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在這兩三個月裏念雲日日逛市集,花費不小,首飾盒裏的金餅早花得差不多了。所以,當發現自己有這樣豐厚的一大筆嫁妝時,也算是一樁意外之喜。
所謂有錢好辦事,當下念雲決定,好好利用這一筆財產,叫郭鏦幫忙到東市西市上去買幾件鋪麵,著幾個辦事妥當的家生奴才去管著,一年也好有一些進項。
東宮的賬目著實是個大坑,不過是靠著太子和郡王的封賞食邑和微薄的祿米錢,進項不大。宮裏年節下雖然都有賞賜,但同樣也需置辦禮物,左右相抵仍舊是入不敷出。
如今她自己掌事才明白不易,若是不忍看著賬目一再壞下去,隻好自己往裏填補,又是一個無底洞。
念雲帶著茴香和綠蘿兩個,主仆三人徹夜沒睡,查驗了內府六司的所有賬薄。
第二天一早,除了陳司衣和林司儀和藥藏局三處賬目清楚基本無太大差錯以外,其他三位的賬本仍舊是有許多說不清的去路。更有甚者,劉司膳的賬本竟然被水浸濕了十之二三,字跡氤氳不清。
念雲叫了這三個人來行跪拜禮,先翻了翻浸濕的賬冊,問劉司膳:“賬本是何時受損的?”
劉司膳不緊不慢答道:“是昨兒晚上。”
“昨兒晚上什麽時辰?”
劉司膳想了想,支吾道: “便是夜裏麽,想是二更天,也或許是三更天……”
念雲冷笑道:“都說你是個聰明人,卻不想這樣往自己頭上扣恭桶!你們司膳房難道賬冊沒有專人專櫃看管的?夜裏難道沒人值夜的?叫過來一問便知!”
說話間便已經叫了司膳房看管賬冊的女史和值夜的老媽子來了。劉司膳不等念雲發問,搶先喝問:“你們這群不長眼的奴才,明知道今兒夫人要查看賬冊……”
“閉嘴!”念雲柳眉倒豎,朝她怒喝一聲,底下人從沒見過念雲這樣大脾氣,一時間都噤若寒蟬,劉司膳也唬得不敢吱聲了。
念雲環視了一圈,怒斥道:“本夫人在此,幾時輪到奴才說話了?這府上難道沒有人教過你規矩?”磚頭向玉竹問道:“按照舊例,對主子不敬,沒上沒下的,該當何罪?”
玉竹低頭想了一想,答道:“據宮史記載,玄宗朝時有女官對貴妃不敬,交與慎刑司,杖責一百並收入冷宮。先昭德皇後做太子妃時也有一例,先皇後仁厚,僅罰掌嘴二百。”
念雲道:“本夫人十分敬仰先皇後的寬厚仁慈,那便按照先昭德皇後的例子,理應掌嘴二百。念你初犯,特赦免你一百,隻處你掌嘴一百下,引以為戒。若有再犯,無論是誰,一律從重處罰。”
劉司膳一時不敢多言,隻好滿腹委屈地挨了一百下,臉高高地腫了起來,一時間無人敢多言。打完了之後,念雲聲音依舊淡淡地繼續問:“司膳房值夜,你來回答,昨夜是你當班不是?”
老媽子低頭答道:“是。”
念雲又問:“昨夜可有外人來?”
老媽子道:“不曾有。”
“你可曾一整夜守在司膳房?”
老媽子想了想,道:“依照各司的規矩,值夜隻需值到子時初,查看過司膳房各處食物火燭柴炭等物無虞,便可去隔壁更衣室小憩。因此老身守到子時初便離開了,離開時並未發現異樣。”
念雲又問道:“司膳房女史,我且問你,賬冊的櫃子,鑰匙是在你手裏不是?除了你有鑰匙,還有誰有?”
女史低頭回答:“鑰匙一直是由奴婢保管,僅有兩把,另一把在司膳手裏,旁人絕不會有。”
“那麽昨夜賬冊浸水,你可知情?”
“昨兒並未安排奴婢值夜,一切正常,因此酉時末奴婢便回房歇息了。”
“也就是說,酉時末,賬冊還是完好無損的了?”
“奴婢走時看了櫃子,並未見到異樣。”
“此後鑰匙是否離身?”
“奴婢一向把鑰匙隨身攜帶,夜裏睡覺便放在枕頭下,不曾離身。”
“有人證麽?”
