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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武婕妤請罪

  武婕妤艱難地撐了四五天以後,終於撐不住,徹底病倒了。


  妃子住紫宸殿本來就於理不合,而且她一個病人,又怕過了病氣給陛下,十全等人已經在商議把她挪回承香殿或者遷到長閣去。他們說的時候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病中的武婕妤不知道是不是聽力格外的敏銳,還是清楚地聽見了他們的話。


  承香殿她是一萬個不想回去的,一想起櫃子底下曾經有一條蛇,她就連走進寢殿的勇氣都沒有。可長閣,那地方偏僻,宮室又破舊,住進去基本上就相當於打入了冷宮。而且她還病著,她沒錢沒勢,若是失寵隻會被所有人唾棄和遺忘,這一去,恐怕就是一輩子不得翻身了。


  不,她才十六歲,這一生不能就這樣埋沒在冷宮裏啊!

  臥病在床的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已經慢慢想出些端倪了。她父親貪汙賑災款是前年的事,怎的現在忽然鬧出來?這邊父親剛出事,宮裏就開始鬧蛇,而且是專鬧她承香殿。


  恰在這個得罪了太後娘娘的時候,未免有點太過於巧合了。


  而且,在這個時候她慢慢回想起太後娘娘之前一段時間的態度,才覺得有些太過於慈和了。


  這一切的疑問,所有的線頭,最後都指向了蓬萊殿。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啊!


  想明白了這些,武婕妤掙紮這坐了起來,吩咐鈴蘭:“替本宮更衣。”


  鈴蘭連忙過去扶住連坐都有些坐不穩的武婕妤,勸道:“婕妤還是好好歇著罷,病還沒好,莫出去吹了風。”


  武婕妤推開她的手,“本宮的病,恐怕不是禦醫能治的,本宮要去一趟蓬萊殿,替本宮更衣。”


  鈴蘭隻得替她換了衣裳,扶她走出紫宸殿。


  從紫宸殿到蓬萊殿,短短的距離武婕妤走了差不多一刻鍾的時間,中途還歇了兩三次,才到了蓬萊殿的門口。


  正在大殿外頭忙活的重樓看見她,眼中不無譏諷,“喲,這不是武婕妤麽,什麽風把您這寵妃吹到蓬萊殿來了啊,瞧瞧這小臉白的,還是在紫宸殿好好養著病罷,莫要叫咱們蓬萊殿的風給吹壞了!”


  武婕妤這是來求人的,哪怕是蓬萊殿的宮女這麽對她說話,她也不敢反駁,隻低著頭輕聲道:“妾……是來給太後娘娘問安的。”


  見武婕妤一改平素趾高氣昂的模樣,重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婕妤有心了,自己病著還想著要來給太後娘娘問安。”


  她倒是沒再為難,讓人扶武婕妤進了蓬萊殿。


  太後娘娘仍舊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閑閑地坐在大殿裏喝茶。在武婕妤的印象中,太後娘娘似乎永遠都是這麽一副模樣,無喜無怒,無悲無嗔,使人永遠都想不出來她心裏到底在想著什麽。


  最初的時候武婕妤以為她什麽都沒有想,可現在看來,她錯得簡直太離譜。太後娘娘心裏想的,恐怕是她許多年裏都無法企及的東西。


  武婕妤走到郭太後麵前,在鈴蘭的攙扶下盈盈下拜:“妾武氏見過太後娘娘。”


  郭太後也沒為難她,叫她不必多禮。從前這位武婕妤是最喜歡拿著捏著的,總喜歡做出一副弱不禁風的姿態,可今天她是真的弱不禁風,臉色蒼白如紙,偏生那一雙眼睛深陷,兩個眼圈都是烏青烏青的,即使已經特意梳洗過了,整個人仍憔悴得不成樣子。


  鈴蘭是個有眼力見的,知道婕妤是有要緊的話要同太後說,因此尋個由頭先下去了。


  武婕妤咬著嘴唇,在心裏思量了許久,終於開了口,“太後娘娘,妾已經知錯了,求太後娘娘開恩!”


  “開恩?”郭太後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茶盞上,她輕輕撥一撥茶葉的浮沫,“哀家不知婕妤所言何意呢!”


  武婕妤幾乎快要哭出來,咬咬牙,顧不得身子孱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太後娘娘饒命,都是妾的不是,妾自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企圖離間太後和陛下母子,妾罪該萬死!”


  郭太後似笑非笑地把目光移到她身上,“是麽?這可都是你說的,哀家並沒有說你的不是。”她頓了頓,“既然你自己都說了罪該萬死,那麽你來見哀家,又是想做什麽?”


  武婕妤不停地把頭往地磚上磕得砰砰響,“太後娘娘,妾的父親縱有千般不是,也是妾的父親,妾不願自己的過錯連累家人。妾現在已經知錯,請太後娘娘看在妾侍奉陛下一場的份上,饒過妾的家人,也……也饒過妾一命……”


  郭太後把茶盅擱在了桌子上,淡淡道:“你起來罷,莫要這般惺惺作態,免得回頭又要向陛下告狀,說哀家不顧你的身子,罰你的跪,還叫你磕破了額頭!”


