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踏青遇見回鶻人
又是一年過去了,轉眼間便是春天,萬物複蘇,桃杏爭妍。簷下三哥哥送的花又發了,離蓬萊殿好遠便能感受到那沁人心脾的芬芳。
念雲拿著一把花剪,細細地修剪著那些芍藥,海棠,與桃花極相似的重瓣榆葉梅。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蓬萊殿的人便發現她侍弄這些花的時候再也不喜歡假手別人了。
是了,這些花,她必定要親力親為才覺得安心。她不敢再常常與三哥哥相見,可是她忍不住掛念他的時候,隻得來看看這些他送給她的花。
怎會不掛念?無論三哥哥對她是什麽樣的心思,他都是那過去二十年的時間裏待她最好的人。無論是麵對什麽家國大義,什麽生死抉擇,她毫不懷疑,三哥哥心裏放在首位的,都是她。
如今,也隻得聞著這些花香,在心裏默默懷念。
“母親!”
“母親!”
聽見兩聲嬌俏的呼喚,念雲的笑容慢慢浮了上來,抬頭望去,隻見婉婉和落落兩個,似一對歡快的小鳥一般,一前一後地飛跑過來。
心裏是歡喜的,嘴上卻仍是要說:“成什麽樣子,都多大的姑娘家了,還這樣不端莊!”
落落如今是跟著她住在蓬萊殿的,好方便跟著杜秋還有綠蘿玉竹學著管事。婉婉卻仍舊住在太極宮,這是特地跑到大明宮來玩的。
兩位公主噔噔噔跑上台階,婉婉便要來拿她手裏的花剪,“母親,我來幫你?”
念雲搖搖頭,“不必了,我這一天橫豎也沒什麽事,不過是當個消遣,就別搶了,進去罷。”
落落嘴角輕抽,母親那還叫沒什麽事啊!每天早上起那麽早送陛下去早朝,然後應付幾位問安的妃嬪,六尚局的六位尚宮每隔三日奏一次事,內侍省和內宮局是五日一奏,掖庭局七日一奏,若有緊急事件隨時要匯報。
還有她的幾位心腹若發現有什麽不尋常的情況也時時要來密奏,閑著的時候還要翻看各處的賬薄文冊。
此外,母親每天還要操心陛下的早膳晚膳,操心陛下的內外衣裳,簡直沒比陛下輕鬆半點,她看著都覺得這貴妃娘娘做得不易,這還叫閑著沒什麽事?
這話,她還沒出口,就聽見母親笑著對婉婉道:“就說了叫你也過來,跟著落落一起學著點,往後到了夫家,總要操執家務的……”
婉婉笑道:“我是個懶漢,可不學這個。如今哥哥都做了太子了,人家落落以後是要當皇後的,這大明宮自然是要交給她。我是公主,能有多大的家業,學來做什麽?”
念雲隻得作罷,這兩位公主,能有一位有擔當的也就夠了,既然婉婉不願意,也就不妨給她一個簡單的生活,反正她是公主,她的父親母親有能力保護她,便是以後嫁出去了,也沒人敢輕易欺負得了她。
念雲掃了這兩個孩子一眼,見她們穿的都是顏色鮮亮又適合出門的衣裳,因笑道:“宮裏又待不住了麽,又想上哪兒撒野去?”
落落低頭看了一眼手上拿著的幕離,湊上去撒嬌道:“母親,天氣這般好,我想和婉婉去曲江池踏青呢……”
念雲稍稍放下了心。她們若是開口就說要往東市西市去胡鬧,念雲還真有點不敢放她們出去,不過若隻是去曲江池踏青,倒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當年玄宗皇帝喜歡帶楊貴妃遊玩,是特地修了一條宮牆夾道直接通往曲江池的,一路上並不需從外頭走。到了那邊,離三哥哥的城南莊也近,多帶幾個人,應該還是安全的。
念雲道:“罷了罷了,去玩罷,難得有這個興致,多帶些侍衛去,別瞎跑叫母親操心。”想了一想,又道:“若是有時間,就去城南莊看看你舅舅。”
兩位公主頓時高興起來:“謝母親!”
便一前一後又似兩隻花蝴蝶般飛去了。
兩位公主帶上三四個宮女,並七八個侍衛和一個車夫,備了輛寬敞的馬車,便沿著那往曲江池去的宮牆夾道去了。
原本落落是想騎馬的,無奈婉婉不擅此道,隻得陪著她一道坐馬車。
待到了那曲江池畔,正是桃紅柳綠的好時光,隻見三三兩兩的少年郎君,羽扇綸巾,結伴而行,一派風流倜儻。又有帶著丫鬟隨從的女子,穿著輕薄飄逸的春衫,打那垂柳下緩緩走過,她賞著如畫的美景,又化作畫中的美景與人欣賞。
這曲江池畔是常有貴人行走的,兩位公主的馬車雖然富貴,卻並未帶著皇家的標識,看著不過像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千金罷了。
兩位公主悄然下了馬車,沐浴著春光,和風撲麵,愜意無比。
婉婉道:“若是母親也能時常出來多好,這樣的和風麗日,她必定是喜歡的。”
落落笑道:“且操心你自己罷,依我看,母親雖如今在大明宮裏多年不曾出門,可她從前在東宮的時候聽說是經常出去遊玩的,什麽沒見過,怕是懶得麻煩吧!”
