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削藩之始
德宗,順宗,終於都已經卷入曆史的渦流中,不複存在。元和元年,李淳開始推行一些定國安邦的舉措,施展他自己的政治抱負。
李淳命宰相李吉甫主持翰林院編寫《元和郡縣圖誌》,以便係統地了解他治下的行政劃分、曆史沿革、地理、民俗等,並造福後世。
司天官徐昂進獻了一部新的曆法,名曰《觀天曆》,比舊的曆法更精準,李淳命史官勘誤修訂。這一部曆法,後來在元和二年的時候推向了全國。
李淳還召了一些德高望重的高僧入京舉行盛大的法會,祈禱國泰民安及皇圖鞏固。
皇帝陛下勵精圖治,後宮一直沒有再進新人。李淳為了節省走路和坐步輦的時間,也極少再往深宮裏頭去,平時不過是在紫宸殿和蓬萊殿兩邊走動,倒也省下了不少麻煩。
那幾位年輕的妃嬪位分不曾晉升,一個月都見不到皇上的麵,也就忙於為自己的衣食和六尚局的宮女太監們周旋了,沒能翻出什麽大事來。
轉眼就到了元和元年的十月。
貴妃用過早膳,到正殿裏坐下,就覺著今日好像多了個人。
定睛一看,可不是麽,一張生麵孔坐在劉清清對麵、紀丁香的下首位置。
那個女孩子約莫十七八歲,十分清瘦,下巴尖尖的,係了一件淺綠色的織錦披風。十月天氣還不算十分寒冷,她已經穿上了棉夾衣,看起來十分畏寒。
她的臉色有一種病態的蒼白,眉作遠山形,眉尖微蹙,像是總凝著一抹江南煙雨一般的愁雲。這樣的一個女孩子,仿佛一個紙片美人,風一吹就要倒了的模樣,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見貴妃娘娘在盯著她看,那紙片美人兒站起來,盈盈俯身福了一福,“妾承香殿寶林李墨央見過貴妃娘娘。”
便隻是這樣行一個小小的禮,身後的宮女仍然怕她跌倒了,連忙在旁邊扶著她。
貴妃頓時想起來了,這是那個一直病著的李寶林。
進宮這麽些日子,她一直都在病著,既沒有侍過寢,也沒聽說和誰有過多的來往,就連同住一個屋簷下的紀丁香,提及她的時候都是少之又少,似乎不過點頭之交。
雖然今日來問安了,可她的病看起來也並沒有好,隻是硬撐著過來了罷。
念雲連忙讓她坐了,溫然道:“墨央,既然身子不好,就不必天天來問安了,天氣也冷了,湖邊風大,莫吹壞了。”
李墨央連忙站起來回道:“謝娘娘關照,已經好很多了。”
待例行的問安之後,眾人各自散了,念雲才叫了綠蘿進來:“綠蘿,你去打聽一下,最近六尚局的人可是又克扣後宮的份例了麽?”
綠蘿道:“這一向奴婢都盯得緊,平時的賞賜也沒短了他們的,應是不至於出這樣的事。”
念雲便有些不解了,“那李墨央一向都安分守己的,也是本宮親自下的懿旨叫她好好養病,不必來問安。看樣子她這病也沒好,若不是為著在本宮麵前多露幾次臉,好在宮裏多點存在感,怎麽就硬撐著來了呢?”
綠蘿想了想,道:“這奴婢也不知道了。不過,李寶林是個本分的人,指不定是背後有人挑唆什麽,她怕事所以就不搞那個特殊了?”
念雲喝了一盞茶,隨即好似想到了些什麽,道:“綠蘿,你去問問六福,這陣子前朝是不是有什麽事,或者鎮海那邊李家有什麽動向不成?”
