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行路難
鄭喬喬走進去,見杜秋正從屋裏出來,她低頭看見杜秋腳上穿了一雙格外精致的繡鞋,才知道方才那屏風後頭坐著的人是她。
鄭喬喬拉住她:“仲陽姐姐,娘娘和公主呢?”
杜秋道:“娘娘料到這徐州城不是那麽安穩,早已經帶著公主出城了。咱們快把這裏的東西收拾一下,跟著那些侍衛大哥一道出城同娘娘和茴香姑姑會和罷。”
鄭喬喬連忙跟著杜秋把屋裏的東西收拾了一個小包裹背著,出來才發現有一隊侍衛在外頭等著,見了她們,雙手一抱拳:“特使吩咐我等護送兩位姑娘出城。”
“特使?”鄭喬喬對他們的稱呼還有些不明白,經杜秋提醒才曉得原來說的是郭駙馬。
那隊侍衛本是勻了一匹馬出來給她們兩個騎,可兩人都不會騎馬,速度快不了,隻得由兩個侍衛一人帶一個,策馬往城外去。
鄭喬喬見那帶她的侍衛雖然嘴上不說,可滿臉都是鄙夷的表情,不禁脫口道:“不就是不會騎馬麽,軍中女眷難道不都是坐馬車的?”
那侍衛看了她一眼,低聲簡單地答道:“神策軍中並無女眷。”
她們這些罪臣家眷是奴婢,當然算不得女眷。但鄭喬喬可不依了,道:“娘娘和茴香姑姑不是女眷?還帶著公主……”
鄭喬喬雖然看不到他表情,可一說到貴妃娘娘,那侍衛馬上換了一種充滿熱切景仰的語氣,道:“娘娘騎術出眾,曾馴服宮中馬倌馴了一年都拿不下的西域烈馬,怎麽能一樣?便是太和公主,小小年紀也能獨自騎馬馳騁!”
見鄭喬喬不說話,他又道:“娘娘雖無十分武藝,可她親自入敵營,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叛軍,這等智謀和膽識,勝過十個將軍!拿她同女眷比,豈不是在羞辱娘娘的英名?”
鄭喬喬雖然知道李錡這一仗敗得如此狼狽有貴妃娘娘的功勞,也曾聽說過貴妃娘娘的美名,可她遠遠沒想到她的軍中也已經有了這樣的影響力,連忙噤聲。
待跟貴妃會和之後,為了連夜疾行趕路,貴妃果然棄了馬車,直接換上一套勁裝,騎馬隨軍。
貴妃親自帶著公主騎一匹馬,茴香獨自帶著一些隨身物品騎一匹,另外命兩個侍衛帶著杜秋和鄭喬喬。
喬喬見貴妃馭馬姿勢果然十分嫻熟,再不敢亂說話,隻默默抓緊了馬鬃。
行了不遠,便是一座大山,山路看似不大好走。
這邊又不同於長安,雖是冬日,樹葉卻並沒有完全落盡,倒有一大半是長青灌木,看著十分茂密。
這時前頭的侍衛便折回來匯報,問道:“特使,這前邊是山路,十分狹窄,隻能容一匹馬單行通過,可要繼續前進?”
郭鏦問道:“山路有多長?”
侍衛道:“約莫三四裏路,不甚陡峭,隻是窄些。”
郭鏦看向身旁的念雲。
念雲在心裏盤算了一番,此時他們離開徐州城不過二三十裏,倘若就此紮營明日再走,和直接駐在城外也沒多大區別。
她道:“既然隻有三四裏路,那也不過是一刻鍾的腳程,先命幾十個人在前邊把路清一清,再小心通過。”
侍衛領命去了,念雲對郭鏦道:“原以為那胡崎方是個人物,沒想到也是個膿包。且不說他到底對那胡刺史是什麽態度什麽感情,隻衝著今兒的刺客,這徐州他也掌不住。”
不多時,前頭開路的都已經準備好,大部隊又往前進發。
那條山路的確十分狹窄,即使前邊已經派人清理過,也隻不過是把路上橫生的樹枝灌木等影響行走之物清掉了。一隊步兵打頭,念雲等人帶著囚犯及罪臣家眷,以及部分行李物品在中間,騎兵斷後。
待走上那崎嶇山路時,念雲才知道這山路確實有些險。
山倒是不高,坡度也算不得十分陡峭,可因為山路狹窄,隊伍被拉得太長,倘若有人在山裏埋伏,對他們可十分不利。
此時隊伍已經過了一半,再想撤也十分不利,念雲叮囑大家小心,盡快過去,又把落落交給身後的侍衛:“帶公主去後頭薛公公那裏。”
斷後的侍衛裏頭有很大一部分工夫了得,這山不大,且前麵開路的士兵沒有發現,那麽最多也就埋伏個一二百號人。若真有埋伏,一定會集中火力對付她和郭鏦。
待落落被侍衛帶走了,念雲又道:“三哥哥,我先走,你離我遠一些。若真有什麽事,散開了才不會被人一擊即中。”
郭鏦看向她:“有何區別?這整支大隊裏頭,你是唯一最重要的人物,我這次出來本就是奉陛下密旨保護你的。不必多說,無論發生什麽,我必定隻能守在你身邊。”
念雲隻得同他一起繼續往前走。
約莫走了一半,忽然見路旁約十來米處的灌木叢似乎有異動,郭鏦立即警覺:“保護貴妃!”