“與奴婢同屋的司衣房女史可以作證。”
念雲便叫了司衣房女史來,那女史回答也很流利,與司膳房女史所言基本上無二致。
念雲便引眾人到司膳房鎖賬冊的屋裏去,見那裝賬冊的櫃子一向是放在最幹燥的位置,那櫃門尚算嚴實,即使一桶水潑上去,也不過是從木頭櫃子的縫隙裏漏進一些水,使表麵幾本浸濕,絕不至於浸濕十之二三。
念雲見兩個女史口齒伶俐,回答得很清楚,點了點頭,道:“賬冊本應該按照順序分門別類的放置,但看浸濕程度,卻並無規律可言。既然女史並無疏漏,那麽問題一定出在另一把鑰匙上了。劉司膳,你且說一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劉司膳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念雲知道再盤問下去一定會扯到劉司膳身上,但她此時隻想給她一個下馬威,並不想真的動她,於是道:
“給你兩天時間,一方麵需要嚴加盤查司膳房的賬冊浸水事件,找出責任人。另一方麵,進行賬冊修複。倘或兩天之內沒有給我一個滿意的交待,兩罪並罰,也是有理有據,本夫人將不會理會來自任何人的求情。”
劉司膳隻好點頭下去了。
處理過劉司膳,念雲這才回過頭來看其他幾位主管,叫綠蘿各取了一吊錢賞了司衣、司儀和司藥三位主管,道:
“雖說六司主管做好賬目財務管理是分內之事,但從前賬目或有疏漏之處,三位能在短時間內認真校對好,也是對本夫人的支持。本夫人做事賞罰分明,往後自然也如此。”
幾個人唯唯諾諾應了。念雲叫司衣、司儀、司藥三個先下去,麵對剩下的兩人,隻顧著喝茶。一盞茶過了,才慢吞吞地問:“賬目很難處理?”
兩人低頭不語。
念雲冷笑道:“我給了你們五日時間,不夠?”
依然是沉默。
念雲厲聲道:“那就是虧空太大,又舍不得把吞下去的吐出來,是不是?”
兩人戰戰兢兢道:“奴才們不敢。”
念雲向玉竹問道:“原來可有先例,各司賬目不清或者有徇私枉法之處,該如何處置?”
玉竹略遲疑了片刻道:“先皇後有例,某司賬目不清,缺一百二十吊錢,責令查清賬目,補齊不足之數,並罰杖責一百二,逐出宮門。又有內臣收受賄賂,折合絹五十八匹、錢五百二十三吊,並金銀首飾一箱,處杖責兩百,交於慎刑司處置,後沒收所得財產並流放。”
念雲道:“既然先例也是有的,那便簡單了,二百吊以下的按照缺失數目杖責,責令補齊不足之數並查清數目交割與我,逐出東宮。二百吊以上,杖責二百,並交於慎刑司處置便是。我現在再給你們兩天時間,兩天之後,按例處置。”
東宮賬目上虧空甚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念雲十分清楚,即使責令六司主管徹查修補,也不過是近一兩年的賬目可查罷了。
去尋鋪麵是開源,還需節流方可。為堵住悠悠眾口,念雲的節儉隻能從她自己開始。
首先是縮減衣食份例,因各院自有小廚房,故將司膳那邊負責郡王和郡夫人的飲食份例取消,改劃撥到小廚房來,每日的菜式品種削減。
郡王及郡夫人按例每月有綾、羅、綢、緞、絲絹各數匹做新衣,念雲廢除此規定,改為每季製一套應季衣裳,遇節日需要新製禮服則另算。
念雲又命人將屋裏金、玉的飾物一律撤掉,玉簾鉤換成木製的,珠簾換成廉價的骨飾,將屋裏擺著的玉瓶換成普通的官窯瓷瓶,一切以夠用為度,杜絕奢華。
綠蘿提醒道:“熏香也要撤掉麽?”
宜秋宮從大婚那日開始,一直用的沉水香。特製的銀香爐帶一個貯水器,咕嚕咕嚕的放出特有的香氣。那曾是她來到東宮的第一個安慰,有如韋姑姑陪在身邊一樣。
舍不得拿走,可是沉水香實在太名貴,定會落人話柄。
念雲深吸一口混著沉水香的氣息,“也撤掉吧!”
東宮庭院裏極難養活的花木挖掉或者移植到花盆裏,庭院改種果樹,等果實成熟,既可供應東宮自用,也可變賣得一筆收入。
經過念雲這麽一改,六司人手亦多出許多,其中不乏吃空餉的。念雲將願意回家的發些錢帛打發了,不願走的,正好新置的鋪麵需要人手,一並安排到外頭去。
此舉一出,太子李誦便命承恩殿亦按照宜秋宮來辦,膳食份例雖不必十分刻意儉省,但求不必奢靡,以示支持。
除了太子之外,李暢響應得倒是十分徹底,她將自己最華美的絲綢衣裳都收了起來,跟著念雲一起穿普通的細葛布衣裙,將屋裏的金銀玉器全都交給了東宮內庫,隻留了幾隻瓷花瓶和幾件首飾作為私人財產。
念雲著實吃驚,李暢卻是一臉的滿不在乎:“她們從前沒有,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所以才要拚命地拿好東西給自己安全感。我從前不缺,以後也不會缺,我用不用,就全憑我樂意!”
念雲調侃道:“你就不為自己存點嫁妝錢麽?”
李暢眨巴眼睛笑:“怕什麽,我父親母親自然會給我準備,我乃受封的郡主,祖父也要從宮裏再給我出一份呢,我自己這點夠幹什麽!”
“暢兒,謝謝你。”念雲這是第一次,特別真誠地對她說的。從前也許她隻是偌大東宮裏一個不錯的玩伴,到今天,對她而言,李暢的態度影響著上下許多人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