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逼債上門
時值深秋,蕭瑟的顧府仍有些綠樹青草,點綴著滿目瘡痍的後花園。畢竟是名噪一時的富戶,典型的江南園林,假山涼亭、小橋流水,簟秋時節仍給人一種新穎別致的感覺。
紅彤彤的夕陽拖長了尾巴,戀戀不舍徘徊在這處靜謐之地。花園中一座涼亭處,四位女子或坐或站,形態各異。紅衣女子正在認真的繪畫,筆尖幾個起落之後,一副晚景夕照圖躍然紙上,一輪紅日栩栩如生。黃衣女子輕折樹枝作劍舞,身姿搖曳,剛柔並濟,一靜一動別具風情。素衣女子正和青衣女子端坐亭中石桌下棋,屏氣凝神,皆是眉頭微皺,看來勢均力敵,到了決戰圍剿時刻。
若問這幾位女子是何人,請容在下翻一翻陳年舊事。
說起京城顧府,在玄昇國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玄德十年七月,顧相爺一天內迎娶了四房美豔妻妾,引起京城無數風流公子們的豔羨,成了轟動一時的大新聞。在眾人震驚未退之時,顧府四位夫人竟先後懷孕,接二連三生下了四個女兒。盼兒成癡的顧相爺竟在小女兒出生的當日,受不了打擊,一時激動,仰天長嘯,“天璿子的話果然應驗了,天降敗家女,沉魚落雁,散盡家財。”說完,便吐血而亡作古了。
幾位顧夫人連月子都沒過,便忙著著手辦喪事,不久便一一病倒了。大夫人在萬念俱灰之下,按出生順序為四名初生嬰兒分別起名宛宸、宛羽、宛洛、宛顏,取其沉魚落雁之意。
二十年過去了,當年金碧輝煌的顧府由盛及衰,如今已成斷壁殘垣,府中剩下若幹老弱病殘。若論起生氣,恐怕,偌大的府中,隻剩蛐蛐蟈蟈還算得上氣力足盛。
府邸四位千金已至雙十年華,仍未有媒人上門提親,並非因為她們貌醜,恰恰相反,她們個個溫婉可人,飽讀詩書,談吐不凡。長相呢,絕對算是上等,賽雪凝霜的臉蛋,深邃明淨的眸子,雪白整齊的牙齒,怎麽看都是一副討喜福像。隻可惜敗家名聲在外,敗家這耀眼頭銜,就連皇家都無法消受,三年前新皇登基,廣選秀女擴充後宮,選秀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獨獨遺忘顧府四姐妹。一年前,皇上選秀女,再次繞過四人。即便皇家無意,顧府四姐妹背著秀女頭銜,就算有不怕家財散盡的尋常才俊有心結交也隻能望而止步,故而豆蔻年華已過,仍無人問津。
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到了院子門口,緊接著傳來一個老邁的男聲,打斷了後院的靜謐,“四位小姐,宋掌櫃來了,在前廳等著呢。”
“宋掌櫃又來要賬了。”顧宛洛放下手中的棋子,吐了吐舌頭,“要不我去溢香院編排幾曲舞換點銀子吧。”
“不行!”顧宛宸停止作畫,清秀的臉龐掛著一絲固執和身為長姐的嚴苛,“煙花之地不適合女兒家。再仔細找一下,府中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可以典當的。”
十幾年來,一直是靠著典當家裏物品過活,眼看偌大一個府邸被抽空,竟找不到可當之物。
“我可以幫官府緝拿逃犯。”顧宛羽也停止舞花劍,圓滾滾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大放異彩,瘦削的臉龐柔中帶剛,直勾勾的盯著顧宛宸,薄唇揚起,似乎在算計著什麽事情。
鄰縣張貼的盜賊賞銀五十兩,李知府懸賞一百兩捉拿采花大盜,這些消息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若是說服大姐,一百五十兩豈不是手到擒來?她在心頭邊想邊合計,越想越開心,竟不自覺的笑出聲來。
