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命格可逆
此話一出，不止是裴輕雲，就連梓啟也站不住腳了。
兩個人動作默契，迫切地開口問白渙道：“怎麽救？”
白渙並沒有急著回答他們兩人，而是先將霄鳴長劍化為一道白光送回裴輕雲右手手心內，繼而袖袍一揮，一股靈氣漸漸彌漫開來，悉數湧入天帝體內。
“陛下，感覺如何了？”白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半躺在地的天帝扶起來，“他們都還隻是孩子，不懂事，才會冒犯了您，希望您從輕發落才好啊。”
“要剔除孤的仙骨也是不懂事？”天帝反問一聲，繼而稍稍調息了一下自己的內力，“虧你來得及時，否則這天帝之位恐怕要換人來坐了。”
“他們這不也是因為重要的人魂飛魄散而失了理智麽。”白渙繼續垂眸溫和地道，“能夠重新聚合離散魂魄的方法，怕是隻有陛下你一個人知道了，所以還請陛下能夠網開一麵。”
“白渙老兒，你這是要讓孤篡改他人命格的意思？”天帝眼睛一橫，“絕對不同意。雪妖已經多次篡改了他人命格，觸犯天規，孤不能再助紂為虐。”
“可是天帝，雪妖救過的那些人，他們原本就不應該死。北海的相顧屍，遭奸臣陷害，屍身不死不活地殘留在世上受折磨，雪妖隻是解放了他。碧靈村的子衿一家三口，原本也是陽壽未盡，隻因陛下您的老友雷神一己之私，害得他們遭受天雷之苦，雪妖也不過是幫您收拾了雷神的爛攤子。至於周朝的第二代君王姬誦，他雖是以自己減壽的代價來換取溫旅的一世安康，但這麽做並不至於被罰打至十八層地獄且永世不得超生，所以雪妖將他的魂魄從地府中救出來，老夫覺得並不算篡改他人命格。所以，雪妖做的都是善事，而不是您說的惡事。”
“這……”天帝被白渙的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卻還是倔強地閉口不談幫裴輕雲救我一事。
“嘖。”裴輕雲見狀輕嘖一聲，暗暗握拳，隨即皺著眉頭，一臉戾氣地朝著天帝道：“你受到的傷害，我拿一千年的修為來抵換便是。你雖是天界之主，可我也是人界之帝，這個麵子總是需要給一給我的吧？”
“這……”天帝徹底猶豫了。
“若是我沒記錯，一月前將草包灰飛煙滅的那個人，是你派來的吧？”見天帝仍是死不開口，裴輕雲隻得無奈繼續道：“身為天界之主，卻私底下派人來殺掉人界之帝，這若是不小心傳出去，你這天帝的臉麵該往哪兒擺？況且白渙方才都說了，我做的都是善事，並不算惡，你沒有查清楚便來殺我，當真是一等一的好天帝啊。”
“孤幫你將那女人的魂魄聚起便是。”天帝捂住胸口，終於退下一步，妥協了，“這件事就到這裏為止。”
“多謝。”裴輕雲毫不走心地作了個揖，隨即伸手結印，一點不留戀地將自己的內力傳輸進天帝體內，為他療著傷。
須臾，天帝臉色漸漸恢複，而裴輕雲卻漸漸臉色蒼白。他收回結印，毫無防備地朝後跌了跌，梓啟快他一步將他扶住。
“沒事吧？”
“沒事，這點修為還可以再修煉回來。”裴輕雲借著梓啟的力站穩身子，運功調息了一番。
“那麽，你現在可以救青雲了嗎？”見裴輕雲無恙，梓啟也總算鬆了口氣，轉而朝天帝問道。
“光憑我一人的力量也是救不活她的，不過我且先問一句，她的屍身可還安在？”天帝稍稍掐了個決，一瞬周身金光四射。
“沒了……”裴輕雲目光忽地暗淡下去，“就在我懷中……消散了。”
“那或許這便是她注定所要經曆的劫難。”天帝道，“所以複活是行不通的了，除非孤將她的魂魄召回，重聚後送她去地府重新投胎。”
“這樣就足夠了。隻要能救活她……”裴輕雲舉起手，攤開掌心，弄邪玉赫然呈現在眾人眼中。他又用拇指輕輕撫了撫，重新握起掌心，“哪怕她不再記得我，也無妨。”
“可有她平日裏接觸過的最久的能夠容納魂魄的器皿？”天帝又道。
“這……”裴輕雲默了默，方才握起的掌心又重新張開，將弄邪玉小心翼翼地遞給天帝，道：“有，這塊弄邪玉便是她佩戴過很久的，裝滿我上上世雪妖之力的器皿，容納魂魄自然也是沒問題的。”
“嗯。”天帝終於閉上雙眼，揮手將弄邪玉吸納過去，漂浮在半空。繼而方才圍繞在他周身的金光越來越強烈，直至源源不斷地朝四麵八方迸射而出。
“這個世界本為一體。”天帝緩緩道，“無論是天界、人界或是妖界，都有一定的接口。所以即使魂魄被打散，也一定可以重新找回來。”
漸漸地，一縷又一縷微弱的灰暗被金光包圍著吸納進弄邪玉中。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天帝終於睜開雙眼，收回雙手，金光褪去。
弄邪玉從半空中降落而下，被裴輕雲妥妥地接在手心。
“她的魂魄我已經給你找回來了。”天帝道，“不過還沒有完整地重新組合起來，這一點需要靠你自己來完成。”
“多謝。”裴輕雲比方才走心地作了個揖。
“先不用謝得這麽早。”天帝故作神秘地一笑，“命格是一開始便被安排好的，雖說你之前幫過的相顧屍、子衿和姬誦原本就不該死，但是這個魂飛魄散的女人，她的確是陽壽已到。這一點也是方才我將她的魂魄召回來的時候，才望見的。所以……你能不能救活她，看運氣了。”
“我知道。”裴輕雲麵上表情毫無變化，握著弄邪玉便轉身要離開。
