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美玉陷汙泥
念雲看了看李淳,又看了看門外,忽然揚聲喊道:“禦醫!梁禦醫!”
老頭兒背著藥箱大步走進來,臉色十分平靜,“娘娘……有何吩咐?”
念雲從老頭兒的臉上並沒有看出什麽端倪來,有些疑惑,“您方才不是說……”
老頭兒麵不改色:“老夫方才說,娘娘有什麽話便抓緊時間同陛下說了罷,他聽得見的。要是等太久……恐怕就睡著了。”
睡著了……睡著了……
“你……你們……”念雲心裏一鬆,這才意識到被陛下給耍了,又有些惱怒,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身便往外走。
好不容易哄出了真話的女人,李淳怎麽可能就這麽又讓她跑了!皇帝陛下這病也不裝了,掀開錦被,跳下榻,鞋襪也來不及穿,便三下兩下跑過去,一把將念雲緊緊地抱在懷中。
念雲掙紮了兩下,李淳卻抱得更緊了。
“念雲,你知道當初朕為何篤信柳泌的話麽,因為他發誓一定可以煉出兩份長生不老之藥,朕便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了,長長久久……”
念雲心裏一軟,喉嚨裏依然哽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囁嚅了半天,出口的話是:“陛下……用晚膳了麽?”
李淳抱著她的手鬆了鬆,道:“哪來得及用晚膳,這不……不是光忙著生病了麽……”說著轉頭不客氣地朝著玉竹重樓吩咐:“去蓬萊殿,擺膳。”
念雲聽他又提到病,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梁禦醫,“陛下的病……當真無礙了?”
她是知道的,陛下先前服了那麽長時間柳泌的藥,肯定是中毒不淺。在這件事上她的心其實一直都懸著,要不然也不至於這麽容易就上了陛下的當。
梁禦醫道:“這段時日來老夫一直在替陛下排毒,本來體內還有一些餘毒的,陛下為了排毒更快,就采用了放血療法,今日陛下確實失血不少……”
他看了看李淳衣襟上的血跡,輕咳了兩聲,又道:“不過陛下覺得這血不能浪費了,所以……”
李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頭兒,你少說幾句話朕也不會把你當啞巴賣了!”
……
自婉婉順利地嫁出去,念雲心裏到底少了一樁心事。當年那個夢,夢見謝自然說她的女兒有母儀天下之命,像是一根刺,在她心裏梗了十幾年,終於隨著婉婉的出嫁而煙消雲散。
那杜悰像是個可靠的人,待婉婉也很好。三朝回門的時候,她看見婉婉臉上帶著羞澀而幸福的笑容,十足小女人的姿態。婉婉是滿意這位駙馬的,她也就放下心來。
下一樁大事,就該是恒兒和落落的事了。縱然落落好像還是對恒兒有些抗拒,但這並不妨礙她著手開始準備太和公主的嫁妝以及太子的聘禮。
雖然最終這些東西也就是抬出來看一看,最終都一起抬去東宮成為太子的私產,等著以後還是要再帶回大明宮的,但也不能馬虎。
而且,因為這是落落自己的嫁妝,也就隻能念雲自己一手操辦了,沒見哪家未婚的女兒親自給自己準備嫁妝的!
雖然落落身份不及岐陽莊淑長公主,但她可是太子妃,加上舒王的一份麵子,這嫁妝,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念雲把自己當年的嫁妝好生清點了一番,又叫七喜把外頭的鋪子稍微清算一番,賬目也拿給她過目,大致估算能拿出多少來給落落做嫁妝。
落落知道這段時日母親神神秘秘地在忙什麽,但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雖然同母親說過再給她一點時間,可她實際上也並沒有真正拒絕成為太子妃。好在這些事情母親並不會同她商量,她也免去了許多的尷尬。
她依然經常出宮,去親仁坊的漢陽公主府,偶爾也去城南莊看看大舅舅。還有時不時地微服去東市西市替母親看一看郭家的鋪子,順便買幾樣新奇的玩意兒帶回來哄母親開心。
當然,現在她還多了一樁事,就是偶爾去一趟杜家,去探望新婚的姊姊。
不過母親叮囑她不可去得太頻繁,畢竟婉婉嫁作了杜家婦,就應當守杜家的規矩,侍奉公婆,萬不可讓杜家以為落落是去拿著皇家的顏麵替她撐腰的。
所以落落等了差不多兩個月,才頭一次進了陛下新賜的岐陽公主府,見到了婉婉。兩姊妹好久不見,有許多體己話要說,這麽一耽擱,也就到了傍晚了,婉婉又留了她用飯。
落落這次來,為了不顯得排場太大,所以隻帶了兩三個侍衛並兩個宮女,車馬皆從簡。
用過飯,就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因天氣不好,外頭顯得格外的昏暗。
婉婉道:“不如妹妹就宿在這兒罷,明兒再回去?”