  這邊綠蘿便上去利落地將她扶了起來。


  郭太後這時看向她的目光驟然冷了下去,武婕妤便覺得她好似整個人都變成了另一個人,隻聽她道:“你既然也知道自己有千般不是,你父親也有千般不是,那麽哀家憑什麽要饒了你?侍奉過陛下的女人那麽多,哀家個個都要縱容她在大明宮裏翻了天不成!”


  郭太後這話,等於是承認了她父親的事和大明宮的蛇都是她的手筆。說來,郭念雲自己當年在東宮也曾遇見過一次蛇呢,不過那一次可比這要驚險得多,那一次放蛇的人可是真的想要她和恒兒的命。


  武婕妤再一次跪倒,不過這次她沒有磕頭,而是把整個身子伏在地上,語氣堅定,“太後娘娘在上,婕妤武氏已經知道錯了,從此以後將好好服侍陛下,好好孝敬太後娘娘,不再妄自菲薄,不再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求太後娘娘開恩!”


  郭太後半晌沒說話,好似在咀嚼她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心。


  武婕妤伏在地上,好似等了漫長的一百年時間,終於聽見郭太後道:“起來罷,莫要跪壞了身子。”


  這一瞬間,她身上的冷冽氣息好似又盡數地收斂起來,仿佛仍舊是那個慈眉善目的太後,方才那個渾身都散發著令人顫抖的冷氣的郭太後,好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武婕妤略微鬆了一口氣,這時聽見郭太後又拿起了茶盅,慢慢地抿了一小口茶水,這才緩緩道:“罷了,你既然知道錯了,那就讓哀家看看你到底能改到哪一步罷。”


  武婕妤有些不確定,又遲疑著問道:“那妾的父親,還有承香殿……”


  “貪汙賑災的錢款,本就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若是當地的百姓知道了,隻怕恨不得要剝皮抽筋才好呢。”郭太後緩緩道:“為了賑災,當初哀家都親自拿出不少的體己錢,你說,這一樁該怎麽算?”


  武婕妤自然想不到這賑災款還有這麽大的來頭,所以她也就不知道為何李恒在知道這件事以後反應那麽大,竟然幾乎到了置他們之間的感情不顧的份上。所以她埋著頭沒敢說話。


  郭太後繼續道:“承香殿的蛇,不會有大礙的,你放心住回去好了,若是害怕,就搬到含水殿去。”


  過了片刻她又道:“至於你父親做下的齷齪事,這是朝廷的事,哀家也不想管,這是他罪有應得。而且,若是人人都可以先對哀家做那麽多事,隨後一句道歉就解決問題,哀家恐怕也活不到這把年紀。”


  武婕妤著急起來:“妾的錯,妾願意一力承擔,可妾的家人……”


  郭太後的語氣再一次變得森冷起來:“你聽不懂哀家的話麽?你父親當初貪汙的贓款,這與你無關!把贓款退回來也好,革職也好,那都不是哀家能做的決定!”


  武婕妤隻得哀哀戚戚地跪在地上應下:“妾……知道了,謝過太後娘娘。”


  郭太後頓了頓,這才放緩了語氣,道:“不過,也要看你的表現了。若是你讓哀家滿意,那麽隻要你父親肯把當初的贓款老老實實地吐出來,這個死罪……倒是可以免了。”


  武婕妤被綠蘿扶起來,腳步虛浮地向郭太後行禮謝恩,走出了蓬萊殿。她心裏明白,太後不是管不了朝中的事,既然她能夠在短時間內搜集到這麽多的證據讓她父親下獄,那麽她也就有能力隨時推翻那些證據。隻不過,這是給她的教訓,告訴她,蓬萊殿,不是輕易動得了的。


  這一次,武婕妤才真正地明白,原來皇帝的寵愛,真的……好單薄。這宮裏的水,還真是深不可測。


  待武婕妤走了,重樓才進來,對著她的背影哼了一聲,“要奴婢說啊,太後娘娘就是太仁慈了。”


  郭太後輕歎一聲,“當年哀家也是年輕氣盛,不給人活路。想想劉清清,原本也不應該跟哀家結下那樣的仇怨。到如今,哀家也想明白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武家雖然貪了些賑災款,但早年到底還是清廉的,以致於為官二十年,連幾個女兒的嫁妝都籌不齊全。”


  “太後娘娘還是宅心仁厚。”重樓歪著頭想了想,又問道:“那承香殿裏的蛇,當真不會再有了?”


  郭太後笑著看了她一眼,“重樓啊,說你心眼實誠,你還真是這些年都沒改。”


  怎會有事?大明宮裏的蛇本來就是由四順私底下安排了一個會馭蛇的小太監搞的鬼,承香殿裏的蛇更是給蛇灌了使之遲鈍的藥以後偷偷放進去的。至於蛇為何不怕雄黃……那是因為,那晚給承香殿的大包雄黃本身就是看起來和雄黃極為相似的鉛丹,並不是雄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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