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土豪啊土豪
馬蹄聲漸近,果然是一對官兵,約莫八九個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在他們麵前勒馬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地上站著的幾人。
七喜雙手抱拳,行了個江湖禮,道:“幾位官家,這一夥人在街市上招搖撞騙,妖言惑眾,被我等擒拿,正欲交與家官處置。”
那道士見了官兵先是有些慌神,可過了一會,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麽,戰戰巍巍地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雙手捧著往那為首的官兵麵前一送,“捕頭明鑒!在下可是有徐州刺史頒發的寶券的!我等不過是擺攤賣些膏藥,這都是願買願賣的生意,卻被這些人胡攪蠻纏打了一頓,還汙蔑在下是江湖騙子!”
那為首的官兵微微偏頭示意,身後的副手連忙從那道士手裏接過寶券來,打開驗了,一拱手道:“頭領,他這寶券是真的!”
那道士聞言更加得意了,頭抬得更高,大聲道:“這些刁民,妨礙在下做生意,還動手傷人,簡直是欺人太甚,捕頭定要丟到那天牢裏去好好管管,方才不辱沒了胡刺史的威名!”
郭鏦皺了皺眉,問道:“寶券是什麽?”
那道士得意地斜著眼睛睨了他一眼,十分不屑地道:“一看你們就是外地人,連寶券都不知道,還是趕快滾出徐州城罷!這寶券,乃是徐州的胡刺史所創,每一份皆由他親自蓋章頒下來的,有此寶券,在徐州城裏做生意,才算是官府保護的合法生意!”
郭鏦目光森然,掃了一眼那道士,又掃了一眼官兵,沉沉問道:“不知這寶券多少錢一份?”
那道士上下打量他們一圈,見他們幾個穿得都十分普通,並不像是有錢能買得起寶券的,於是放下心來,鼻子裏哼了一聲,道:“貧道買這寶券,足足兩百貫錢!”一麵看看官兵,大聲道:“捕頭還愣著做什麽,還不把這幾個擾亂秩序的亂民拿下麽!”
這回就連落落都聽明白了,那徐州的胡刺史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靠著這所謂的“寶券”行橫征暴斂之事,但凡做生意的,都要在他這裏買了“寶券”才能開張,而隻要買了“寶券”,便是坑蒙拐騙也照樣受官府保護。
這些官兵,儼然已經成了那胡刺史斂財的助力,蛇鼠一窩,最終坑害的不過是百姓而已!
那道士這麽一說,官兵頓時就預備上前來拿人,隻等頭領發話了。郭鏦臉色也越來越陰沉,袖子底下拳頭捏緊,雙方頓時呈劍拔弩張之勢。
這時卻聽得一個聲音哈哈一笑,打破了緊張的氣氛,大聲道:“原來是一場誤會,誤會!看來胡刺史也是個爽快人,有金子就好辦事。我等也是慕胡刺史的英名而來,帶了些錢帛,打算到徐州這地界上做點小生意。”
原來是念雲。她此時還帶著落落,隨從又不多,可不想就這麽跟官兵硬碰硬。
隻見她從荷包裏取出一塊金餅,塞到那頭領手裏,笑道:“我等有筆大生意要同胡刺史麵談,還煩勞這位捕頭給咱們帶個路,這點金子算個小意思,給諸位買點酒喝……”
這麽大的一塊金餅,拿在手裏都沉甸甸的,可值不少錢帛,足夠他們這一隊人在徐州城裏最好的酒樓吃喝小半年的!
那頭領拿人的手短,見了金子眼睛都開始發光了,這回看向念雲他們一行人的目光頓時變得恭敬起來。他心裏也開始犯起了嘀咕,這些人雖然穿得普通,可仔細瞧著,舉手投足之間似乎頗有些貴族風範。
更重要的是,這人出手可真大方,剛才還說帶了些錢帛打算來做生意,還有一筆大生意要和胡刺史談,這是有錢啊!若是真和胡刺史談成了什麽大事,他們的好處隻怕更少不了的……
念雲就是故意表現出這種人傻錢多的模樣,見那些官兵心動了,輕咳一聲,道:“在下也是個爽快人,不喜歡拖拖拉拉。待事情談成,錢帛便直接交付。隻是此時在下的錢都放在城外的宅子裏,不如我等跟捕頭去見胡刺史,我這隨從就回去取錢,如何?”
生意都沒開始談,就先急著取錢,這人可真是……到時候即使生意談不成,他們也別想帶著錢離開了,到時候他們的賞錢定然也不會薄!
那頭領心裏暗喜,連忙下了馬,恭恭敬敬地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又問了一句:“可需要某借匹馬當腳力麽?”
念雲求之不得,雙手一抱拳:“如此,便勞煩捕頭了!”
