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時過境遷
房內幹柴烈火的兩人完全沒有注意到曾出現在門口的邑薑，而是仍舊繼續著自己的事情。
待兩人雙雙筋疲力盡之後，姬發擁著子悅，靜靜地躺在棉榻之上。
沒有多餘的情話，他們隻是安靜地相擁著。半晌，子悅才弱弱地吐出一句話：“姬發哥哥，你覺得……你身上的藥是什麽時候被人下的呢？”
“大抵是邑薑，下在那碗雞湯上的。除了這個，我實在想不出來還能有誰。”姬發抬手輕揉子悅的秀發，“睡吧，不要想太多了。今晚你也累了。”
“嗯。”子悅回想起剛才水深火熱的姬發哥哥和自己，小臉一陣通紅，緊緊地將自己的臉埋進姬發懷中，才穩穩地睡去。
姬發仍舊輕揉地撫摸著子悅的秀發，毫無睡意。借著窗外淡淡月色，可以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愧疚之意。
次日，姬發正睡意朦朧間，忽地聽到門外仆從焦急的呼喚聲。
一開始並未聽清楚，隻是後來定神細聽，發現他喊的是“二公子，邑薑夫人溺亡了！”之後，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姬發匆匆穿衣起身，在沒有打擾到子悅的情況下輕聲推門而出。
“怎麽回事？”姬發將仆從拉至離房門稍遠處，皺起眉頭道。
“稟……稟告二公子，今晨翠心路過荷花池，隱約見池中浮著一個人，走近一看才發現居然是邑薑夫人！她慌忙喚來我們，待我們將夫人拉上來之後，已經探不到她的鼻息……”
“她現下在何處？”姬發仍舊皺著眉毛，“帶我去。”
“是，二公子這邊請。”仆從朝姬發做了個手勢，而後走在前頭為他帶路，姬發一直尾隨著仆從來到了祠堂。
祠堂站著四五個下人，中央的地上放著一具蓋了白布的屍體，薑子牙正半蹲在屍體旁邊，看不清楚神色。
“亞父。”姬發走近，薑子牙起身，姬發伸手拍了拍薑子牙的肩膀，“請節哀。”
“謝二公子關心。”薑子牙伸手作揖，臉上無多大悲痛之意，“薑尚眼下隻關心如何能夠幫助西伯侯伐紂滅商，至於邑薑……放在心裏便好。”
“亞父尚可放心，姬發一定替你找出殺害邑薑的凶手，而後將他繩之於法。”
“不必了……”薑子牙搖頭，“邑薑是自己喝醉了酒，不小心跌進湖裏淹死的。我已經檢查過她的屍首，沒有任何傷口，隻腹中積蓄了大量酒水，以及湖邊有好幾個空酒壇子。”
“這……”姬發低頭沉思，薑子牙見他此番模樣，心裏好奇，於是開口詢問道：“二公子為何心事重重的模樣？”
“我……”姬發頓了頓，“我也沒打算瞞著亞父。”
說罷，他向一旁站著的仆從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待仆從全部退到祠堂門口之後，姬發才緩緩開口道：“說出來也怕被亞父取笑，姬發昨日不知不覺間中了媚藥，我懷疑……是邑薑下的。”
“這……”薑子牙瞬間變了臉色，“邑薑這不孝女！竟做出如此不恥之事！薑尚為有此女而感到羞恥！”
薑子牙一副要與邑薑決裂的樣子。
而後，像是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薑子牙又道：“那二公子昨晚……”
“是子魚。她救了我。”
“那現在子魚姑娘已經是二公子的人了？”
“正是。”姬發點頭，麵露難色。薑子牙見狀，多半也猜出姬發心中所思，於是也隻能歎一口氣道：“那二公子便將子魚姑娘收做小妾吧，畢竟人家姑娘已經許了你。”
“不。”姬發搖頭，“我要休了邑薑，娶子魚為妻。”
說罷，他朝薑子牙彎下腰。
“亞父，姬發知道自己這樣做很無德，但是子魚是姬發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姬發不能委屈她。”
“這……”薑子牙也麵露難色，猶豫不已，半晌，他才道：“隻怕二公子原配屍骨未寒便另娶新歡，會失了民心，那到時候……”
薑子牙長歎一口氣。
須臾，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他又道：“不如這樣吧，薑尚先將邑薑的屍首運送回老家，對外稱邑薑重病，回鄉養病了。等候時間成熟，再傳出邑薑病逝的消息。至於子魚姑娘，便先行委屈一下，名分往後再給。眼下是西伯侯收取民心的重要時刻，絕不能因任何事情出任何差錯。”
“這……”姬發垂眸，看不出任何情緒。
“姬發哥哥，就這樣吧。”忽地門口處傳來子悅清澈的聲音，姬發抬眸，看到子悅麵帶微笑地朝他走來，“我不用什麽名分也行的。隻要可以陪著姬發哥哥。”
