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繭自縛的噩夢
李誼抬頭看一看天:“看來我們得加快腳步。”
此時加快腳步也趕不上雨落下來的速度,饒是快步走了約莫半炷香時間,天上仍舊劈裏啪啦地掉下豆大的雨點來。
這一次的雨又同先前不同,一下子下得極大,連躲避的時間都沒給人留,劈頭蓋腦地落了下來。
木葉的發絲已經沾濕,雨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李誼匆忙間前後一望,並無可躲避的地方,他隻好將手掌遮在她頭頂上,二人一溜小跑的快步前行。
然而行了不遠,雨已經大得幾乎看不清前麵的路。山路又陡峭,隻好停下來。二人衣衫盡濕,頭發淩亂,狼狽不堪。
李誼看到前麵有一棵大樹,拉著她跑到樹下,然而瓢潑大雨還是透過樹葉的縫隙漏下來。冷風吹來,木葉禁不住抱緊雙臂,打了個寒顫。
八月底的天氣還沒真正開始冷,木葉穿得單薄,濕透的鵝黃色衣衫緊緊貼在身上,透過中衣,隱隱現出白膩的肩膀和翠色的裹胸,看著胸是胸腰是腰,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
李誼看著她,不禁覺得臉熱心跳。木葉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不自在地把胳膊抱在胸前,平添了幾分尷尬。
李誼輕咳一聲,移開了目光,將外袍解下來披在了木葉身上。他的外袍其實也已經濕透,根本起不到什麽保暖的作用,不過用來遮擋還是可以的。
看著瑟瑟發抖的木葉,他覺得心疼。她一個女孩子家,這樣回去不知道會不會大病一場呢。
木葉忽然覺得身上一暖,李誼從背後抱住她,將她護在了懷裏,擋住了大半的風雨。
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忽然安靜下來一樣,隻剩下雨水打在樹葉上滴滴答答的聲音,微妙的感覺從未像現在這樣強烈。
木葉感覺身體僵硬。
她的肌膚與他相觸的地方,全都像是被厚重的灰泥包裹一般僵硬著。其實也沒有真正與他相觸,還隔著好幾層濕漉漉的絲綢織物——但她還是覺得臉像火燒一樣的緋紅發燙。
她的頸背現在正靠著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她的發髻觸到了他腮邊的肌膚。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噴在她的鬢角,她的背脊幾乎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臂膀硬朗的線條。
李誼的下巴的弧線貼著木葉的額角,兩個人的皮膚都濕漉漉的,像兩隻水獺。雨水從他的下巴,一直流過她的麵頰,最後從衣領鑽入她的胸口,帶著他的體溫。兩個人就這樣共同擁有著這一片狹窄的空間,共同迎著這細密的雨幕,肌膚上共同流過同一滴水。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她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一驚,連忙想要推開背後抱著她的男人,可是那抱著她的臂膀忽然很用力,像一株老樹遒勁的枝椏將她牢牢固定在原位,動彈不得。
而三哥郭鏦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麵前,像是特地來見證她最無地自容的時刻。
郭鏦撐開手裏的傘,遞給李誼。在李誼伸手來接傘的當兒,郭鏦順手就把渾身濕透的木葉撈了過來。木葉身上還披著李誼的衣裳,也是透濕的。
郭鏦皺一皺眉,將李誼的濕衣裳扯下來,還給他,隨即脫下自己的外袍裹在木葉身上,整個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絲毫的停頓。木葉凍得牙齒打戰,幾乎說不出話來,任他擺弄。
“咱們回家去。”
李誼臉上也泛著一種異樣的潮紅,星眸閃爍著瀲灩的光華。木葉微微抬頭,瞳光交錯間,他深深地望著她,含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木葉避開他的目光,轉過頭去看郭鏦,郭鏦忽然將木葉打橫抱起,木葉嚇了一跳,含糊應聲:“我……我自己走……”
“路滑。”郭鏦簡短地說,又拿眼瞟了李誼一眼,李誼默契地將傘撐在他們二人的頭頂上。
郭鏦臂力不小,抱著清瘦的木葉一點都不覺得吃力,依然走得很快。他的懷抱寬厚舒適,木葉竟不知不覺的沉沉入睡。
木葉看見自己站在遼遠的曠野裏,遠遠望著氤氳的霧氣中那神秘的宮殿。那宮殿,是她從未見過的巍峨,金碧輝煌。
鴟吻的飛簷高高地在霧氣中鼓風欲翔,黑的琉璃瓦,綠的屋脊,白的牆麵,赭黃的鬥拱,渾厚而雄壯。
這宮殿,似乎聳立於她不曾到過的遠方,模糊而充滿誘惑。可又仿佛離她那麽近,她像是從來都知道樓台上漢白玉的雕欄玉砌,是浮雕的魚戲蓮葉間的紋樣。
穿著紅白相間條紋齊胸襦裙的宮女,搖曳的身姿,提著青銅的精美宮燈緩緩走過漢白玉的地磚,步履輕盈地消失在朱紅的廊柱之後。
她模糊地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可是她沒有力氣掙紮,便任由自己滑落到那幽深粘膩的夢境裏去。
忽然她感到有人在她後頸裏嗬氣,她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日在台階上李淳在她耳後說話的感覺來,麻嗖嗖癢絲絲的。她不敢回頭,可終究忍不住是回了頭。
可不是就是李淳麽,他離她那樣的近,笑著往她後頸裏嗬氣。
她想躲開,可是麵前的曠野卻變成了一堵牆,密不透風,冰冷的一麵大理石牆,而他竟抬起一條胳膊撐在牆上,把她圈在了一個狹小空間裏動彈不得。
她忍無可忍地叫起來:“李淳,你瘋了!”
他仍舊是沒有讓開,卻是埋頭輕笑:“可不就是瘋了麽,木葉,我為你瘋了,聖旨都顧不得。”
木葉怔怔地望著他,一時竟迷失在他絕美的笑容裏。
卻又好似看到李誼在一旁,於是清醒過來,想到自己的身份處境,“誼,救我。”
可李誼卻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清冷平靜得似乎要穿透她的靈魂:“你作繭自縛,我如何救得了你?”
作繭自縛?
木葉愕然,再定定神,李淳已經不見了,誼陰森森地說,現在好了,沒事了,我殺了他。
木葉低頭一看,果然見他手裏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還滴著殷紅的鮮血。
木葉大驚,尖叫起來。
“木葉,木葉!”
有人喚著她的名字,用力把她搖醒。她終於被從噩夢裏拖出來,一身冷汗涔涔,驚魂未定。
“木葉,木葉,你醒一醒,有我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