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宮中家宴
大雪初霽，天空格外湛藍，柔和的陽光照在皚皚白雪上熠熠生輝。一架馬車踏雪而來，穩穩的停在睿王府邸門口。馬車上下來一位美人，一身白色拖地羅裙，裙擺用金線鑲嵌雪狸絨毛。纖腰不足盈盈一握，係著淺色流蘇寬腰帶，雅致之餘更顯玲瓏有致的身段。發髻高高梳起，簪著一支珠花,上麵垂著流蘇,更添幾分俏皮。眉蹙春山,眼顰秋水，舉止間無不透著華貴之美。
“煩勞通傳，鎮南侯府魏小姐求見睿王爺！”馬車旁侍奉的婢女叩門，低聲對應門的門童說。應門的門童哪裏見過如此美人，愣了半晌，好不容易回神道了聲稍等，一溜煙的跑進內院。
片刻後，王府孫總管快步出府相迎，將魏凝香一行引至廳堂靜候，“魏小姐您稍坐片刻，喝杯茶水暖暖身子，我家王爺馬上就來。”
“凝香冒昧前來，是否會叨擾王爺靜養？”魏凝香低聲問，明豔的臉上滿是嬌羞。自從在溫泉山莊與皇甫雲熙不期而遇，相處半月兩人的關係近了不少，但總覺得是客氣多些，少了些親昵。他從未許諾過什麽，但外人看來卻是深情款款，若即若離的讓人猜不透。再加上選妃之事，她著實放心不下，回到京城便放下女子的矜持登門拜訪。
孫總管慈祥笑著安撫道，“魏小姐多慮了。王爺聽說魏小姐來訪，特意囑咐萬萬不可慢待與您呢。這麽多年了，老奴還沒見過我家王爺對哪家姑娘如此上心呢。”
“王爺.……王爺他跟您提起過我？”魏凝香喜不自持，眼睛彎成了一條縫。
“是啊，今兒一早，王爺便去梅園折梅花，說是讓送去鎮南侯府，這不，送花的人尚未出府，魏小姐便來了，可見你們二人心意相通。”
聞言，魏凝香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紅，心裏又是欣喜又是懊悔。喜的是她隨口說喜愛梅花，他竟還記得，親自折梅準備讓人送到府上；悔的是，自己信心不足一時衝動便登門拜訪，錯失了矜持的機會，會不會讓他覺得她唐突？一向風風火火的她，遇到意中人，竟也變得如尋常女子般患得患失方寸大亂。
正待她盤算時，皇甫雲熙走了進來，她抬眸，對上他沉靜如水的眸子，靦腆一笑，按照宮廷禮儀周全施禮，“王爺萬福…”
“你我出自將門，沒有那些繁文縟節的禮儀，如同在溫泉山莊那時即可，禮數周全反倒生分了。”皇甫雲熙扶起她，大方的邀請，“後院梅園裏的梅花正盛，白梅皎潔、紅梅嬌豔，煞是好看。既然來了，到梅園走走如何？”
“凝香聽王爺吩咐。”魏凝香被他一番話攪得意亂情迷，微咬著唇輕聲道，言語間帶著淡淡的撒嬌的意味。她心裏一陣竊喜，當時隨口提一句喜歡梅花，不過是因他的母妃酷愛梅花，胡亂說了幾句討他歡心而已。其實她不喜歡梅花，孤零零的開在寒風中，花色少花瓣小，萬花衰敗它才脫穎而出，若是百花齊放時，哪還有它的立足之地？不過是僥幸花期在冬天而已。比起梅花，她更喜歡花團錦簇的牡丹，國色天香大氣非凡。
睿王府的梅園確實是京城最佳的賞梅聖地。不光是梅樹形態、梅花品種還是園中景色，都絕對稱得上精妙絕倫。更重要的是，睿王府的梅園有著淒美而圓滿的故事。梅園是故去的睿王爺皇甫睿為發妻左月華所建，據說左王妃乃是一江湖女子，兩人曆經波折才締結良緣。睿王出征，左王妃戎馬相隨；睿王歸朝，左王妃便洗手作羹湯，兩人形影不離。左王妃喜愛梅花，睿王便四處搜羅梅樹移植園中，供其欣賞，甚至曾一擲千金隻為買下一株開著紅白雙色花的梅樹。他們二人的浪漫事跡，人們至今還津津樂道。可惜左王妃三年前病逝，睿王傷痛欲絕，一個月後出征，戰死沙場。從此，世間少了一對璧人。
世人不知道的是，梅園有前後兩個園子，前園的梅花已是極花中品，後園裏的梅花都是左王妃親手培植，梅花更盛，更獨特，且後園有左王妃和老睿王的衣冠塚。世人隻知睿王府有梅園，有幸到梅園前園賞花的已是甚少，到過梅園後園的除了皇甫雲熙怕隻有跟隨老睿王一生的孫總管了。
還未入園，清新的香氣已迎麵撲來。入園，隻見一大片梅樹立在凜凜寒風中，梅枝錯落有致疏影橫斜，梅花傲然怒放似絢爛花海。梅樹細長的枝條，婀娜多姿，又經紅白梅花點綴，尤其是此刻風輕輕吹著，枝條擺動，花瓣散落，起伏蕩漾美的不似人間。忽有清脆悅耳的鈴聲，原來是係在梅樹上的護花鈴鐺正隨風搖動，叮當作響。
“好美！”縱然是不喜歡梅花的魏凝香也不由得為之驚歎，忍不住伸手接被風吹散的梅花花瓣。
