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於憂患
繼門五住院后,候六也步了後塵。
秦城有赫赫聲名的猩六爺銷聲匿跡。
常青區,溫河邊緣,爛尾樓。
爛尾樓大體的框架還是有的,勉強分成了一個個大單間,水泥牆面和地面,兩百多平米。
候六用紅磚和膠合板勉強磊了個房門,上面還掛了把鎖。
這是候六的習慣,他從來不像門五一樣步足燈紅酒綠的場所,也沒有一個固定的住所。
這是祖師爺的教誨。
街頭巷尾,別人家的倉庫廁所,都能成為他的容身之處。
整整十三層樓和他同住的鄰居只有幾個民工和三四個乞丐。
嫌累,他們住一樓,候六則住在三樓。
候六說不清自己這三十年來在躲避什麼,總之就是害怕。
候六把這種生活當做修行,修行祖師爺傳下來的千門之道。
門外支起簡陋的三腳架,下面的火很旺,三腳架上吊著燒水的大鐵壺,能燒的東西這爛尾樓附近多得是。
大鐵壺發出嗚嗚嗚的聲響,候六把開水倒進祖師爺傳下來有中空夾層的大搪瓷盆里。
這盆的年級比他還大,古董,上面還有掉了漆皮的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
他們這一輩兒的祖師爺只有三根手指時還經常被條子請去喝茶,請教作案手法,手藝頂天!
一塊削成一厘米薄片的肥皂扔進大盆,候六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出手如電。
沾了熱水的肥皂片滑溜無比,候六卻從未失手,飛快的夾出又放回。
開水滾燙,卻燙不傷候六的手指。
先是用拇指和食指夾,然後是食指和中指,中指和無名指,無名指和小指,依次輪換。
候六除了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幾乎一樣長短,手指圓潤細膩,併攏無絲毫縫隙。
左手之後是右手,換了數塊肥皂片后,時間過去近一個小時。
然後開始做俯卧撐,仰卧起坐,原地跳繩,甚至還有一個小時的普拉提。
這也是候六身高一米九體重一百六十公斤卻仍舊是這一行中頂尖一小搓人的原因。
換了一盆冷水,擦乾臉上和身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著。
候六喜歡看三國,他明白一個道理,壞的有原則的人叫梟雄,好的沒原則的人只會被生吞活剝,最後枯骨一堆。
男人心中都有英雄夢,劫富濟貧鋤強扶弱,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候六生下來就被這一代祖師爺培養成了一個扒手,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
老弱病殘,婦孺乞訪,學農士醫,十二不出。
候六謹守祖師爺傳下的道理。
雖然不扒醫的原因更多是擔心自己某天突發闌尾炎時會被切掉十二指腸,但是這並不影響他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祖師爺保佑,我從生下來就有暈白大褂的絕症。
看見大腹便便的生意人和油頭粉面的外國人會猛下狠手,看見可憐巴巴沿街乞討的小孩也會丟下一張粉紅色的鈔票。
替師兄出了一次手,難道就犯在這個「學」字手裡?
果然老祖宗的話是有道理的。
做壞人,也要壞的有原則。
小六不缺錢,銀行卡里的數字可以讓他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當然,不能去故京,候六沒有買一間廁所住的打算。
平時和門五等兄弟在一起吃喝玩樂也都是候六大方的買單結賬,小六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大塊喝酒大碗吃肉,很三國很梟雄。
受傷之後不到三天候六就偷偷摸摸的出了院,來到這棟爛尾樓貓冬。
爛尾樓的日子也住得並不消停。
最近兩天,經常有頭髮眼珠顏色詭異的外國人來這裡兜兜轉轉,西裝革履,一副商人考察的做派。
有幾次還去了樓頂和臭氣熏天的地下室,看起來似乎看中了這幾棟爛尾樓,難道是要接手這片爛尾樓?
上面政策一下,整片廠區的建設不了了之,這群鬼子打算開發住宅樓?
鬼才會來常青這面住!大五十萬學生跟你擠六個公交線路沒個私家車你出得去常青?買車先搖個半年的號你能忍?
了解行情的候六嗤之以鼻,「傻狍子。」
直覺告訴候六,這些人不是什麼正經來路,起碼正常人手上不會有那麼多、那麼粗大的老繭。
天色擦黑,小六哼著曲兒看著鍋里的香肉,美滋滋的唱了起來「.……狗肉……哎.……滾三……哎.……滾,……神仙……吶.……他.……站不穩.……哎.……」
男兒當入京,不如去玉林。
這是候六微不足道的夢想。
外面傳來發動機的咆哮和劇烈的輪胎摩擦聲,小六站在沒有護欄毫無遮掩的三樓向下看去,足足六輛黑色的越野車,後面跟著一台似乎是重卡的巨無霸。
穿著黑色西裝的外國人陸續從車上下來,每個人手裡都有一個黑色的手提袋。
候六看了一會,再也忍不住饞蟲,狗肉的香氣開始進攻他的鼻孔。
候六拎著兩瓶啤酒坐在鐵鍋旁,有滋有味的吃起了晚飯。
樓下傳來幾聲呼喝和外國人的鳥語對話,候六也沒在意。
樓道口傳來皮鞋踏地的聲音,一個白金色頭髮的外國人指著候六,另外兩個看起來像是苦力的人快步向候六衝了過來。
候六皺眉「你們幹什麼?恩?」
兩個外國人也不回話,伸開手掌向候六抓來。
「我糙!」候六罵了一嗓子,翻滾著水花的鐵鍋向外國人飛了過去。
「嗷」一個人捂臉倒地。
白金色頭髮的外國人手中黑漆漆的傢伙指著候六,候六咽了口唾沫,舉起了雙手。
「咚」的一聲轟鳴,候六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boss,殺了他?」
「不,扔進地下室,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