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你關不住我
接到王良娣的消息,李暢早就曉得這一向太子殿下都病著,連暖閣的門都出不得,故不疑有他,自是第一時間就趕回了東宮。
不料到了東宮,見到父親雖然的確是在暖閣裏休養,臉色倒是紅潤,氣色不差,身體像是並無大礙的樣子,便有些範起了嘀咕。
郭鏦朝中的事雖然不大同她說,她亦不喜歡參與,可並不代表她這個郡主對朝局完全沒有意識。她畢竟未出閣之前也是時時出入紫宸殿的,隻看那人人都知道的幾樁大事,加上眼見著郭鏦最近忙得腳打後腦勺,便已經瞧出些問題來。
但王良娣卻一直拉著她話家常,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也不大說起父親的病情。李暢似隨意問道:“哥哥可在崇文殿麽?”
王良娣笑道:“想是不在罷,誰知道他,成日裏同那幾位大臣在一處,這會又不知幹什麽去了。”
李暢便道:“即使如此,我去宜秋宮瞧瞧大嫂罷,也有些日子不曾見過她了。”
王良娣眼裏閃過一絲異色,略略沉吟,方道:“她今兒也不在東宮,許是去了去了東市還是西市也說不定。”
這便奇了,她早先已經見到茴香和綠蘿兩個被派到郭鏦身邊,仿佛是有要事。貼身丫鬟都沒帶在身邊,況且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一個郡夫人竟還有工夫去逛街不成?
李暢當下也不動聲色,遂笑道:“我瞧父親氣色還好,這般急急忙忙的叫了暢兒回來,可是阿娘想暢兒了麽?”
王良娣也順著話頭說上去:“可不是呢,我的兒,你瞧瞧你,嫁了人便忘了娘,這兩三年間都沒見過你幾回。此番是借著你父親的名頭叫了你回來,反正你父親也的的確確是病著,不如陪阿娘住幾日,想來鏦兒也不會介意罷?”
李暢湊過去抱著王良娣的胳膊,露出小兒女的憨態來,“如此也好,女兒也正想多陪陪阿娘呢,隻是今日不曾帶了換洗衣裳出來,我這便差人回去取。”
良娣見她答應得爽快,道:“我見你今日來得也匆忙,坐的是公主府的馬車,不如我也派兩個人同你一道坐那馬車回去,也好順便同鏦兒說一聲,免得他擔心。”
李暢點點頭,便叫了一個貼身丫鬟來,叮囑了幾句,良娣身邊便也有兩個大丫鬟一同出去了。
話說西池院這邊,荒蕪得久了,自然是沒有小廚房的。正到了用飯的時辰,白芷自前頭的典膳廚去端飯,卻見那廚子還在忙活著,郡夫人的飯還沒好。
白芷不覺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郡王不過是叫夫人歇幾日,又不是什麽大事,怎的就這般怠慢起來!”
那廚下的一個小丫鬟連忙賠笑道:“姐姐莫惱,咱們素來都是在郡夫人手底下討生活的,哪敢怠慢主子!隻是今兒剛好有上好的海貨和鹿肉,才送來的,便想著給郡夫人加幾樣好菜式,故而慢了些。不如姐姐也在這邊先吃了,免得待會再跑一趟?”
宜秋宮素來都是在小廚房裏吃,如今郡王把宜秋宮暫時封閉了,不許出入,這會子乍一叫典膳廚預備,的確是有些難處。白芷聽著也有些道理,便接過那小丫鬟遞過來的碗筷,索性先自己填飽肚子,一邊等著郡夫人的飯菜出鍋。
典膳廚到底不是吃閑飯的,待白芷吃得差不多了,郡夫人的四菜一湯便已經熱騰騰地出了鍋,香氣四溢,果然十分精致。小丫鬟幫著裝在了食盒裏頭,小嘴兒甜甜的:“姐姐慢走。”
典膳廚在東宮的前院,離宜秋宮有些距離,縱然食盒底下放了熱水缽來保溫,這大冷天的東西也容易涼,因此白芷一路走得甚快。
也不知是走得太快有些岔了氣還是怎的,剛走到內府後門處,竟肚子疼起來。
白芷有些著急,不得不強忍著腹痛,半弓著身子往前走。
這時前邊來了一個小丫鬟,見狀便上前問道:“姐姐不舒服麽,可要幫忙?”