梓啟見狀也準備跟著他走，卻在轉身的那一刹那被天帝攔下：“你是魔，就算今日孤放過你一馬，往後想要將你徹底鏟除的上神亦不少。與其等著被他們追殺，倒不如用你的命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梓啟望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啟唇輕道一聲：“我明白。”
言罷，跟上前方已經走遠的裴輕雲，兩人並肩消失在瑤池。
離開天界以後，兩人最先去了妖界，找到梓啟平日裏修煉的密室，也就是我的魂魄一開始醒來的地方，而後將裝了我魂魄的弄邪玉取出來，施法讓它漂浮在半空。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將草包的魂魄重新組合起來，當真已經等不住了。”裴輕雲抱怨一聲，卻還是施法於弄邪玉。
“……”梓啟沉默了一會兒，好似有什麽心事一般。
半晌，他終於揚手，掐訣往裴輕雲背上一指，將他定在原地。
“你做什麽？”裴輕雲橫他一眼。
“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救青雲的事情……就交給我來。”梓啟慢慢走至裴輕雲身前，從懷裏掏出一對玉佩，不由分說地塞進裴輕雲懷中，“妖界眉峰巔，你可還記得？雪妖與雪狐的屍身都被我埋在那裏了，過了今日……你便將這對玉佩也埋在那裏，當做玄王的衣冠塚吧。這樣……我也不會感到多孤單，因為至少還有千年前的青梅竹馬與我作伴。”
言罷，梓啟轉身麵向弄邪玉，施法喚出自身內力。
“你什麽意思！”裴輕雲在他身後一吼。
“天帝說了，命格不易改變，青雲她陽壽已到，怕是救活不易。所以……若是有人能夠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換取她命格的改變，那麽救活她的概率會很大。”
“所以你是要犧牲自己來救活她？”裴輕雲冷笑一聲，“不用你來，辛梓啟。她是我的女人，我來救活就好！”
“還記得你們倆上上世一起死在眉峰巔之時，我曾說過，選擇入魔，或許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現在想來，這句話說的真是在理。”梓啟笑了笑，“天帝暗示過我，今日我雖能全身而退，但日後來取我性命的上神必不會少。與其等死，還不如拿自己的命來換取青雲的命，你說是不是？”
“白癡。誰稀罕你的破命！”
“能救青雲，就夠了。”
“就算你今日為她而死，那麽以後我也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救你的！”
“或許行不通了呢……”梓啟將一團灰暗從弄邪玉中牽引而出，暫時放置在半空，而後將弄邪玉同樣塞進裴輕雲懷裏，“今日，我會化身為靈，讓青雲的魂魄利用我的靈慢慢重組，等到我被消耗殆盡，徹底消失的那一日，她的魂魄才會成功複原。”
“你想得倒好，想讓她一直活在對你的愧疚之中麽？”裴輕雲怒斥一聲。
“今日的事，不要告訴她。”梓啟空出一隻手，將裴輕雲往密室外麵傳送，“青雲魂魄成功重組的那天，弄邪玉會散發青綠色的光芒。待到那一日，破開這裏的牆壁進來找她吧。若是提前闖入，我們倆都會遭遇不幸。”
言罷，梓啟再度一揮空著的那隻手，完完全全地阻隔了一切，將四壁圍上更深厚的一堵牆。
裴輕雲的叫喊聲被徹底隔絕在外麵，梓啟伸手幻出七隻點燃的蠟燭，分別圍在四周，而後朝半空漂浮著的那一團灰暗笑道：“青雲，別怕。在你複活之前，梓啟師兄會一直陪著你的。”
聲音落地，眼前之人亦同時化為一團黑煙，將半空那一團灰暗牢牢地包裹住。
“能夠在最後的一段時間裏獨自守護著你，我真的滿足了。沒有來世，我不怕，畢竟曾經與你相遇過。”
畢竟曾經……與你相遇過……
梓啟留在這個世界最後一句話的餘音在密室中久久回蕩，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竟貼在昆侖鏡前，淚流滿麵。
這次不是玩笑，梓啟師兄他……真的沒了。
我醒來的那一刻，便再也感受不到他任何的氣息。
梓啟，你想瞞著我，可我終究還是知道了。你拿你的命來換了我的命，這要讓我如何報答你。
也是了，我找不到人去報答啊。
不是說好了要做誦兒的幹爹麽，你還沒見上他一麵吧，怎麽就丟下他走了呢。
還有冥雅師姐和宸汴，他們可都在妖界傻傻地等著你回去呢。
冥雅師姐還沒聽到你對她說她想聽到的話，你不回去，誰給她允諾。宸汴或許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等你，你不回去，那被他一遍又一遍熱過的飯菜還是會再一次涼掉。
還有啊，我真的，很懷念在楚源山餘暇派初遇時你那溫文爾雅的微笑，和清秀幹淨的麵容。以後的日子裏，再也，看不到了。
梓啟，一個人的旅途記得要走得慢一些，這樣，才不會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因為那時候，已經沒有了我們去扶你。
梓啟。走好。
收回昆侖鏡，我的四周又恢複成原來那一片寂靜。
我縮著身子坐在角落，隻盼望著時間能夠過得快一些。
其實五個月說快亦是不算慢，眨眼間便也過去了。
這一日，閻王親自來十八層地獄將我帶走，讓我喝了孟婆湯之後便送我進了輪回之道。
我閉上眼睛，放空自己，準備好一切來迎接一場與裴輕雲久別之後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