婉婉想了一想,道:“也是,如今身份不同,若是出來遊玩一次,恐怕陛下擔心得很,恨不得叫她把京城三萬神策軍全帶著呢。”
二人不約而同地腦補起貴妃娘娘身後帶著數萬精兵出宮春遊的情景,一時笑得直不起腰來。
這時隻聽見前方正大聲說著什麽,兩人便走近了一些,隻見是幾個異族人,為首的是個年輕人,約莫二十來歲,蓄著連鬢八字胡須,濃眉高鼻,耳上戴白色寶珠耳璫,頭上結著許多長辮子垂在腰際,錦袍長靴,腰上係著短刀、火鐮、荷包等物。
隻聽那年輕人道:“……早聽得父王說,從前大隋朝的時候,咱們這些人到長安來,吃喝用度皆不花錢,尊重得很。瞧瞧如今這大唐,這沒落的唐王朝,斤斤計較得很,根本沒把咱們當貴客!”
身邊幾個隨從都隨聲附和,說著大唐的種種不好。
婉婉低聲道:“好像是回鶻人。”
落落詫異:“你如何知曉?”
婉婉道:“早先德宗皇帝接見回鶻使臣的時候,我到宮裏去玩,見過一兩次呢,穿的和他們這一模一樣!”
這回鶻人在大唐的地界,竟敢如此大放厥詞?
落落眉毛一挑,便要上去和他們理論,婉婉拉住她:“出來一趟不易,還是莫要去惹麻煩了,既是回鶻人,若影響了兩國外交可不好……”
落落笑著拍拍她的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衛,指著前邊問那侍衛頭領:“那幾個回鶻人,如果和咱們打起來,你們打得過麽?”
侍衛頭領認真地看了看那幾個人,在心裏估算了一下戰鬥力,雖然他們看起來很是健壯,但公主的貼身侍衛武藝也不弱啊,況且自己這邊還多兩個人呢,於是點了點頭:“回公主,打得過。”
落落讚許地笑了笑,拍拍侍衛頭領的肩膀,便走了上去,朝那回鶻年輕人朗聲道:“聽這位郎君之意,是對我大唐的待客之道有所不滿了?”
那年輕人正是回鶻的二王子曷薩特勒,見對方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不免生出輕視之意,嘴角一勾,笑道:“正是如此,難道這位漂亮的小娘子是想要好生招待本殿麽?”
此話一出,隨行的幾個回鶻侍從便帶著點猥瑣的神情哈哈大笑起來。
落落也不退不避,大大方方地笑道:“閣下既然不滿大唐的待客之道,想必是你們回鶻更為重視禮儀了。那麽不知我大唐的使者和行商到你們回鶻去,是否可以在回鶻的任何一個地方免費享受一切吃穿用度和熱情的招待?”
“這……”曷薩特勒頓時語塞。
本來隋煬帝當年這不收外國人錢的規定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獨一份,為著宣揚大隋的國威,卻也帶來了極大的弊端。有許多外國人便待在大隋朝吃空餉,國家白白養著他們。大隋的錢財皆來自於人民的血汗稅錢,終至朝廷財力不支而宣告失敗。
王子身邊隨侍的使者見主子被一個黃毛丫頭刁難,連忙還嘴道:“可你們大唐不是號稱禮儀之邦、國力雄厚麽,難道連招待貴客的錢都沒有?”
落落譏諷地看了他一眼,道:“若是有錢就用來該招待你們,那我大唐國力雄厚,還有武力呢,是不是也該用來打你們?”
見這小丫頭片子竟如此出言不遜,使者大怒,迅速將手放到腰間的佩刀上:“你是何人,竟敢出言侮辱回鶻的王子!”
這時兩位公主身後的侍衛也連忙呼啦啦的一齊上前來擋在主子前麵,手放在佩劍上,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雙方皆有劍拔弩張之勢。
落落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道:“我是誰?我乃大唐的子民!我大唐的錢,是用來招待懂得禮儀之人,不是蠻夷野人!”
說罷也不看他們,大搖大擺地轉身就走,那七八個侍衛便也護著主子慢慢後退。
待回到馬車裏,婉婉這才有些緊張地握住落落的手,“你可真夠膽大的……”
落落笑道:“怕什麽,這是我大唐的地界,還怕回鶻人不成?況且,陛下是什麽人,豈會容許回鶻人任意欺辱大唐的公主?你放心好了,我保證咱們回宮不會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