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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貴妃請戰

  念雲見李淳仍舊是愁眉不展,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氣起身行了個大禮:“陛下,妾有一言。”


  她都說了這麽多了,就算是後宮不得議政的規矩都犯了,還有什麽事是需要行這等大禮之後才說的?

  李淳心裏苦笑一聲,這女人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說罷。”


  念雲盈盈一笑,開口道:“陛下覺得,妾可以領兵麽?”


  李淳聞言驚得從榻上跳起來:“這絕對不行!”


  這女人果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可是一國貴妃,在這中宮虛懸的時候,幾乎也可以稱之母儀天下的女人,她要親自領兵出征?


  “陛下既然方才覺得妾的計策可行,為何不能讓妾去?”


  李淳的臉色冷了下來:“你是貴妃,是朕的女人!朕竟讓自己的女人領兵出征,難道大唐竟無人可用了不成?”


  念雲不慌不忙地一句話揭穿他:“既然大唐有這麽多文韜武略之將才可用,為何陛下如此為難?”


  她這是越發無法無天了。李淳拂袖怒道:“你不要再說了,朕不許!你一個女人領兵,如何服眾?你叫朕的士兵怎麽看你和朕?”


  念雲倔強地搖著嘴唇看向他:“陛下!妾是女人,可妾更是大元帥子儀公的嫡親孫女!”


  他差點忘了,她這貴妃娘娘可不僅僅是後宮裏的尋常脂粉,她的確非同小可。


  一方麵她祖父郭子儀的聲威數十年不減,另一方麵,早年柳子厚等人的吹噓功不可沒,她早已名滿天下,文能體恤蒼生,武能馭馬馳騁。


  但她畢竟是大唐的貴妃娘娘,是皇帝的結發之妻,怎能叫她出征?


  李淳努力平靜了片刻,方道:“念雲,這不是好玩,是一場真刀真槍的戰爭,那些亂臣賊子都是亡命之徒,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朕不能讓你孤身犯險!”


  念雲見他語氣不再那般強硬了,於是嫣然一笑:“妾知道。但皇上是天下的皇上,不是妾一個人的皇上。無論是貴妃,還是臣子,都是皇上的子民,都該為皇上分憂。”


  李淳道:“你是朕的貴妃,朕的後宮都需交於你打理……”


  念雲道:“皇上此言差矣。如今後宮安寧,諸位妹妹和睦友愛,眼見著皇嗣也多了起來,後宮之事並不需要妾多操心。陛下常讀史書,難道不記得有商周時期有王後婦好,為商王武丁東征西討開拓疆土、主持祭祀?妾不才,私以為隻要能為皇上分憂,並非隻能禁錮在深宮之中!”


  她是熟讀曆史的,引經據典起來連李淳都甘拜下風。不說商周,隻說本朝,高祖皇帝的女兒平陽昭公主組建娘子軍,屢戰屢勝,勢如破竹,為高祖皇帝開國立下了汗馬功勞,高祖皇帝也曾十分褒獎她。


  若真的深究起來,大唐從開國以來,就有女子率軍的先例,並非越製。


  李淳向前一步,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和躲閃的目光,忽然明白,原來她方才替他出謀劃策的那一番話,應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並非一時的想法。


  可他的一顆心卻慢慢地沉了下去,這女人竟是在謀劃……


  他苦笑出聲,上前握住她有些冰冷的雙手:“念雲,你在朕身邊這麽多年,朕自知待你算不上捧在手心如珠似寶,可你始終都是朕心裏至為珍貴的一部分。你就這樣怨恨朕、討厭這大明宮嗎?”


  他猜到了,她正是存了這個意思的。大明宮中的明爭暗鬥,她已經累極。有了蕭梅憶在先,她便知道他並不是沒有她就活不下去,也不是沒有她就做不了大唐君王的。


  離了長安,她可以被亂軍“殺死”,也可以像代宗皇帝的睿真皇後沈珍珠一樣不知所終,她就再也不必回到這金碧輝煌的囚籠裏來了。


  念雲的倔強和銳氣慢慢被他眼中真實的哀傷化去,他太了解她,這十餘年的夫妻情分,要說她能果決地一刀斬斷,也是不可能的。


  她反手握著他的手,緩緩道:“陛下待妾的情分,妾都記在心裏。隻是妾覺得有些累,想出去散散心罷了。揚州是妾生長的地方,妾已經十餘年不曾回去。名義上升平府才是妾的家,可妾從來沒有一天不在思念妾真正的故鄉……”


  李淳將她攬在懷中,輕輕拍她的背,“念雲,是朕對不住你。你……當真是要去麽?”


