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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元日的賜禮

  貞元九年年底,徐蕙娘順利產下一子,太子賜名惲。


  除夕之夜大明宮照例賜宴,太子攜王良娣並李淳都去了麟德殿赴宴,念雲因著身子不便,留在東宮,順便料理元日東宮家宴的瑣事。


  念雲睡得很晚,一大早要擺飯,因此仔細核對了一遍菜單和賞賜的名單,確保無誤方才布置下去,命綠蘿在屋裏多加了幾個火盆,到榻上去歇息。


  除夕夜城裏是不設宵禁的,大街上十分熱鬧,驅儺的人群一直鬧到深夜還未散去,因此太子夫婦和李淳回東宮時並沒有走建福門,而是直接穿過西內苑,回到東宮的後門玄德門。


  李淳是快到四更天才回到宜秋宮,念雲睡得不深,聽見動靜,便起了身。


  李淳道:“不忙,你且多睡會,自有人安排的。”


  念雲一麵忙著披衣裳,道:“怎麽不忙,我總有些不放心,大過年的,叫父親母親尋了短處可不好。”


  綠蘿給她拿來簇新的一件貂皮衣裳,念雲想了想,道:“我記得還有一件羔羊皮的,換那一件吧。”


  她是節儉了多時的,給大家做的新年衣裳也比往年的花繡要簡單些,過年自然也不可太過,免得落人話柄。


  綠蘿隻好拿了件羊皮的衣裳給她穿,又在外麵套了綢布裼,梳洗打扮妥當。


  李淳也要起身,念雲按住他道:“才在宮裏累了一向,你且歇會兒罷,等會去拜見殿下的時候來叫你。”


  出得門來,下人們已經在院裏拿了許多竹竿在燒爆竹,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院裏也已經掛好了長命幡,隨風飄飄蕩蕩。


  去內府巡視了一番,聽見說承恩殿的早膳已經擺下,念雲方命玉竹先去叫了李淳起身,同他一道去承恩殿拜見太子殿下。


  拜見過太子和王良娣,諸位側妃侍妾也都各自到了,隻少了蕙娘還未出月,不得見人。


  眾人一一見禮,念雲忙前忙後地招呼她們入席落座,見屠蘇酒和椒柏酒都端上來了,她照著規矩念道:“小者得歲,先酒賀之,老者失歲,故後與酒。”


  一眾人都笑起來。因東宮並無老者,王良娣已算是其中年紀大的,不過是遵個規矩熱鬧熱鬧罷了。有人笑道:“郡夫人客氣,說起來咱們也都算是老者了!”


  寧兒是最小的,因此念雲親自將酒得歲酒端到那小包子麵前,象征性地拿筷子沾了一滴給他舔了舔,又苦又辣,小包子張口就哭起來,茴香和杜柳氏連忙笑著哄他。


  大家輪流喝了得歲酒,又有膠牙餳和餃子端上來。


  綠蘿將事先準備好的禮物用托盤呈上來,分給府裏的孩子們。女孩子的多半是鐲子、金項圈、手串一類的物事,男孩子的是麒麟、玉佩、玉鎖等。


  茴香手中有一張紅紙的名單,上頭便是太子給諸人的新年賞賜,自然都由念雲安排備下。念到誰,玉竹便自事先準備好的托盤裏將東西拿過去,說一句“福延新日,慶壽無疆”或者“福慶新初,壽祿延長”。


  李淳的幾位弟妹都年幼,年紀大些的除了暢兒已經及笄,隻有一個二弟叫李源,年方十三歲,李誦在外頭另置了府邸給他住。


  待到念到李源的名字時,不知怎的茴香頓了一頓,朝念雲打了個顏色,竟先念了最年幼的幼弟名字。念雲十分警醒,迅速湊在她旁邊看了一眼,隻見那紙上寫的給李源的禮物是“和田玉鑲金長命鎖一把,赤金項圈一對”。


  念雲隻覺得血直往頭頂上冒,這樣的年禮分明是給幼兒的,李源已經十三歲,又單獨分了府在外居住,怎好給他這個,豈不是平白的叫他遭人取笑麽!

  想是下人寫名單的時候錯了年庚,寫成了三歲。偏這時候當著所有人的麵出這個岔子,不知又是誰弄出來的妖蛾子。


  念雲忙叫過綠蘿,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綠蘿又在玉竹耳邊叮囑了幾句,於是玉竹取物的動作慢下來,又多說了許多吉祥話兒,拖延著時間。


  倒著一路念過來,眼見著給平輩的年禮要發完了,玉竹也開始著急起來,大冷天的額頭上都要急出汗來。


  好在宜秋宮離的不遠,綠蘿已經及時回來了,茴香看見她手裏的東西,便在李源的名下念道:“禦製文房四寶一套,緬甸國翡翠獅子鎮紙一對。”


  一個少年站起來行禮道謝,那少年穿一身寶藍袍子,樣貌同李淳並不十分相似,更秀氣些,帶著些羞赧,“多謝父親,多謝嫂嫂,祝父親萬事和順,祝嫂嫂和哥哥舉案齊眉,子嗣興旺。”


