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拉上太子去逛街
念雲大婚後的第三個月,東宮裏傳出消息,蕙娘有了身孕。
如果蕙娘肚子裏懷的是個小公子,那麽她的地位可算是坐穩了,就算是郡夫人,恐怕也難以動搖她,況且郡夫人又是不得寵的。
說得不好聽點,如果有一天郡夫人犯下什麽罪行被廢,或者得了病去世,東宮裏誰說的算,簡直不言而喻。
就算郡夫人現在和德陽郡主天天混在一起,但郡主用不了多久就得出嫁了,等她一嫁出去,東宮裏還能有誰幫她說話?
因為這個孩子,蕙娘那邊的人也就更加趾高氣揚了,仿佛已經視郡夫人的位置為囊中之物。
幾個丫鬟憂心忡忡,心裏盤算來盤算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主子,連李暢都氣鼓鼓地好幾天不願意理李淳。
一場正麵的交鋒爆發於夏初。
初夏的天氣多變,念雲因早上起得太早,受了露水的寒氣,微微有些咳。恰好聽見說宮裏賞下了兩筐新鮮的枇杷,便命茴香去尚食局取一盤來。
不料,尚食局的司膳劉氏卻極不痛快,說是沒有了。
茴香因問:“怎麽就沒了?”
司膳道:“良娣先取了一大盤去了。”
太子殿下一向牙口不好吃不得酸的,難道良娣一個人吃了這兩大筐?
茴香強忍著不與她吵,“若我沒記錯,宮裏賞下來的可是兩大筐?”
司膳道:“你這丫頭好生不曉事!蕙娘那邊新懷了小公子,總惦記著吃酸的,這個時節除了楊梅也隻剩枇杷可吃,總得先可著那邊吧?”
茴香這等身份幾時被奴才搶白過,聽了便氣不打一處來,罵道:“狗奴才,也不知道這個東宮裏到底是郡夫人大還是蕙娘大!”
司膳卻不甘示弱,挺直了腰杆子罵回來:“呸!都大婚好幾個月了還沒破身子的夫人也好意思叫夫人!主子沒用,養的奴才倒是牙尖嘴利的,指不定也想哪天當個夫人呢!我不知道什麽夫人不夫人,我隻知道郡王的子嗣最大!”
茴香聽她說得粗俗,氣得眼淚都出來了,一路跑了回去,將事情說與了念雲聽,一麵抽抽搭搭不止,“十一娘,咱們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嗚嗚,一個妾侍都騎在咱們頭上作福作威……”
這幾個月的小道消息她是沒少聽,知道那個司膳是蕙娘的一個遠房堂嫂,仗著自家小姑得寵,在東宮也是自詡一號人物的。
如今這些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三個月期限將至,是時候該收拾收拾局麵了。
念雲笑著拍拍她的手背,“不要緊,你且同我換身衣裳,咱們出去玩。”
茴香大惑不解,越發委屈得什麽似的:“十一娘!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隻顧著玩,他們早晚把咱們吃得骨頭都不剩!”
念雲隻好透露一點消息給她:“你放心,我保證今兒替你伸冤便是了!”一麵衝她招招手,示意她把耳朵靠過來,低聲道:“多備一套衣裳,咱們先去丹鳳門等太子殿下下朝,待會跟殿下一同去逛市集!”
茴香大吃一驚,險些驚叫出聲,感覺捂住自己的嘴,忙不迭地去準備衣裳了。
太子李誦下朝出來,正準備坐上在丹鳳門等候的馬車回東宮,卻見一個俊俏的小郎君騎高頭大馬迎麵而來,撲身下馬行禮,身後還跟著幾個胡服的小廝。
定睛一看,那穿著男裝袍衫的原來是自家兒媳婦,那幾個小廝都是丫鬟扮的。
他一時氣絕,妾侍們成日裏都在告狀,說這兒媳婦沒個正形,成日裏隻知道閑逛,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可沒想到這麽離譜,竟這般闖到宮門口來了。
他到底是太子,十分沉得住氣,隻是和善地問:“念雲,你來此作甚?”
念雲一本正經地:“天氣甚好,念雲想邀殿下一同逛一逛市集。”
李誦幾乎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小丫頭在搞什麽?
“咳咳,我……我還有些公務折子要處理,你自去罷,要不叫淳兒來陪你?”
念雲俯身結結實實地行了個大禮,懇切道:“不,念雲知道殿下公事繁忙,但此事非同小可,關乎京城百姓生計,關乎東宮甚至大明宮的名譽,還請殿下給念雲兩個時辰,聽念雲一一道來。”
李誦敏銳地意識到郭家這個女兒恐怕真的不一般,這三個月來的表現很可能隻是掩人耳目。於是點點頭:“如此,但我這有東宮徽記的馬車……”
念雲早有準備:“念雲自作主張,已經備下了衣衫和馬車,殿下可命東宮的馬車先行返回,還請殿下在車中更衣,同念雲微服訪市集。”
待李誦換下朝服,乃是一白麵微髭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念雲請他坐於馬車內,自己仍舊騎馬扮作侍從,領著小廝們駕車直奔西市去也。
西市甚為繁華,念雲請李誦下車,將車馬停與西市門口,兩人帶了幾個小廝徒步進去。
先是見了一個賣野味的大叔,綠蘿上去問價,商定價錢,買下一隻兔子和一隻野雉,共一百二十個錢。又見一個賣雞蛋的大嬸,綠蘿買下她的一籃子約三十個雞蛋,花費六十個錢。
念雲每買下一樣東西,便向李誦重複一遍價值,李誦默然不語。
行了數十步,迎麵見兩個穿赭石色內監服的人騎馬飛奔,撞翻了許多攤子,攤販叫苦不迭。
念雲忙拉了李誦避在一旁,順勢擋了臉。
李誦詫異:“那是宮裏的五坊使?”
