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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念雲看著鏡中華美雍容如雕塑的自己,隻覺得悲從中來,掩麵放聲大哭起來。淚水衝花了脂粉,從指間溢出,落在大紅的華服上,深深泅出一片血色。


  背後卻忽然伸出一雙修長的臂膀,忽然的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念雲一驚,下意識的就要掙紮,那人雙臂卻十分有力,將她禁錮在自己寬闊的胸膛中,抱得極緊。


  她掙紮了兩下,隨即慢慢冷靜下來,感覺到那懷抱和臂膀極其熟悉,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鬆下來。


  此刻她覺得她明明應該千嬌百媚地回頭朝他笑一笑,然後嬌滴滴地問一句,陛下此刻不是應該醉臥美人榻麽。


  可話到了嘴邊,她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隻是哭得更厲害了。


  李淳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裏,略微沙啞而磁性的聲音低低響起:“你哭得朕的心都碎了……”


  她的悲聲卻止不住,李淳握著她的雙肩,將她的身體扳過來,靠在他胸口。她抱著他的腰身,連日來的委屈一並湧出,胭脂紅淚汙壞了他一件新上身的龍袍。


  他想撫摸她的頭發,卻摸到了一手冰冷支楞的珠翠。


  他隻得把手緩緩向下移,去撫著她的背脊,卻仍是冷硬的金絲刺繡,摸著十分硌手。


  她身上沉重的首飾和華服如一層堅硬的殼,裹著那一顆柔軟而脆弱的心。他犯下了多大的過錯,竟險些讓她徹底封死了那冷硬的外殼!

  他將手伸入她的發間,替她取下那一件一件的華貴飾物,小心翼翼地,生怕扯痛她的發絲。


  終於,最後一支金釵取下,那一頭如瀑的青絲瀉下,她方才有些像她了。


  她的悲聲亦漸漸止住,他想要從胸前將她的臉抬起,她卻別開臉,雙手死死掩著臉孔。


  “念雲……”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低道:“陛下勿看,脂粉必定斑駁如鬼。”


  李淳放下心來,鬆開她,揚聲叫茴香取溫水進來服侍她洗麵淨手。


  待她臉上鉛華盡去,方才抬起頭來。


  她眼睛紅紅的像個兔子,鼻尖也有些發紅,走到他麵前來,握住他寬厚溫暖的手掌,覆到自己臉上,眼淚卻又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陛下,妾方才當真以為,妾這一生,終究還是要失去陛下了……”


  她的手指冰涼,眼淚卻是滾燙,幾乎灼傷他的掌心。他心裏一痛,捧著她的臉,認真替她拭去淚水,“不會的,念雲,朕這一生都在你身邊,朕不能沒有你。”他頓了頓,繼續道:“朕今日也明白了,你亦不能沒有朕。”


  她若心中無他,又怎會去而複返!而他亦心中全是後怕,倘若她真的一去不返,那他要這天下何用,他要這空蕩蕩的大明宮又有何用!


  後宮佳麗三千,都不是她,要來又有何用!


  念雲隔著迷蒙的淚眼看向他:“妾不是不能沒有陛下,而是,妾若沒有了陛下,妾便不是陛下的念雲了,隻是一具冷硬的軀殼,苟活於世間!”


  李淳心裏一陣揪痛,俯身去吻她的淚眼。她的淚苦澀如斯,他怎能遲鈍若此,讓她受盡這樣的煎熬?

  她是他從舒王手裏搶來的至寶,從前是,往後依舊是,他怎能忘記自己的初衷,為一些瑣碎的事,反叫她受這等委屈?


  “杜秋說得對,念雲,朕一直沒有真正懂你,朕一直在惱你總是把朕推開,卻忘了你是為什麽要推開朕。”


  杜秋?


  她忽然想起來,今日她是讓杜秋去試陛下,同樣,卻也是拿陛下來試杜秋。若她贏了,或許她能多一個不錯的幫手,並真正看清陛下的心。


  今日今時,她忽然比任何時候都能理解百餘年前那位空前絕後的女帝。或許她的心也曾柔腸百轉,也曾深愛過高宗皇帝,隻可惜,在她獨自在冰冷的紫宸殿替她的夫君批閱奏章的時候,她的夫君卻和她的姐妹侄女躲在後宮廝混,甚至同他的臣僚在擬定廢後的詔書。


  今日若她賭輸了,她不介意披上華美的戰袍,按照三哥哥一直都希望的那樣,一步一步走上武後的路。


  但是,杜秋沒有背叛她,陛下也沒有離開她,她贏了。


  李淳擁著她,“朕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朕幫你演完了這一場戲。杜秋此人確有才華,可命綠蘿玉竹她們帶一帶她,放到六尚局,或可一用。”


  念雲微微頷首,這正是她的本意。她和李淳之間,這十餘年來的朝夕相對,其實彼此始終都是最了解對方的人。


  李淳心中也正是如此想。原本在他來蓬萊宮的路上,他想著有許多事想對她解釋,同她說明白。可此刻,看著她的淚水,他忽然覺得,其實以她的聰慧,她什麽都懂,她要的也不過就是他的真心相待,他的一心一意罷了,她其實並不需要他的解釋。


  他靜靜地看著燭光下的她,她身上的禮服尚未換掉,華美沉重的衣裳,襯著她的素顏烏發,使她看起來像一尊尚未完工的雕塑。


  他不禁覺得好笑, “這衣裳穿著,累不累,嗯?”


