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賞月賞花的興致都被破壞,念雲悻悻然回到宜秋宮。
正殿裏杯碗盤盞都已經撤去,七喜仍舊是一臉平淡無波,自覺地站在大殿的角落裏,仿佛自己和殿裏的幾根柱子沒有什麽兩樣。近身伺候主子一向都是一等內侍的事,他這種二等內侍隻需要隨時侍立在角落裏聽從吩咐就好。
方才接受了一個震動她的消息,這會細細咀嚼來,念雲的眉頭微微擰起,為什麽又是他?但凡同蕙娘有關的事,似乎總能扯上他一樣。
念雲微微抬眸,目光涼薄而銳利地落在七喜臉上零星的幾個痘印上,似乎想從那上頭瞧出什麽端倪來。
七喜被看得終於低下頭去,似乎在糾結他此刻是不是該告退了。
“七喜,”念雲用手指輕輕敲著小幾,示意他過來,“你是故意引我去桃林的?”
七喜卻沒有否認,“是。”
“你如何知道她會說出這些事的?”
“回郡夫人,七喜不知道她會說什麽。七喜隻是在司衣房的浣衣婦人處聽得,昭訓每個月十五左右會去桃林燒紙祭奠。”
這是連她都算計在內了,這個薛七喜,到底在下一盤什麽樣的棋?
可隻要她有這樣的機會,她一定會選擇知道事實真相的。
若他矢口否認,念雲自然就要對他多存一份戒心了,偏偏他又這般坦蕩。她不是沒派人查過他的案底,可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
念雲歎一口氣,“你下去罷。”
牛昭訓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做太子身邊一個能排到七八位之後的昭訓,對於她來說並不滿足。無論是王良娣還是太子的長子李淳,都是她的敵人。
所以她要謀害李淳的嫡子,順帶再把長子也扯進去可是再好不過了。同時借了蕙娘的手,讓李淳身邊的女人鬥個你死我活,連帶著李淳都焦頭爛額,對她可是一點壞處都沒有。
隻是她沒想到,念雲看似溫潤如玉的一個人,出手如此果決狠厲,不僅自己和嫡子無恙,蕙娘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得到就被解決掉了,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至於那個冒蘭珠,十有八九也是牛昭訓給出的主意,送到李淳身邊去,沒事添添堵也是好的。倘若念雲沉不住氣,對冒蘭珠出手了,惹了王良娣,看著婆媳鬥法可就更有趣了。
隻可惜,這樣好的算盤,步步都是一箭雙雕,卻是小看了郭念雲,結果步步都落空了。
可如今,她是奈何不了牛昭訓的。太子身邊有封號的女子,按說也算是李淳的庶母,她這做兒媳婦的根本沒法伸手。而牛昭訓也的確做得滴水不漏,不過是說了幾句話挑起矛盾,根本抓不到證據。
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偏生也是個搗糨糊的主兒,在他看來,這不郡夫人好好的麽,嫡子也好好的麽,那還有什麽事?沒事!
念雲更是不屑於仗著自己掌管內府的權勢扣扣宜春宮的柴炭夥食,這些小手段,成不了什麽氣候,沒的汙了郡夫人的名聲,她反而對宜春宮的供應越發的優渥。
但她隻不過是暫時動不了她而已,畢竟,牛昭訓是不會這麽容易得計的,她上頭可還有一個王良娣呢,難道王良娣也奈何不了她不成?
李淳原是受王良娣再三囑咐才肯去看看冒蘭珠的,在她那邊用了晚飯,心裏卻想著念雲,任她歌舞絲竹萬般挽留,仍舊打著看孩子們的旗號,回了正殿裏。
本想去同她好好解釋一番,宜秋宮日日都備下他最喜歡吃的膳食,有時還有美酒,他卻也沒提前知會一聲,就直接放了她的鴿子,她定是不高興的。
可他回來時,卻聽說念雲已經睡下,李淳隻得命人備下巾櫛,到隔壁的廂房裏去沐浴。
待收拾妥當了,換了便服,也沒叫人點燈,借著月色慢慢走到寢殿裏來。
紗帳低垂,掩著滿枕絲緞一般的青絲散開在霜華之間,睫羽微微顫動,仿佛隻要受到些微的驚擾便會撲閃著翅膀飛去。
飽滿的朱唇,明明就寢前早已洗淨了胭脂,卻仍舊紅得誘人,紅得炫目。
她嫁與他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孩子都生了兩個,可是麵對她,仍舊是有心動的感覺,她帶來的誘惑不減當年,反而因為時間的雕琢而越發像一枚果實,越是熟透,就越是讓人忍不住想品嚐。
這等好顏色,怎怪得夏桀商紂愛美人不愛江山呢?