念雲便令七喜帶著落落先騎馬回去。落落原是不肯的,可想起念雲先前讓她立軍令狀,必須服從安排,也隻得跟著七喜去了。
剩得那道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些官兵此刻對她前倨後恭,郭鏦一撩袍子從他身邊走過去,微微一抬下巴,偷偷地伸出腳一腳狠狠踩到他腳踝上,幾乎把他腳踝踩碎,慘叫一聲,哎呦不已。
郭鏦挑眉一笑,還不怕氣死人地說道:“喲,道友,不好意思啊,踩到您的腳了!”
那道士也不敢再找他們麻煩,隻得拖著痛腳,帶著那幾個摔得鼻青臉腫的同夥一瘸一拐地走了。
念雲故意不緊不慢地跟著,拖著時間,那頭領見是塊肥肉,也不敢緊著催,隻得任由她磨磨蹭蹭地到了州府,見了那胡刺史。
那胡刺史年約五旬,生得肥頭大耳,一副標準的貪官模樣,令人作嘔。
郭鏦和念雲同那刺史敷衍著,故意問了許多風土人情之事,總不入正題。
同胡刺史說話的時候,念雲注意到有個年輕人始終都站在他身後,看起來這胡刺史應該是待他極為信任和親近,凡事都不瞞著他的。
可這青年生得麵若冠玉、濃眉大眼,一點也不像個佞人,而且,在胡刺史洋洋自得地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念雲注意到他抓著椅背的手鼓起幾道青筋,甚至從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郭鏦顯然也注意到了,看了那青年兩眼,笑道:“胡刺史果然有魄力!在下見刺史身後這位小哥器宇不凡,可是令郎麽?”
胡刺史肥胖的臉上頓時呈現出一點尷尬的神色,吭哧了半晌方道:“這是本官的侄子胡崎方,也算是過繼過來收作兒子養的。”
原來是沒有兒子,所以過繼了侄子,不過看起來他這侄子同他並不是一條心。
胡崎方隻得稍微拱了拱手算是見禮,但顯然態度十分疏落,似十分瞧不起他們一般。
郭鏦又順著問了一句:“如此,令侄可也考取了功名麽?”
胡刺史笑一聲,道:“這混小子倒是想考,成天抱著本書死讀!你說說,本官用他考什麽功名?”
郭鏦打個哈哈,又敷衍了些別的話,那胡刺史等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問道:“聽說貴人想同本官做生意麽?”
念雲笑道:“正是呢,在下帶了些錢帛想來徐州做生意,不知刺史這‘寶券’該如何賣才好?”
那胡刺史不知他們底細,隻見這兩個看著像主子的舉止頗帶貴氣,因摸著肥胖的下巴嗬嗬笑道:“好說,好說,本官這‘寶券’啊,是分檔次的,這價格貴些的自然受到的保護力度更強……”
郭鏦隨即十分配合地打了個哈哈,“刺史不必試探我等,錢帛不是問題,我等此次可是帶了足夠多的金子和錢帛,在下也是爽快人,方才就已經命人去取了。這‘寶券’,自然是要最好的,刺史隻管說個價錢!”
那胡刺史一聽,果然是人傻錢多,好大一塊肥肉。因在心裏思索片刻,遲疑著開了個自以為頂天了的價:“要說最好的,本官同你們談得投緣,便是兩萬貫罷。”
郭鏦手指在桌上輕敲兩下,笑道:“兩千貫,不貴,不貴。隻是不知這兩千貫的‘寶券’有多大的保護力度?”
那胡刺史臉上的肥肉抖了兩抖,兩萬貫還叫不貴?他一個五品刺史,朝廷給他的祿米、職田和月俸加起來折成錢,一年也不過也不過是七八十貫。一張“寶券”,他為官三百年才能賺這些!
他開始暗暗後悔沒再多報點價了,咬咬牙,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道:“這兩萬貫的‘寶券’吧,就是說甭管閣下想做什麽生意,隻要不當街殺人放火,都可護你們周全。若是閣下的生意還想做得更大,出到五萬貫,莫說是殺人放火,便是占山為寇,哪怕是想和皇帝老子為敵,隻要不出徐州的地界,本官都保你無事!”
這口氣還真不小,念雲頓感從前所見所聞的什麽貪官汙吏都是小巫見大巫。
這時候外頭有個衙役模樣的人跑進來,一路氣喘籲籲地來報:“外頭……外頭有人說是尋他們主子的,說他們主子在同刺史說話……”
念雲站起身來,笑道:“看來是我家的隨從來送錢了呢!”
胡刺史聽見是送錢來的,笑得鼻子眼睛都擠成了一團,也連忙站起來:“快,快請進來啊!”
那衙役一臉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支支吾吾道:“來……來了好多人……”
郭鏦笑道:“小地方衙役沒見識,數萬貫的錢,還有一些帛絹,當然要裝許多個箱子,得好些人來抬。不如刺史隨我們一起出去瞧瞧?”
雖然那胡刺史賣“寶券”沒少斂財,可他還真是從來沒有見過幾萬貫的現錢擺在麵前的。而這些錢帛很快就是他的了,想想都覺得激動,好幾萬貫啊!就算他一開始提的兩萬貫,那可也有好幾萬斤啊,不知道得裝多少口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