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奏立太子
宮人鄭氏順利誕下皇子,但母子都被陛下所不喜,陛下自始至終不曾親眼看過他們母子一眼,隻命貴妃娘娘代為照料。
待出了月子,鄭氏自請帶發修行,替陛下和貴妃祈福,貴妃嘉其誠心,令搬入太極宮的佛堂居住,小皇子賜乳娘四名、使喚宮女四名,隨其往佛堂居住,無旨不必進宮覲見。
眾人始終沒能一睹那鄭宮人的真容,而陛下好似也沒有為這個新出世的皇子表現出任何的不同尋常。宮裏的人都是極擅長遺忘的,很快,這一對母子便在宮人們的談論中消失了蹤跡。
待新一年的女官考核時,杜秋才德出眾,晉為從七品掌衣。貴妃對她的表現甚是滿意,特地命綠蘿去送了些賞賜過去。
不過,杜秋在打開貴妃賜的錦盒時,不禁啞然失笑。除了兩匹素白的絲絹以外,還有兩個精致的錦盒,打開看時,頭一個錦盒裏頭裝的是整整齊齊的五塊金餅,第二個錦盒裏頭是滿滿一盒指肚大小的金豆子,黃澄澄的晃得眼花。
在大明宮的兩年裏頭杜秋不是沒見過貴人們的賞賜,不是玉鐲玉佩,就是什麽珠寶翡翠。從未見過這樣的賞法,貴妃的賞賜可真夠實在的。
綠蘿見杜秋詫異,笑道:“杜秋,你可別覺得俗氣,娘娘如今是把你當了自己人,才這麽個賞賜法。這些東西才是真正可以花出去,可以買來想要之物的。”
貴妃一向的習慣,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無關緊要的賀禮,便隨意拿些珍寶擺設之物,便是奇珍異寶也毫不吝惜,反正這些宮裏的東西是不能賣到外頭去的,來來回回隻不過是換個地方擺著罷了。
但給身邊人的賞賜不同,一概都是上好的白絹和黃金。宮裏人的衣裳不可太花哨,按著品級高低隻有那麽幾個式樣和花色,不可逾矩。但裏頭貼身穿的小衣,卻可以用最好的白絹來縫製,穿在身上十分舒適。
至於黃金,那是真正的可用之物,剪成小塊拿出去兌成錢,想買什麽便可托人買了進來使用。
綠蘿正要回去,就見外頭薛七喜來了。
七喜拉住綠蘿,“就知道姐姐定是在六尚局,可叫我給找著了。”
綠蘿訝然:“找我什麽事?”
七喜道:“本是駙馬囑我給娘娘遞個消息,可巧我這脫不開身,得馬上趕回去,沒時間往後頭去。所以便想著姐姐應是在這,煩姐姐遞個條子給娘娘。”
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一張對折起來的不過一指來寬的小紙,綠蘿接了,七喜便匆匆作了個揖走了。
這薛七喜,如今領了內常侍的職,那邊又兼著神策軍護軍中尉,越發的是個大忙人了,連去見娘娘的工夫都沒有了!
綠蘿回到蓬萊殿,見念雲在簷下坐著,連忙上去,“這天氣還有些涼,娘娘且進去罷,奴婢給您沏茶。”
念雲知道她是有話說,便笑著進了屋,待到了屋裏關了門,綠蘿才把七喜托她的紙條拿出來給念雲。
念雲打開看了一眼,原來是告訴她今兒朝堂之上有人奏請陛下立太子,陛下雖然未答複,可看那意思好似聽到耳朵裏去了,故來問她的意思。
念雲笑道:“這三哥哥也真是,來來回回往蓬萊殿裏走的還少麽,怎的如今有事反而這等偷偷摸摸起來?”
自己拿著紙條又看了一遍,忽然又笑了,“也是,上回鬧的事剛過去,謹慎些是好的。況且早朝才提起的事,這就急急忙忙來同我商議,的確是不妥。”
念雲想了想,命茴香拿了火折子來,把這紙條燒了,然後自己也取了一張小箋,寫了幾個字,交給綠蘿。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李淳果然來了,便是一直擰著眉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念雲也不問,隻照常叫人端了晚膳上來,服侍他用膳。
李淳心裏有事,倒也並不影響他用膳,隻是吃的時候有些味同嚼蠟,吃了些什麽也沒注意。
終於他忍耐不住,對念雲道:“今日,有人提起讓朕立太子。”
“唔,”念雲喝了一口茶水,“那陛下的意思……”
“朕想聽聽你的意見。”李淳握住她的手,“朕在朝堂上還沒有回應。”
念雲不置可否,溫婉地反手覆住他的大手,“陛下雖然尚年富力強,但國祚之事,若能早些定下,也未嚐不可。安了朝臣的心,也可免去許多麻煩。”
曆朝曆代為了爭儲,皇子之間,朝臣之間,血腥的爭鬥從未停止過。便是不久之前,也因為德宗皇帝總是在先帝和舒王之間搖擺不定,引發了多少血雨腥風!