  念雲在他懷中輕輕點頭:“陛下,給妾一點時間,讓妾自己靜一靜,想一想妾和陛下的這許多年,也想一想大明宮……”


  李淳歎一聲:“罷了,朕讓郭鏦和七喜陪你去,定要注意安全。朕……還是希望看到你勝利班師回朝。”


  他這是答應了?

  念雲心裏其實不見得有多高興,更多的是酸澀。她伏在他肩上輕輕道:“如此,妾就謝過陛下。”


  念雲終究還是後宮之主,便是要走,也有許多事情需要提前安排好。


  比如李墨央。


  念雲帶著綠蘿和七喜沿著太液池走去,不覺便已經走到了承香殿前頭。


  承香殿麵積不大,卻有一個不錯的院子,院子裏原有許多花草,隻是這大冬天的,隻剩枯藤敗草,一片衰草連天。


  七喜本欲報一聲“貴妃駕到”,念雲搖了搖手,示意他不必,閑庭信步地走過去。


  院子裏有一個不小的花架,看起來應是紫藤花架吧,這個時節並無花開,連葉子也全部枯萎了,一派伶仃地掛在架子上,十分凋敝。


  枯葉上還有零星的殘雪,掛在形狀精致美觀的花架上,帶著一點哀哀戚戚的美麗。


  花架下還有一架秋千,孤零零的,似乎在訴說盛夏時節的美景。


  紫藤花盛放的時候,大約這裏也曾有一個年輕的女子穿鵝黃色衫裙,悠閑地蕩漾在紫色的花海中罷,裙裾如蝴蝶般輕盈飛舞,一長串一長串絢麗的紫色傾瀉而下,美得如此驚心動魄。


  她怔怔地看著那花架,聲音飄渺,“七喜,你知道嗎,升平公主府的後院裏也有這樣一個紫藤花架,有一個秋千,花開的時候很美,可我從未看過它冬天的樣子。”


  不知不覺,她連“本宮”都沒有用,七喜從未聽她說起過這些,不免也有些動容。


  那紫藤花架是在升平府十二娘的院子裏,可還沒有到冬天,她就已經變成了十一娘,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小院子。


  那座紫藤花架,是她最初對長安最完美的記憶。那時候,有三哥哥陪著她蕩秋千。還有一次,她蕩著秋千,有一個男子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她,葉子落到肩上都不自知。


  再後來,那一場變故,三哥哥默默地在那紫藤花架的秋千前跪了兩天兩夜,從此,他就不再是長安城裏那個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


  眼前的風景太美好,仿佛穿越了十幾年的時光,看到十三歲的郭木葉盈盈淺笑,在貞元八年明媚的陽光下,翩然乘風。


  十餘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她是開始老了嗎?怎麽就這般容易回憶起往事呢?


  一聲帶著嗚咽的歎息,打斷了她的回憶,她這才看見那花架下邊有一個女子,扶著秋千站在那裏,因為係了一件枯葉色的披風,她先前竟沒有看見。


  那女子背對著她們站著,大約是想什麽太入神,也不曾注意到他們。


  天上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隻見那女子伸出纖細的素手,去接那空中的雪花,凝視著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低聲吟道:“故國三千裏,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聲音帶著哀怨,夾著嗚咽之聲,讓人聞之下淚。


  連七喜都忍不住一聲長歎。


  這一歎,卻驚擾了那秋千架旁的女子,女子回過頭來,臉上猶有啼痕,見是貴妃,連忙抽出帕子來拭了淚,過來福了一福:“妾不知娘娘駕臨,罪該萬死。”


  這女子如此聰慧,或許從她進宮的那一天就知道,她的父親是要謀逆的,宮裏是一條不歸路,可還是不得不進宮,成為家族與皇權之間的一個犧牲品。


  這舉目無親的大明宮,她身為一個罪臣之女,父兄根本不會在意她的死活,而這宮裏的人,更會視她為罪人,她便是一葉浮萍,連個奴婢都不如。


  念雲親自扶她起身,觸到她冰冷的手,輕輕握了一握:“墨央,手怎的這樣冷?進去罷。”


  李墨央感覺到她手上傳來的令人安心的溫暖,眼睛又紅了紅,“妾……不冷。”


  念雲有些淡淡的憐惜,伸手替她把披風攏了攏,“墨央,你且在這承香殿裏住著,你放心,後宮不得幹政,相應的,前邊朝廷裏的事也不會波及到後宮來。”


  李墨央有些疑惑:“娘娘……”


  念雲看看那枯敗的紫藤花架,道:“墨央,外頭的事非你所願,但凡記住了,進了這大明宮,你便不是李家之人,本宮尚能保你一命。”


  李墨央雙膝一軟,跪倒在雪地裏:“墨央……謝娘娘救命之恩!”


  念雲伸手拉她起身,“墨央,從明日起,你搬去長閣住罷,本宮自會命人照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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