“你啊……”姬發苦笑一聲，隻得妥協，而後揉揉她的秀發，像是自言自語道：“我不會讓你委屈很久的……”
“既然子魚姑娘也同意了，那便如此吧。”薑子牙喚來門口那幾個早上打撈出邑薑屍首的下人，和自己發現邑薑屍首的翠心，道：“夫人溺亡的消息，不可外傳。若是你們忠於二公子，便聽話閉口，可懂？”
五六個人趕緊點點頭。
“退下吧。”薑子牙仿佛曆經滄桑了一般，再度長歎一口氣，那眸子裏不再有任何情緒。
走在回房的路上，子悅見姬發一臉複雜的神色，隻得停下腳步，而後踮起腳尖狠狠地擰了一把姬發臉上的肉，“姬發哥哥，我知道邑薑死了，你會很難過，畢竟是相伴了這麽多年的人。不過不要傷心了，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嗯，我知道。”姬發輕揉子悅秀發，“其實邑薑本性不壞，隻是太固執。我雖不喜她，但畢竟不願看她死得如此不值……”
後一瞬，像是又想到了什麽似的，姬發臉上一僵。
“子悅……你是什麽時候……去的祠堂？”
“在薑子牙說暫時不要給我名分的時候來的，怎麽了？”
“沒什麽。”姬發鬆下一口氣，繼而拉起子悅繼續往前走。
子悅也沒多想，緊緊地牽住姬發的手跟在他身後。
這之後，日子日複一日地過去了，而姬發和子悅也等來了一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消息。
子悅有了。
“子悅，是我對不起你，一直都是。”姬發擁著子悅，輕輕地用手撫摸著她的肚子，“害你有了孩子，卻不能給你名分。”
“姬發哥哥，我說了幾次了，名分根本就不重要。”子悅笑著將自己的小手覆蓋在姬發的大手上，“你這個笨蛋，不要在意這些了。有時間給我們的孩子想個名字吧。”
“好。”姬發輕笑，而後凝神冥想了一番，道，“若是女兒。便叫淞，若是兒子，便叫誦，可好？”
“聽你的。”
十月後，子悅誕下一子，取名為姬誦。
多年過去，西伯侯姬昌收攏到越來越多的能人異士，終於決定舉兵攻打朝歌。
然而這一切，姬發都瞞著子悅，並沒有告訴她。
直至今日，子悅聽到姬發要去帶兵打仗的消息，終於慌了神，拉著小小的姬誦準備去尋找姬發。後者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在她還未出發之時便找到了他。
“姬發哥哥，不要離開我去打仗！”子悅一下子便撲進他懷中。
“子悅……”姬發先是用力地擁住她，而後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道：“為了西岐，為了蒼生，我必須得上戰場。你就在這裏等我，哪也不要去，我一定會回來的。很快。”
“我不要……”子悅鼻子一抽，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很多年前，你也說會回來，可是到最後還是我來找的你。這一次我才不信……”
“這次不會再騙你了。”姬發放開子悅，而後將一旁小小的姬誦抱過來，輕輕地逗著他，“你看，為了你，為了誦兒，我這次，一定會回來的。”
“那……這是我最後一次相信你。”子悅妥協撲上去試圖抱住姬發和姬誦，卻反被姬發一把抱住。
緊緊地，像是告別一般。
雖然這的確是告別。
姬發一走便是三年，子悅知道他會回來，一直一直地等著他，還不忘派人打聽他的消息，比如今日取勝了，或者昨日不小心戰敗了。
聽到他戰敗的消息，她總是很擔心，怕他受傷，怕他出事。但是，她同時也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姬發會回來的。
姬發的一切，子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隻有一點，子悅故意不去打聽姬發要攻打的人是誰。
她想，她可能已經猜到是誰了，但是她不願意相信。所以，就幹脆當做自己什麽也不知道吧。
“誦兒，娘親教你唱歌，等爹爹回來了，就唱給爹爹聽，好不好？”
子悅抱著已經懂事不少的姬誦，坐在院落裏吹著清風，姬誦拍拍小手，顯得非常開心。
“好啊，娘親叫我唱歌，我以後唱給爹爹聽。爹爹就會多陪陪誦兒了。”
“對，誦兒學會這首歌，爹爹一定就會回來了。”子悅笑道。
彼時的她，早已除去以往所有的天真爛漫。她再也不是曾經的那個她。她很成熟了，從內到外。唯一不變的，就是那顆深愛著姬發的心。
子悅微微張口，婉轉好聽的歌聲便悠悠地響起在院落之中：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