  她抬眸看向他,眸中光華流轉,“若是為陛下穿著,便不累。”


  若不是為他而穿,那便是最沉重的盔甲,是終將傾覆大唐的鐵血戰袍。


  他伸手去替她解開繁複的玉勾,將那厚重的殼從她身上剝離,剝出柔軟溫潤的她來。素白的中衣,絲緞柔滑,似月光傾瀉,玉立在他麵前,似九天的仙子。


  他看著她的目光漸漸灼熱起來。


  灼熱的嘴唇慢慢吻上她的額頭,發鬢,眼瞼,最後落在她柔軟的朱唇上,一點一點加深,舌尖慢慢撬開她的貝齒,帶著灼熱的渴求,緩緩探進去。


  他真是她天然的克星,真不知為何,他身上仿佛帶著天然的魅惑。十餘年來,當他用這樣灼熱的目光看著她的時候,她依然會像個不諳人事的少女一般心跳如雷。同他親熱的時候,她仍舊會有時緊張得忘記呼吸。


  從鎮海回宮之後,她心中一直對他有些抗拒,因此這段時日他雖然日日都宿在蓬萊殿,同床共枕,可始終都不曾真正有過魚水之歡。


  即使她是他的妻,她始終都完完整整地屬於他一個人,但他一直覺得他有足夠的時間來等她敞開心扉,他並非急色之徒。


  時至今日,他等到了,自然就不必再忍耐。


  他修長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衫,撫摸她光潔如雪的肌膚,像帶著火種,一寸一寸將她點燃。感覺到她的身體也漸漸發燙,他將她抱起,大步走向那張大榻,順手將紗帳放了下來。


  外頭北風肆虐,室內一片春光融融。


  待帳內一片狼藉,激情漸漸褪去,念雲隻覺得周身酸痛不已,她的陛下好似忍耐的太久,把數月來積攢的力氣一次性都用在她身上了。


  她似一隻柔軟的小貓縮在他懷中,帶著些薄嗔,低聲道:“陛下裝醉的功力,好似又更進了一層。”


  接風宴那一天他裝醉,硬是拉著一身侍衛裝扮的她早早回了蓬萊殿。今日他又故技重施,弄得那些老臣怕都以為他酒量差得不像樣。


  李淳將她拉到懷裏:“不曾裝,朕看見你,便是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念雲有些赧然,偏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將臉埋到錦被間,道:“你又胡說。”


  他輕撫著她鎖骨上被他印下的星星點點青紅的吻痕,帶著點慵懶的笑意,“可不是,說起來,朕十多年前便開始裝醉了。”


  她一時沒明白他在說什麽,“嗯?”


  她和他的黑發交纏於枕上,她臉上還殘留著一點可疑的紅暈,撩人心弦。


  他垂眸看著她不語,眉眼含笑,笑容裏滿滿的都是寵溺,卻又忽然多了一點點戲謔的意味:“那一年,你說喜歡宮中的禦酒,漢陽公主便去找朕的祖父,替你討了幾壇子來。朕嚐那酒的第一口,便知道酒被人動了手腳,但是……朕還是陪你共飲了那壇酒……”


  念雲想起那件事來,小臉頓時一片緋紅,在錦被下伸手輕輕地掐了他一把,卻被他握住。


  “那件事,朕對不住你,朕做了小人,但朕一點也不後悔。”


  他輕聲笑著撫摸她的頭發,“大半夜的,男人找你喝酒,孤男寡女,你竟也肯。你看,你多傻啊!”


  要不是那男人是她夫君,要不是那男人天天都在她房裏睡,要不是那男人處心積慮的使她放鬆了警惕,她會大半夜的跟他喝酒?

  念雲有些羞赧,又有些惱,撅起嘴去瞪他。抬起頭,卻撞進他滿眼溫柔都要溢出來的笑意,那彎彎的眉眼,隆起的臥蠶,看得她心頭一陣亂跳。


  李淳笑著,又裝作萬分歉意的樣子,道:“是了,都是朕的錯,怎麽辦?”笑一笑又道:“今兒朕又醉了,那便任你輕薄一回好了。當初那人不過是廣陵郡王,如今你輕薄的可是大唐的天子,你賺到了!”


  她倒是想啊,可這會哪還有力氣?她隻是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調整一下姿勢,便感覺到腰間碰到什麽灼熱的異物,嚇得她不敢再動。


  李淳仍舊笑得歡快,像隻偷了魚的老貓。待笑夠了,終於決定不再逗她,將她往懷裏摟緊了些,“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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