若是這個時候早早把太子定下來,或許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能安分一點。
李淳卻搖了搖頭,道:“朕不是問你該不該立儲,朕是問你,你覺得哪個孩子最適合做太子。”
念雲一驚,這等大事,不是她一介後宮婦人好開口說的,連忙道:“妾不敢妄言……”
李淳拍拍她的手背,忽然笑了,“念雲,你同朕之間,有什麽妄言不妄言的,你連出征都敢去,這會倒怕人說你後宮幹政了麽!”
念雲見他直接捅破了她的顧慮,便坐到他身邊,道:“依妾之見,陛下這幾個皇子都是好的。我朝雖說立長立賢的先例都曾有過,但妾以為,還是按著序齒立長最好,寧兒很合適。”
立長可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長子是唯一的,倘若是立賢,這個“賢”的標準太難以界定,反而徒增許多煩惱。
李淳雖不十分震驚她說出這番話來,但到底心裏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因為除了立長立賢之外,其實更重要的是嫡。
念雲本是他的結發之妻,當時嫁入東宮,也是三媒六聘從東宮正門嘉福門抬進去的嫡妻。但她卻不是皇後,所以此時按照嚴格意義來說,宥兒也不能算是嫡子了。
念雲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因笑道:“陛下多慮了。寧兒是妾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也是妾養大的第一個孩子,花的心思隻怕比宥兒還多,妾早已視他為己出。”
李淳輕輕攬住她的肩,心中仍是有些為難。他也知道念雲不會十分介意此事,若寧兒的親生母親不在了,倒也好說,可他身後分明還有一個紀美人在。
即使此時紀美人的位分不高,但往遠了想,等他百年之後,若是寧兒登基,即使他自己沒想到要冊封親生母親,那些老臣怎會不提?
到時候,念雲並非皇後,也非寧兒的生母,身份地位極其尷尬。
念雲心中倒是對寧兒有信心,那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隻要他願意護著宥兒,護著她,以郭家的權勢,其實並沒有什麽關係。
不過,關鍵還得看他們自己,倘若寧兒不願意做太子,那又另當別論。人各有誌,即使她覺得寧兒是最合適的人選,她也不能硬把孩子往那個位置上推。
她因笑道:“陛下是大唐的陛下,太子也是天下人的太子,雖說立長,實則賢者居之。若是陛下舉棋不定,不如明日便召寧兒和宥兒過來,妾和陛下一同為大唐選定一位太子,如何?”
李淳想想,便點頭道:“如此,便依你罷。”
到了次日,貴妃果然命人去叫鄧王和遂王到蓬萊殿用晚膳。
宥兒還是個孩子心性,自然想不得那麽多,隻道是母親久不見他和大哥,所以叫他們兄弟兩個過來,甚至還特地問了傳旨的太監,要不要叫兩位公主一道去。傳旨太監隻得再三說不必,他方才作罷。
寧兒本就少年老成些,聯想起前一日朝堂上有人請立太子的事,心裏約莫知道了母親叫他們兄弟兩個去蓬萊殿的意思,於是心裏也暗暗揣度了一番應對的話。
兩兄弟都有許久不曾見到母親了,待來了蓬萊殿,宥兒見了念雲,也不行禮,便似小鳥兒一般飛奔過來,直接撲到母親的懷裏,“阿娘!”
寧兒眼見著已經到了該娶皇子妃的年紀,行事穩重得多了,隔著好幾步遠,便停下來作揖:“兒子見過陛下,見過母親。”
宥兒聽見大哥的話,嚇了一大跳,這才從念雲的懷裏抬起頭,果然見陛下也從後麵走出來,連忙跳出來,學著大哥的樣子作了一揖,拜見了父親母親。
念雲微微側頭看向李淳,然後慈和地笑了,伸手去扶起兩個孩子:“不必多禮,快起來給母親瞧瞧”
拉過兩個孩子,左看右看,笑道:“這麽長時間不見,又長高了許多。”
一麵又看著李淳歎道:“原先在東宮的時候,成日裏看著跑來跑去,倒不覺得,如今一陣一陣的見不著,竟是一回一個樣兒,怕是這段時日做的衣裳根本穿不得了!”
李淳也笑,“他們都有多少人照應著,哪還用得著你操心,你有那個閑工夫,不如多替朕做幾件。”
這都多大的人了,倒和這兩個孩子爭風吃醋。念雲笑著睨了他一眼,“給你做的還少麽,前兒才叫茴香送了一疊新的中衣到紫宸殿,隻怕這會陛下連看都還不曾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