五坊使是宮裏負責采買的太監,地位並不高,沒想到在外頭這樣囂張。
念雲點點頭,“不要聲張。”
隻見那兩個太監絲毫不顧忌市集上擁擠的人群,亦不避婦孺,隻一味的橫衝直撞,行人紛紛如避瘟神一般躲著,那太監騎在馬上反而看著狼狽的百姓哈哈大笑。
那些原本在擺攤賣貨的攤販遠遠的瞧見了,都慌忙收拾東西躲到一旁。惟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趕著一輛笨重的牛車,車上是滿滿的一車好木炭,來不及躲避,一時突兀地暴露在五坊使麵前。
那太監“咦”了一聲,卻跳下馬來:“老頭,你這好炭,多少錢?”
老頭兒戰戰兢兢地,都快要哭出來:“小老兒這一車炭,是要賣了給兒子看病的,不敢抬價,一共一吊錢……”
念雲在集市上混跡了這些時候,約莫知道個市價,這一車炭少說也有七八百斤,一吊錢實在是賤賣了。
那太監卻是撇嘴一笑,“老頭兒忒會做生意!這麽一點子炭,值什麽一吊錢,當咱們五坊使都是吃白飯的麽?”
老頭兒苦著臉哀求:“老漢隻得這一個兒子,如今病得隻得一口氣吊著,等錢買藥買米啊!官家開開恩,到別家去買,趕明兒老漢自當送一車好炭來謝官家……”
另一個太監卻不耐煩了,一把推了老頭兒一個趔趄:“咱家是給宮裏辦事,看上你的炭那是你的造化,恁地胡說八道拖延!”
說著隨手扯出一塊約三尺長的布頭掛在牛頭上,“喏,咱家這可是宮裏的貢緞,一匹價值百金,便宜你了!”
先前那一個太監便扯了老頭兒過來:“好了好了,價錢也付了與你,別囉嗦了,快給咱家把炭送去!”
老頭兒哭喪著臉,猶自哀求不止,那兩個太監哪裏還搭理他,打馬飛奔而去。
那老頭兒往地上一坐,大聲慟哭起來:“五坊小兒!”
周圍的路人和商販皆投以同情的目光,一個賣魚的大嬸還從自家攤位上挑了些魚給他:“回去給你兒子補補身子罷……上個月我也……唉,造孽啊,一百尾好魚,一個錢也沒給我,還硬說我私賣鯉魚……”
李誦看得心驚,低聲吩咐綠蘿:“去拿兩貫錢給他。”
綠蘿答應著去了,念雲卻道:“殿下心慈,然而這東市西市,每天都發生許多這樣的事,該當如何?”
李誦大驚:“每天都有?”
念雲反問:“不然殿下以為這是我特地安排的節目麽?”
李誦默然。念雲卻不放過他:“不僅如此,殿下若能回頭去查一下宮裏的賬目,這一車好炭必定寫著以十貫二十貫買入,絲毫沒有坑害百姓。”
那錢,自然是落入五坊使的口袋裏,上下打點也都有份。
李誦問:“這幾個月來,你就是在暗查此事?”
念雲點點頭:“是,但遠不止此事,殿下不妨今兒來宜秋宮用晚膳,我叫淳也一同過來。”
李誦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他知道念雲還有話要說,因此點頭應了:“好。”
回到宜秋宮,念雲命綠蘿等人預備膳食。宜秋宮和承恩殿一樣是有小廚房的,是為著太子和李淳這兩父子早起上朝或者晚歸傳膳方便,此時倒是被念雲使喚得得心應手。
念雲已有許久沒有見過李淳,思來想去覺得叫丫鬟去請有些不妥,於是親自去了李淳的書房崇文殿。
李淳多少有些意外:“三月期限還未滿,夫人可要提前結束計劃麽?”
念雲笑道:“豈敢豈敢,今晚宜秋宮備下了晚膳,還請郡王賞光。”
“賞光?”李淳擺擺手:“若不是有意勾引我,我可不去。”
念雲道:“我要同你的小妾正式宣戰,不僅成功地拉攏了你兒子、你妹妹,今天晚上還要請你和殿下用飯,爭取支持——你來不來?”
太子殿下姬妾眾多,但隻要不鬧得太過火,他都視而不見,也不偏幫任何一方,所以多年來並無太大差錯。請得到他,隻怕也不是宅鬥那麽簡單了,這個熱鬧他不能不看。
念雲見他點頭,眯起眼睛笑了,不無揶揄地道:“那好,現在夫人要去欺壓妾室了哦!”
李淳笑道:“你說真的?我可聽說連下人都已經不大把你這夫人放在眼裏。”
念雲衝他眨眨眼,告辭。
備注:唐代因為皇族姓李,所以規定百姓不得吃“鯉(lǐ)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