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軍令的服從與不從
20多歲的關雲龍長得英俊而儒雅。
作為師直屬特務連的一個排長,他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抓一排他們給他訓了幾天,愚二就察覺出了變化。
首先是營房變得整潔了。營房裡不再有垃圾,不再有煙頭,整潔的環境讓人神清氣爽。
其次是兄弟們的精神氣更足了。早操、隊列,對於練武的愚二來說,他一直覺得沒什麼意思,單調枯燥的程度和他的馬步沖拳有得一拼,但就武學而言,絕不如他的馬步沖拳。但是在兄弟們震天的口號聲中,就是他也品出了振奮。
再次,關雲龍的單兵戰術讓他眼睛一亮。雖然,這些戰術對他來說,不怎麼起眼。但對於那些武學新人來說,似乎在槍林彈雨中,是更為易學的保命方法。
關雲龍是個很有分寸的人,雖然他比愚家兄弟年長很多,但從來沒有因為年長,便在愚家兄弟面前,倚老賣老。
他來自師部,就是團長李大龍見了他,也要客客氣氣,但他也從未在愚家兄弟面前,表現出過頤指氣使。
他總是客氣地稱愚二為愚連長。
他練兵,但無論做那件事總是要先向愚二報告。儘管,愚二不論他說什麼都是點頭答應,但他還是謹守著自己的本分,從不擅自做主。
他從不對愚家兄弟提任何要求。
士兵們出隊列,愚家兄弟有的在打坐,有的在馬步沖拳。
士兵們在早操,愚家兄弟有的在光腳逐風,有的在扔石子,有的練刀練拳。
關雲龍從來不會不悅,他總是對士兵們說:「當兵從來都分三六九等,在愚排,你們現在是最差的兵,所以你們只能早操、隊列,你們只有不斷的提高自己的本領,提高自己的單兵能力,不斷地超越自己,才可能提高自身的等階,最後才能像他們一樣,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的早操形式、隊列方法。
愚家兄弟在營房裡抽煙抽習慣了,偶爾會忘記了關雲龍制定的內務條例。但他們吸煙時,關雲龍從不會制止,每次都是等他們抽完后,默默地掃掉煙灰、煙頭。然後,自己到太陽下罰站。他告訴每一個兵,長官違反了條例,說明他這個教官沒教好,所以他應該受到責罰。
三次之後,愚家的兄弟都學會了自覺,只要是營房,不管在哪,他們都不會在房裡吸煙。
愚二覺得這個關雲龍不但會帶兵,還會帶官,從師部下來的人,水平就是高。
愚二真心地覺得,學會規矩是件好事,這樣做事就不會招人討厭,做人也會比較容易清楚底線。
愚二也想給自己的兄弟定一些規矩,好讓他們學會做人的底線,他希望關雲龍能幫他完成這個想法。
關雲龍卻說:「愚排是你愚連長今後戎馬生涯的家底,今後要隊伍怎麼帶,怎麼管,要讓隊伍形成什麼樣的風格,什麼樣的特質,都應該你自己的定。只有這樣,你帶出來的部隊,才會是你的愚家軍。」
愚二連忙搖手:「你沒來之前,楊師長才罵了我,說我在部隊搞山頭,搞個人崇拜,不准我們再叫愚字加強排,你說著說著,怎麼又說出愚家軍了。你別害我啊!」
關雲龍卻笑了:「愚連長,這個你不必太在意。楊師長只是想要讓你學會遵守他的規矩。至於,說你搞山頭什麼的,只不過是順帶發揮。他如果真覺得你在搞山頭,還升你當連長,早就把你斃了。」
愚二不知道關雲龍說得對還是不對,他望著關雲龍不說話。
「在部隊,規矩很重要。否則,部隊不就亂了套。但在部隊,有的時候,規矩又不是那麼重要。你比如說吧,我們說,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但我們又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兩句話聽起來是不是很矛盾啊?」
愚二不停地點頭。
「其實一點都不矛盾。服從命令是遵守大規矩,君命有所不受是為了遵守大規矩,而對小規矩迫不得已的破壞。」
關雲龍的這句話,愚二完全沒聽懂。
「啥,你再說一遍,什麼大規矩,下規矩的?」
「我打個比方吧,就說你們愚字加強排的青雲塔之戰吧。上峰的命令是,衝鋒號吹響的時候,發起衝鋒,不惜代價也要拿下青雲塔,對吧?」
「嗯。對啊!」
「可是你們卻沒有按上峰的指示做。你們從絕壁上爬了上去,偷襲了敵人。對吧?」
「對啊,我們沒做錯啊。」
「你們是沒錯。但嚴格來說,上峰的指令設定了兩個規矩,大規矩是拿下青雲塔,小規矩是發起衝鋒。但對你們來說,發起衝鋒就是都死光了,也未必能拿下青雲塔。於是,你們改變了策略,你們拿下了青雲塔遵守了大規矩,所以沒有人會來責怪你們破壞了小規矩。對吧?」
愚二徹底聽傻了,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楊師長讓你們整軍也是一個道理,他只是想讓你們學會遵守規矩,學會遵守他的規矩,服從他的命令。這是大原則,至於你們叫什麼,他才不關心呢。只要你們能讓師長覺得,愚字排是楊師長的愚字排,愚字連是楊師長的愚字連,他又怎麼會不舒服呢?哪怕你就是愚家軍,只要是楊師長的愚家軍,他也只會覺得高興,覺得長臉。」
愚二點點頭,關雲龍的這段話,他確實聽懂了,他覺得還很有道理。
關雲龍起身要走,愚二拉住了他。
「我還想問問,那按你的意思,只要結果好,是不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沒什麼問題了?。」
「愚連長,我可沒這麼說啊!不受君命的事是絕對不可常乾的。這要根據君王的氣量,當時的情況,君命的難易來總體衡量。否則,違君命死得快。這裡面的辯證和統一,那太複雜了,你慢慢琢磨吧。」
關雲龍施施然地走了,只留下愚二呆立在風中,一個勁的迷糊。
他覺得人生的學問實在太大了。
他這樣的榆木疙瘩恐怕很難完全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