李淳微微掀開帷帳,俯身去吻她的臉。
念雲有心事,並沒有睡熟,感受到他溫熱的吻,卻也沒睜眼,從錦被下輕輕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
隻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他卻感覺到她心事滿滿。她總是不愛多說,怕他擔心,可實際上他不知道她藏了多少事在心裏,才是最擔心。
他輕聲道:“我回來了。”
念雲的手輕輕拂過他溫情脈脈的笑容,拂過他眼下的臥蠶,慢慢覺得安心。她將身子往榻裏讓了讓,忽然道:“淳,你說殿下是一位好儲君麽?”
李淳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頭,一麵解了衣裳,在她身邊躺下:“好不好,該是陛下說得算,咱們這說起來算什麽呢!”
念雲扯了錦被覆在臉上,輕歎道:“隻要我們沒把東宮華麗錦袍下的虱子和腐肉都掀到天下人麵前展覽,殿下就問都不會問,是不是?牛昭訓一直都在和良娣鬥法,甚至不惜謀害我,殿下也置若罔聞,其實他心裏一向都跟明鏡似的,是不是?”
李淳貼著她脊背的身體僵了一瞬,“牛昭訓?”
念雲的聲音裏有些委屈:“殿下隻管縱容他的女人們鬥來鬥去,鬥得熱火朝天。可隻要沒人要狗急跳牆,他根本不會問。”
聖上疑心很大,朝廷太小,容不下兩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父親一向的做人準則便是如此,所以才能無功也無過地在儲君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年。
其實父親也不過是一頭困獸罷了,他甚至毫不懷疑等祖父百年之後,父親登基的時候,再沒有了素日的束手束腳,一定會大刀闊斧地做出一些改變。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讚同父親的做法,如今身為太子,卻和禦醫一般,不求有功,隻求無過,也難怪祖父雖然尋不出他的大錯處,卻始終都在堅持不懈地尋找一個更好的繼承人。
說不定,等到父親終於有了能力和膽量去做他想做的一切的時候,才會發現原來除了祖父,束縛他的其實還有很多別的東西,他從前無所作為,而往後,或許也將一事無成。
在他成長的這十餘年時間裏,很多道理,連他都慢慢看明白了,可父親卻始終都不明白,亦堅持著自己所謂的原則。
有好幾次,在朝堂上,他都很想反駁父親,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這樣,他終歸是東宮的長子。
他沉默了片刻,慢慢轉過身來麵對著她,“念雲,陛下會慢慢老去,父親也會,總有一天,這世上欠我們的,都該一點一點還回來。”
她像是知道他也不會有更好的答案了,於是沉默下來。
李淳將她擁到懷裏,把手慢慢地滑到她的衣襟裏去,在她腰上一點一點地揉捏著。
她此時比新婚時候豐腴了許多,越發膚若凝脂,觸手柔滑。
他是時常騎馬習武的人,指腹和掌心都有粗厚的繭,粗糲地摩挲在肌膚上,有一種難言的顫栗。念雲連忙去捉他亂摸亂捏的手,低低地薄嗔道:“我同你說正事,你又做什麽……”
他將她的臉扳過來,摸索著去尋她溫軟的唇,“這難道不是正事了?我隻道你心事滿滿,是為了我去偏殿的事,還尋思著該怎麽和你解釋,哪知你竟在胡思亂想這些有的沒的。”
“什麽有的沒的?”念雲伸手要去隔開他的唇,卻被他肩膀一抬,把她一隻手壓住動彈不得,越發覺得那曖昧的鼻息噴在耳邊癢絲絲的。
念雲隻好佯怒道:“是是是,我便是在生你的氣,你竟把我獨個兒丟在這邊,你卻在那邊燈紅酒綠,我怒了,要你好生交待!”
李淳心裏早有一團火在燒著,方才被她一打岔,熄滅了少許,這會兒可全數又燒回來了。
他的手毫不客氣地往上移,一把扣住她胸前的綿軟,不住地揉捏,一路吻著她的耳垂,涎著臉道:“那夫人說怎麽辦,要不,就尋個錯處給打發了罷,做個妒婦算了,反正為夫最喜歡瞧著你那醋意滿滿的小眼神兒了……”
那火慢慢也經由他的手,燒到她身上去了,破碎的呢喃絲絲自齒縫溢出,念雲卻仍舊是嘴硬:“那敢情好,我把你眼皮子底下的女人全攆走,叫你隻能看到我一個人,隻能跟我一個人說話,也隻能有我一個紅顏知己。”
他的手已經一路往下,一直摸索到裙底去了,嘴裏含糊地應著:“好……”
“你身邊母蚊子都不許有一個,來一個打死一個。”
“好……”
“要出門的時候,我把你眼睛蒙起來,一直一直的隻能看我一個人。”
李淳似被她的絮絮叨叨惹惱,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一手摟著她,一手扯掉她身上那些累累墜墜的衣帶,把她的腿分開,“好端端的良宵,老子在那邊聞了一晚上的媚藥迷香,好不容易撐著回來,我容易麽我!”
念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