那灌木叢中立刻跳出許多黑衣人來,手裏提著樸刀,也不言語,衝上來便砍。
這小路狹窄,因此念雲身邊近身護衛並不多,侍衛們身上佩的長劍有些不趁手。纏鬥了一會兒,近前這幾個侍衛漸漸有些不敵。
這時有一個黑衣人已經漸漸逼近了念雲身旁。郭鏦正被三個黑衣人圍攻,一時竟抽不開身來。
那黑衣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念雲本不會武藝,隻得不斷躲閃,手忙腳亂。
那黑衣人越發逼近,一刀砍向念雲的左頸,鄭喬喬正在念雲身邊,見她躲閃不及,顧不得其他,隻得挺身擋了上去。
那一刀便重重落在了她的右肩上,饒是念雲已經給她穿了牛皮軟甲,那一刀的力道仍舊讓她痛得差點暈了過去,鮮血從她肩上滲了出來。
那黑衣人見沒傷到念雲,也沒再往鄭喬喬身上補刀,而是再一次以刀尖往念雲心窩裏刺去。
那一刀念雲沒能避得過,連她自己都以為此命休矣,卻不料刀尖觸到她身體的時候,“叮”的一聲金屬相撞之聲,震得她身子一麻,後退了好幾步也沒穩住身形,一下子便坐到了地上,胸口一悶,險些一口血噴出來,卻並沒有如料想中的那般銳痛。
她想起來,是郭鏦給她的那麵護心鏡!自那護心鏡交到她手裏,她便是平日裏穿便裝的時候都不忘戴著,這時候豈會摘下?果真還救了她一命!
那刺客顯然也沒料到,身形微微一滯,就是這一瞬間,郭鏦奮力砍殺了圍著他的一個黑衣人,衝出了包圍圈,從身後一劍解決了這刺客。
這時後頭的七喜已經帶著侍衛來護駕,杜秋和茴香原本兩人各拿一把匕首,背靠著背一起禦敵的,這時騰出空來,連忙過來看貴妃和鄭喬喬的傷勢。
那刺客的力道甚大,念雲的牛皮軟甲都被刺穿,她將那護心鏡從衣裳裏掏出來,隻見那銅鏡上都被戳得凹了一塊進去。
鄭喬喬身上的軟甲也被砍壞,不過好在那厚實的牛皮擋了一下,到底化去了不少力道,肩上傷口不算太深,雖然露了些骨頭,卻並沒有真的傷到骨頭。
茴香連忙從隨身的包裹裏拿出護心脈清淤血的藥來給念雲服下,又替鄭喬喬敷了金瘡藥,初步處理了一下傷口。
七喜帶著的侍衛見傷了貴妃,出手越發狠厲,很快就解決了那些刺客,迅速讓貴妃和受傷的鄭喬喬上馬,七喜親自牽著馬,一路護送他們過了山路,到了外頭的大路上,與先行隊伍會和。
七喜有些遲疑,“娘娘,可還要繼續前進?”
也許徐州城裏的刺殺不過是個幌子,隻是為了逼他們連夜離開。這山裏才是真正的殺招,縱使她有防備,也差點中招,好在當時特意把落落送走,沒帶在身邊,不然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可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裏,還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後手。兵貴神速,無論如何還是要迅速遠離徐州城才能真正安全。印象中前麵已是平坦大路,他們有這數千精兵,對方定然翻不出什麽妖蛾子來了。
念雲看了看鄭喬喬,果斷下令:“我無事,找個騎術穩當的帶鄭喬喬,留二十人處理一下,其餘人全速前進!”
郭鏦不放心她,但知道她的決策是正確的,因道:“你還是別自己騎馬了,我帶你。”
念雲沒有拒絕,任由郭鏦扶她上了自己的馬,一手握韁繩,一手護著她,乘著月色策馬前進。
她受那一刀,雖然沒有皮外傷,可是胸口仍是悶痛不已。她放鬆下來,靠到郭鏦的懷裏。
郭鏦感覺到她的放鬆,嘴角微微扯起一點笑意,溫柔地攬住她的腰身。
上一次他們兄妹這樣親近是什麽時候?大概是在她還是木葉的時候罷,他記得那一次去翠華山祈福,結果路上遇雨。
後來他帶著傘急匆匆地趕去接她,顧不得衣袍都濺了許多泥點子。
那時她已經淋成了落湯雞,被李誼護在懷裏。他忽然覺得有些惱,把她從李誼身邊拉了過來,給她裹上他的外袍,抱著渾身濕漉漉的她下山。
那時她很瘦,很嬌小,抱著絲毫不覺得吃力。此時似乎略豐腴了兩分,多了一些婦人的嫵媚之氣,但穿著勁裝,更顯英姿。
郭鏦看著懷中那美麗的麵孔,她正閉目養神,麵容寧靜恬然。十餘年的時光緩緩流過,對他而言,她隻是變得更加獨一無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