落落打開門看了一會兒,道:“還是回去罷,免得母親又要多心。我今兒回太極宮,便是晚一些也不打緊,不會打擾母親。”
婉婉於是提著燈籠送她出門。
岐陽公主府也是向著坊間道開了小門的,即使夜裏坊門已經關閉,也能拿著宵禁腰牌暢通無阻。
落落從小門出來,上了自家的馬車,便一路往太極宮駛去。
路上經過平康坊的坊門,聽見坊牆裏頭載歌載舞,這才是平康坊的好時候。落落掀開馬車的簾子聽了一會兒,聽見裏頭好似有人唱新近流行的《霍小玉傳》傳奇故事,落落一時有些悵然。
放下車簾,正要叮囑馬車夫加快速度往太極宮去,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
落落有些詫異,從車裏探出頭來,問道:“怎麽回事?”
話音剛落,隻見幾條黑色的身影閃到馬車旁邊,忽然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將她從馬車上扯了下來!
她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努力穩住心神,卻發現馬車夫和坐在前邊的兩個侍衛都已經歪倒在一邊,不知是死是活。
而和她一同坐在車廂裏的兩個宮女意識到不對,剛剛尖叫出聲,聲音便戛然而止了。
她自顧不暇,無法去探知她們到底是被殺死,被打暈過去還是被掩住了口鼻,隻知道捏在她胳膊上的那隻手似鐵鉗一般,她便知道是男子,而且是常年習武的男子。
她知道掙紮不過,索性也就不再用力掙紮,順從地被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然後拖著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距離,最後扔進了一間屋子。
她被拖行的距離不算十分長,且腳在地上的觸感可知地麵鋪著青石板,因此她約莫可以判斷出應是一處院落。
已經入了宵禁,那麽他們應是從一處坊牆上的小門進入的。尋常人家是沒有資格在坊牆上任意開門的,這意味著,背後的指使之人非富即貴,絕非市井小混混一類。
她被扔在了地上,半晌沒有聽見聲音,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我可以把眼睛上的黑布拿下來了麽?”
一個女子帶著譏誚的聲音響起:“未來的太子妃,嗬嗬,果然夠膽量!”
那個聲音,好似在什麽地方聽見過。
落落微微蹙眉,僅僅這麽一句看似什麽都沒說的話,實則透露的信息已經夠多。
有人要害她,或許,是想讓她再也做不成太子妃。
她伸手將臉上的黑布扯了下來。
屋子裏很暗,沒有點燈,但因為她方才一直蒙著眼,眼睛很快就適應了屋裏的光線。
這是一間布置簡單而雅致的屋子,靠牆一張大榻,鋪著龍須席。牆上似乎還掛著字畫,桌上擺著一套三彩茶具,牆角一隻三足香爐,燃著不知什麽香料,一室靡靡。
落落曾經跟著薛楚兒去過平康裏,因此迅速做出了判斷,這是某一處教坊裏的雅間。
屋裏好似並沒有其他人,她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優雅地坐在了桌前。
這時那個女子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果然是太和公主,舉手投足都貴氣逼人,希望你待會在床榻之上,表現也能這般優雅。”
說完便是一陣得意的冷笑。
落落這回聽出那聲音是從窗外傳來的,那女子就站在窗外看著屋裏的她。
這笑聲讓她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已經大概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和目的,但她好像沒有任何辦法逃離。她努力維持著鎮定,打算與窗外的人談判:“你若是動了我,貴妃和陛下,還有恒哥哥都不會輕饒了你。不如咱們好好談談,你今日不要動我,送我回去,我助你當上太子妃,如何?”
“哈哈哈哈……”窗外的女子忽然尖利地大笑起來:“我憑什麽相信你?我費盡周折才得到這麽好的一個機會,你以為我會蠢到放過你?還等什麽,這樣可口的佳人,你們快進去啊,盡情享用,盡情享用!哈哈哈哈……”
那女子顯然根本不願意談判,那笑聲就這樣慢慢遠去了。這時門被撞開,落落下意識地繃緊了身子,就見到五六個男子嬉笑著走了進來,把她圍在了中間。
“哈哈哈,果然好姿色呢……”一個男子伸手過來,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個男子直接伸手到她的胸前捏了一把。
落落想要掙紮,卻隻覺得頭重腳輕,手腳發軟。她隱隱約約想到也許是屋裏的香料有問題,但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思考。
“你們不要碰我,我是太和公主……”
她的聲音湮沒在滿室的淫 笑和肆意的輕薄之中,漸漸地模糊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