  念雲見李源年紀雖小,行止十分得體,也是風度翩翩一個好少年,心裏頗有好感。


  李源得了那翡翠鎮紙,稍稍多看了一眼便知道是難得的好東西,眼裏便十分詫異。


  念雲自然知道是宜秋宮一向儉省,綠蘿情急之下尋不到可當年禮的東西,隻好拿了她心愛之物。


  念雲笑道:“這對翡翠鎮紙,是早年緬甸國進貢來的,先帝著人打磨成了一對鎮紙,後來賜給家母陪嫁,如今又隨我到了東宮。聽聞二叔十分聰穎靈慧,四書五經都已經讀完,聖上也是讚不絕口的,想著隻能與了你,才不算辱沒了好東西。”


  李源忙推辭道:“既是嫂嫂的陪嫁之物,源怎好奪人之美……”


  念雲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反倒叫明珠暗投了。你拿著罷,你我叔嫂幾乎沒見過麵,權當是個見麵禮。”


  李源還要推辭,一旁那些側妃侍妾們起哄道:“二郎拿著罷,值什麽,你嫂嫂可是帶著五百多抬的嫁妝嫁進來的,好東西有的是!慢說是一對鎮紙,便是十對百對,也不在話下!”


  李源隻好謝過大嫂,收下來。


  待得元日過了,念雲得空便悄悄叮囑綠蘿留意,那日的禮單是誰擬的。


  綠蘿道:“我已查了,此事由司儀那邊負責,那日安排的是一個新來才一個多月的年輕女史選的賜禮。”


  念雲想了想,道:“叫那女史來回話。”


  不多時那女史來了,不過十三四歲一個小姑娘,中規中矩地穿著藍布褙子,頭發也是中規中矩的結成雙鬟。


  這女史已經知道了元日出的岔子,見郡夫人喚她,心裏十分忐忑,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念雲心裏歎一聲,也不過是個小姑娘,不知又被誰當了槍使。


  她把語氣放得溫和了些,叫那女史抬起頭來,見她麵上並無不合宜的脂粉,整個人看著十分老實憨厚,遂問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何進東宮來做女史?”


  那女史道:“司儀姑姑給奴婢賜了名叫淡竹。奴婢原是臨潼人氏,父母早亡,跟著繼母和兄嫂過活。如今奴婢的妹妹和侄女都許下了好人家,卻無錢籌嫁妝,奴婢是自願賣身。”


  念雲點點頭:“如此說來,也是窮人家的孩子,能識字做女史倒也難得。”想了想,才問到正題上去:“那元日的賜禮是你擬定的?”


  淡竹有些惶恐,連忙磕頭:“奴婢知錯!奴婢不認得源公子,隻因奴婢拿到的那需賜禮的名單上頭,源公子的年庚是三歲,奴婢還特地核對了好幾遍!哪知回頭再去查那名單時,不知已經被誰給換去了……”


  念雲蹙眉:“你所言可屬實?”


  淡竹重重地磕了個響頭,舉起右手發誓:“夫人相信奴婢!奴婢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念雲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揮手叫她退下了。


  這邊廂又叫了綠蘿查實當日那名單都經過了誰的手,她知道這偌大東宮必須時時刻刻小心,至少得知己知彼,放能生存下去。


  綠蘿還沒回來,宜秋宮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又是牛昭訓。


  念雲知道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問她所為何事。牛昭訓也不賣關子,笑著從袖子裏摸出兩張紙,放在念雲麵前:“郡夫人可是在找這個麽?”


  念雲定睛一看,正是那兩張名單,看似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一張看起來略新一點,另一張紙的邊緣略有些起毛,在李源的名字下麵,新的那一張寫的是年十三,那十字寫得雖小,卻看得清楚。舊些的那一張,便少了那小小的一個十字。


  念雲抬起頭來,正要發問,牛昭訓道:“這張寫錯了的,是在司膳劉氏的枕頭裏偷來的,但我不能告訴你具體如何偷來的。”


  念雲沉默了片刻,牛昭訓道:“郡夫人若是心大一些,隻怕根本不會去追查,無非罰一罰那選賜禮的女史罷了。不過,等她出了月,郡夫人正是身子最不方便的時候,少不得要奪些權,爭個寵哩!”


  賜禮之事不大,卻可以坐實念雲辦事不妥當,又趕上她生產,可以趁機分了她的權。


  念雲知道那劉司膳同蕙娘是親戚,反問道:“你告訴我此事又是何意?”


  牛昭訓笑道:“我向來看不慣某些人某些事。”牛昭訓頓了頓,忽然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耳邊:“我聽說女人生產最是凶險,意外滑胎者十之三四,難產死胎者十之三四,產後大出血者又十之三四,如此說來,順產不過二三……”


  念雲打了個寒顫。蕙娘雖說小動作不少,可到底都是些內宅爭寵的小把戲,沒下什麽死手。她如今自己也懷著孩子,是萬萬不可做這等損陰德之事的。


  牛昭訓也不勸她,淡淡地起身告退:“郡夫人莫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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