“沿著這條羊腸小道往前走上一段路，有個亭子，那兒的梅花更別致，是賞梅的好去處，咱們可以去那兒轉轉。”皇甫雲熙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雪白的園子，滿天的花雨，他卻無心欣賞，心裏惦記著那個讓他掛心的女子，那夜臨走時他隱約記得她家中種植了不少花，想必是個愛花之人，不知她見到這梅園盛景，會是怎樣的心情？
“王爺——”一聲軟軟的女聲將他從沉思中喚醒，皇甫雲熙頓足回首，卻見魏凝香被遠遠地落在後麵，正艱難的踏著碎步往他這兒跑來，腳穿的玉底鞋子甚是好看，可惜踩在雪地上根本無法保持平穩，早沒了大家閨秀的端莊，略顯狼狽。
皇甫雲熙看出她此刻的困窘，卻也不點破，謙謙如玉的臉上帶著溫潤的笑，“雪後路滑，其實也不適合賞梅，等哪天天好再賞梅也好。”
“是。”目光與他的目光交匯，魏凝香嬌羞難禁，麵對如此體貼入微、玉樹臨風的男兒，她的心一點一點淪陷。隻是，此刻的她尚不清楚，錯過了這次賞梅，梅園的雪景，將是她一生幻想重遊卻再未涉足的地方。
用過午膳，皇甫雲熙剛派人將魏凝香送回鎮國府，皇宮的馬車便抵達府門口。
“小王爺，休息一夜，相信您舟車勞頓的疲累減了不少。皇上對你掛念的緊，特差老奴接您入宮一聚。”一名衣著華貴的老太監客氣的寒暄，道明來意。
“如此小事，竟勞孟公公親自通傳。”皇甫雲熙熟絡的回應，一陣心寒。孟公公的來意，他心知肚明，皇上對他掛念是假，盤問是真。
一個捕風捉影的傳言，不出一日，便傳到庭院深深的皇宮，皇上更是按捺不住，借故讓他入宮盤查他與魏凝香的關係，足見皇上對他並不如表麵上那般毫無防備。
與此同時，一架自皇宮駛出的馬車停在顧府那斑駁的府門前。顧宛辰幾乎來不及換身衣服，便被請上了馬車。馬車疾馳穿過喧囂和繁華，駛過高貴而神聖的宮門。挑簾望著窗外的風景，她的心始終難安，猜不透在皇甫雲熙選妃一事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又將麵臨著何種命運？
大雪的皎潔掩不住皇宮的巍峨肅穆，平添幾分森冷和壓抑。路上的雪早已被打掃的幹幹淨淨，露出寬大而平穩的青石路麵。
馬車停在一處偏門口，顧宛辰被前來迎接的宮女攙扶著下了馬車，下車瞬間，她不著痕跡隱去眸中的神采和身上的鋒芒，盡心扮演一個怯懦、規矩的小家碧玉，誠惶誠恐的接受宮女們的服侍，穿上一層又一層華貴的宮裝，最後挽上發髻，攢上許多精致的金步搖。
妝扮完畢，宮女們將其引至銅鏡前，掩門而去。
空蕩蕩的房間隻剩顧宛辰一人，她平靜地望著鏡中的人兒，繁瑣的宮裝讓她行動束縛，頭上沉重的裝飾更是壓得她難受，厚重的脂粉幾乎蓋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像一尊毫無生氣的精致木偶。盛裝之後的樣子確比之前美上幾分，但美得空洞，沒得乏味。
有那麽一瞬，她想扯下身上負重的一切，讓自己自由自在些，但她忍住了。因為她很清楚，有人大費周章的把她請進皇宮，絕非為她裝扮這麽簡單，環顧房間，走到一處不起眼的椅子坐下，靜靜等著。
果不其然，幕後之人此刻正緊緊盯著她、觀察她。簾子後有窸窣響聲，關皇後眉頭微蹙，紅唇微動，“容貌清麗不凡，雖不傾城，倒也讓人耳目一新。性子不急不躁，穩而不亂，若能善用，是顆好棋子。”
“皇後娘娘不怕她不肯做咱們的棋子？”一個聲音擔憂的問。
“人都有軟肋，尤其是像她這樣落魄的家族，無非想要爭取個名利富貴。隻要咱們捏住她的軟肋，便萬無一失。”皇後關如意自信滿滿的說。
顧宛辰沒來由身上一寒，還未深思，皇後已從內室走出。來不及施禮，皇後便親昵的拉著她的手，歉意的說，“宮中瑣事多，讓顧小姐久等了。嘖嘖——顧小姐打扮起來，真是個美人，待會兒雲熙見了肯定喜歡的合不攏嘴。”
“民女參見皇後娘娘，謝娘娘提攜！”顧宛辰恭敬施禮拜見，心想，這皇後的如意算盤怕要泡湯了，那皇甫雲熙見到她不皺眉頭就算不錯了。若她記得沒錯，皇甫雲熙曾說過他喜歡素淨的女子，而皇後偏偏為她盛裝打扮。
“真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本宮喜歡！皇上在銘心殿設家宴，給雲熙接風，你同雲熙幾月未見，本宮特意向皇上請旨傳你進宮，咱們莫讓他們久等了。”皇後笑靨如花，話裏話外還不忘賣個人情給她。正要走，又轉身對身邊的宮女說，“倩兒，去看看紅袖妝扮好沒，好了讓她一同前往。”
就這樣，顧宛辰被她拉著，一步步邁入無法預知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