
“沒……沒事，廚房裏還有。”他踉蹌著轉身朝廚房的方向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來，似是冷靜了一會兒，終於再次轉身朝我猛撲而來，一下子將我壓倒在地：“草包……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我笑著摟住他的脖子：“我回來了。”
這一日，陽光正好，我們都還是當初的模樣。
我回來了，而他也還在。
——————第三卷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