綠蘿答應著去了,不多時回來,道:“還真叫娘娘給猜中了,李家暫時倒沒怎麽,不過,西川節度使劉辟那裏倒是出了大事。”
早在前一年,也就是永貞元年的八月,李淳剛剛登基的時候,西川節度使韋皋因病去世了,他的部下劉辟自立為“留後”。
所謂“留後”,便是大唐的節度使或者觀察使缺位的時候設置的一種代理職位,在節度使出征或者入朝述職的時候,往往也會設立一個“留後”來處理節度使日常的事務。
那個時候,李淳初登大寶,朝中的事都顧不上,又需要籠絡著地方勢力不叫他們添亂,所以也沒有反對。到了年底,索性正式下詔冊立劉辟為節度副使,知節度使事。
從玄宗皇帝天寶年間開始,節度使盤踞的地方勢力便開始呈現出尾大不掉之勢,及至安史之亂爆發,大將軍郭子儀、李光弼雖然收複了長安和洛陽,可實際上藩鎮割據的問題始終沒能徹底解決。
到了德宗皇帝即位初期,藩鎮勢力越發難對付,因此德宗皇帝當時是立誌要削藩,並大敗魏博、淄青、山南、成德四地節度使聯合謀反的叛軍,初步取得了成效。
可德宗皇帝當時是以藩鎮對抗藩鎮,引起了魏博、淄青、成德和盧龍四地節度使的不滿,同時淮西節度使李希烈也自立為王,德宗皇帝倉促調集涇原兵馬增援,不料士兵在經過長安時又發生了嘩變,以致德宗皇帝倉皇出逃。
在“涇師之變”終於被平定了以後,德宗皇帝受此巨大的打擊,削藩改革的銳氣盡消,痛下“罪己詔”,承擔了導致天下大亂的責任,並赦免了叛亂的藩鎮,改為安撫。
德宗皇帝的削藩這般虎頭蛇尾草草收兵了以後,藩鎮勢力越發猖狂起來。
比如這個劉辟,就是一個十分自大的人。
劉辟當然不以為李淳這個不到三十歲的新帝能比德宗皇帝更有本事,在朝廷承認了他節度副使身份之後,他卻越發不滿於一個小小的西川,於是再一次得寸進尺,向皇帝上了一道折子,要求得到三川之地,做三川節度使。
果然,李淳接到折子以後,勃然大怒。
他區區一個劉辟,當初曾考中一個進士及第,不過是韋皋手下的一個小小幕僚,得了西川還不夠,竟這樣得寸進尺,敢跟朝廷公然討價還價!
這樣的折子,還真敢遞上來?
李淳憤然將折子摔在了紫宸殿的大殿裏。
那一邊,沒有得到朝廷回複的劉辟也十分惱火。
就在元和元年的正月,劉辟率軍進攻東川,將東川節度使李康圍困於梓州。
李淳早就知道藩鎮割據尾大不掉,原本就有削藩之意,如今劉辟反了,正好第一個拿他開刀。
於是召群臣商議,征討劉辟。
宰相杜黃裳推薦左神策軍節度使高崇文, 皇上拜高崇文為校檢工部尚書,兼禦史大夫,率軍五千出兵。
這一場戰事打得很是激烈。
雖然高崇文馭下甚嚴,進城時秋寒不犯、市肆不驚,正麵的應戰也幾乎每次都打得劉辟節節敗退,但劉辟詭計多端,且挾持著李康為人質,也打得十分不易。
二月,高崇文收複劍州。
三月,又收複梓州。
六月初,劉辟的軍隊在鹿頭關(今四川德陽市北黃許鎮)、萬勝堆(今四川德陽市東北)先後修築城堡和柵欄、屯駐重兵防守,卻在高崇文的猛烈進攻下八戰皆敗,萬勝堆被攻占,鹿頭關陷入政府軍的團團包圍中。
九月,劉辟的補給線被徹底切斷,部下率軍投降。高崇文窮追不舍,將逃往吐蕃的劉辟捉拿。
就在這個月,劉辟被押解入京,約莫就是這幾天要到長安了,連同家族和黨羽一起,估計到時候得集體斬首示眾。
這劉辟一被捉拿,與他情況相似的李錡自然是兔死狐悲。李墨央大約是已經聽到劉辟被押解入京的消息,知道她一介弱女子在宮中的日子將會更加艱難,所以顧不得自己的病,也要在貴妃娘娘麵前露個臉表一分恭敬。
念雲同綠蘿正在大殿裏說著話,卻見七喜從外頭進來了。他如今在神策軍中是個小頭領了,手下也管著那麽千餘人,有了那麽一點小小的威望,看起來倒不似從前那般陰鬱了。
不過,他又要照顧軍中的事,又要替念雲打理外頭的事,在大明宮中又擔著個副總管的職務,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看著好像比原來更瘦了。
念雲笑著招呼:“咱們的千夫長回來了?”
綠蘿拖了一條月牙凳給他,七喜也沒推辭,就著那凳子坐下,道:“娘娘就莫取笑奴才了,在外頭當再大的官,還不都是主子的恩賞?”
他跟著念雲的這些年,雖然是個太監,可走到哪裏別人都得給他幾分臉麵,皆因主子看得起他。
綠蘿端了茶給他:“得了吧,看把你這嘴甜的!”
七喜接過茶喝了一口,又道:“綠蘿姐姐這沏茶的本事又見長!”
念雲隻是笑。不管是從前的宜秋宮還是如今的蓬萊殿,她的規矩都是做給外人看的。關上門就自己身邊這麽幾個人,她也不大要求他們。這四大宮女和七喜幾個時常在她身邊笑笑鬧鬧,她看著才覺得蓬萊殿有人氣。
七喜喝了茶,歇了口氣,才想起正事來,看向念雲,“娘娘,這劉辟反叛一事雖然了了,可看陛下的意思,這怕還隻是個開始。這地方上的勢力盤踞數十年之久,依奴才看,這兩年,怕是還有幾場硬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