這人有三急,白芷也沒細看,便將食盒交到那小丫鬟手上:“如此,麻煩你替我送到西池院去,我去解個手,多謝多謝。”
她自然沒有看到身後提著食盒的小丫鬟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朝著西池院飛奔而去。
那小丫鬟不用說自然是王良娣派來的,她提著食盒大搖大擺地進了西池院,開了門給念雲送進去。念雲見是個麵生的丫鬟,那菜式又極豐富,便道:“我在此橫豎時間難打發,你進來陪我一同用罷。”
念雲終歸是直接管事的主子,那幾個丫鬟也知道念雲素日裏是個閑不住的,便也沒攔著,由著那小丫鬟進去了。約莫一刻鍾時間,想是已經用畢,那小丫鬟提著食盒,低著頭走出了西池院。
出了西池院,“小丫鬟”卻並沒有把食盒送回典膳廚,而是隨便藏在了假山後頭的枯草裏頭,自己也尋了一處躲起來。不多時又有一個大丫鬟過來,手裏拿著一個包裹,輕咳了兩聲。
“小丫鬟”這才從假山後頭出來,接過大丫鬟手裏的包裹,低聲道:“代我謝過良娣。”便打開包裹,拿出裏頭的一套衣裳,又躲回假山後頭去換了。
這打扮成小丫鬟的正是郭念雲,她趁著用飯的時間,悄悄同王良娣派去的那個送飯丫鬟換了衣裳溜出來,這會兒又換上了王良娣身邊丫鬟的衣裳,跟著那大丫鬟往東宮的角門那邊去了。
李淳既然把她關在了西池院,想必皇城裏頭的侍衛都打過招呼的,輕易隻怕是出不去。不過,角門那裏可停著李暢的馬車呢,隻要跟著這馬車出了皇城,也就算是逃出李淳的視線了。
待出了延喜門快到平康坊時,念雲尋了個借口下了馬車。
逃出了皇城,她長舒一口氣。
她絲毫不懷疑,此時李淳是要發動宮變直接奪權了。
在這個時刻,什麽道義上的支持,什麽民心,並沒有那麽重要,重要的是武力,隻要有足夠高的武力值,逼得重臣支持,至於其他的,皆可以暫緩。
照目前的形勢看,李淳手裏能直接指揮的兵士主要便是東宮的親衛,不過數百人。整個長安城裏最有戰鬥力的軍隊乃是神策軍,他曾說可供調遣,便又是極大的助力。
而李誼手裏,除了舒王府的親衛之外,京兆尹李實也是舒王派的人物,因此京兆府的衛隊想必也要算在他那邊。但最重要的,還是一支原先駐守代州的邊軍恰好此時進京,約有五萬人馬,約莫此時已到蒲州。
邊軍一向是每隔五年就調換一批的,這一批已經在代州待了五年,正是回來的時候。那苦寒之地最是鍛煉心性,其中一些中級將領甚至在代州更久,可謂是守將的親信,有些難對付。
能同神策軍相抗衡的自然就隻有那批代軍了,蒲州距長安不過數百裏,此時比的,恐怕就是速度了。
可她現在隻身一人,要怎麽去阻攔五萬大軍的行軍進度?
她並不打算回公主府去尋郭鏦。她並不以為郭鏦現在能閑到尚能坐下來和她一起想辦法,說不定連個人影都找不到才是。況且,她這個三哥哥若是知道她獨自跑出來,恐怕直接把她再抓回去的可能性更大吧?
正在想著對策的時候,忽然背後有個人笑道:“廣陵郡夫人,別來無恙乎?”
聲音嬌美如乳燕新啼,又莫名地讓人覺得帶一絲捉摸不定的嫵媚,是個女子。念雲回頭一看,頗有些詫異:“楚兒,你如何在這裏?”
來人正是薛楚兒,她卻不在城南莊,這個時候怎的獨自在平康裏附近?
念雲微不可覺地皺了下眉頭,“我哥哥不會在這裏吧?”
她臉上的情緒卻毫無疏漏地落在了薛楚兒的眼裏,楚兒微微一笑,卻不正麵回答,而是說道:“我上午去東宮尋你,卻聽見說你身體抱恙,不能見外客。如此看來,是郡王認為你病了?”
念雲看著她,不知她到底想說什麽。薛楚兒見她沒否認,便也不再賣關子,徑直道:“這些日子來,皇城之中出了大事是不是?三郎同廣陵郡王一樣,不希望我參與這些事,我同你一樣,是偷跑出來的。”
這薛楚兒也不是個十分安分的,既然跑了出來,平康裏是她的大本營,自然該是往這邊來。她心裏一動,莫說教坊是三教九流,皇城裏的消息,恐怕有許多都是最先從這裏散出去的。
念雲拉過她的手:“楚兒,你是個有心的。你既來尋過我,可是得了些什麽消息麽?”
薛楚兒點點頭,一麵拉著她往平康裏去:“這幾年來,我同樓裏的姐妹們一向都有聯係,該知道的事情自然都是知道的。那個代軍的守將,卻是一個熟人。”
“熟人?”念雲有些詫異,忽然瞥見薛楚兒臉上有些不自在,頓時明白了,薛楚兒從前是什麽身份,平康裏的紅牌都知,誰人不認得!那守將在代州也不過數年,想必從前在長安時也是薛都知裙下的一個恩客罷。
她也有幾分尷尬,於是轉口問道:“那守將是個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