“夠了!女兒家整天想著浪跡江湖、鋤強扶弱懲惡揚善,讓人知道你如此心野,你這輩子甭想嫁出去了!還是把這個鐲子拿去千金閣當了吧。”顧宛宸毫無餘地的反駁,摘下手中碧透的鐲子,眼光卻戀戀不舍,手指輕輕的摩擦著它的紋絡。
“我的刺繡還不錯,要不我多做點拿出去賣?”又一個怯懦的聲音傳來。
“你本就體弱多病,若熬夜刺繡病倒,繡品換得的銀兩夠付厲大夫診病的診金嗎?”顧宛宸攏了攏衣服,皺著眉頭反問。
“我…我…”顧宛顏低下了頭,微垂了眼眸裏充滿了委屈的淚水。
“大姐不是怪你,隻是不想你過於勞累。你隻管安心養病就好,大姐自有辦法。”顧宛辰一邊溫柔的安撫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妹妹,一邊將碧玉鐲子遞給離自己最近的宛羽。
“大姐,你怕什麽啊,反正無論如何我們都嫁不出去的。”顧宛羽故意不接鐲子,嘟著嘴反詰,“都說我們是天降敗家女,我們哪裏敗家了?倒是我們的娘親們,各個以藥為生,吃藥比吃飯多。保不齊,當年天璿子說的天降敗家女乃是咱們這四位有著沉魚落雁之貌的娘親。”
“讓你去,你就去,囉裏囉嗦翻那些陳年舊事做什麽!咱們不吃飯,二娘、三娘、四娘還是需要吃藥的。”一向冷靜自持的顧宛宸破天荒的發脾氣了。長姐為母,身為大姐,她竟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保她們無憂,讓她怎能不惱火?
“不去。要去你讓宛洛去!”顧宛羽一臉不悅,撅著嘴推給宛洛。
“我不去!每次去千金閣當東西,就有人對我指指點點,說我們是天降敗家女,氣死老爹,吃空家財。”顧宛洛連連擺手。一想起街上那些大嬸大娘對她投來的異常關心的目光,她就渾身不自在,更何況還有千金閣的閣主華子騫那張不饒人的毒嘴,少不得又要被他打趣一番,光想想就覺得脊背發涼。
“大姐,你知道我的,我、我。。。” 感受到三人關注的目光,因病體弱、性格內向的顧宛顏一時著急,竟然幽幽的哭了起來。
顧宛羽痛苦萬分的捂住耳朵,有氣無力地朝她吼道:“宛顏,你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哭?真是受不了你了。”
“不要吵了,你們都不想去,我去好了。”顧宛宸冷著臉說,無奈亮出自己這個殺手鐧,不信她們還無動於衷。
“不行!”三個聲音同時決絕的阻止,就連哭哭啼啼的顧宛顏都忘了哭泣,強打起精神怒目而視看向她,聲音尖的變了調。
“瞧你們,我已經很久沒迷路,也很久沒闖禍了!”顧宛宸臉上閃過一抹奸計得逞的笑。大姐遜到這個份上,恐怕隻有她了!
才怪!某人夜晚不小心打翻燭台,燒著了桌上的字畫,出門取水居然迷路,若不是薑總管發現的及時,恐怕咱們殘舊的顧府早就變成一團灰燼。
大姐是個出了名的路癡,哪怕走了數百次的路,也能把自己弄丟。她若出去,少不了要弄個人仰馬翻去尋她。顧宛羽以懷疑的眼光瞥了她一眼,認命的接過鐲子,仍舊抱著一絲幻想,“我明天去行了吧,但是能不能不去千金閣?”
“不行,千金閣一向價格公道,若換別家當鋪,當得的銀兩恐怕要少三四成。就這麽定了,咱們先去見見宋老板吧。”顧宛宸說著,便要邁下涼亭的台階。突然腳下一個不穩,就要從台階上跌下去,一道身影一個箭步衝到她身旁,一把攬住她腰,穩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大姐!”顧宛羽無可奈何的仰天苦笑,人才啊,涼亭年久失修,右邊的台階凹凸不平容易絆腳,她們一般都從左側出入,也隻有大姐能在自家院子裏路癡到分不清左右東西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