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秋荷不是男娃娃
柱子擺擺手表示不用,卻突然狐疑地看著秋荷:「你咋知道我叫柱子?」
秋荷沒有回答,卻問:「你在草棚外面喊『瓜皮帽的魂……』,那是什麼意思?」
柱子回答道:「你不是受了驚嚇嘛,老人家說,治這種病要把魂喊回來。我又不曉得你叫啥子,看你戴個瓜皮帽……」
柱子突然恍然大悟起來,指著秋荷直嚷嚷:「哦,你一直醒著的,我就說老是看到你的眼皮在跳,你為啥不吭聲?」
「我頭昏,嗓子還疼。」秋荷辯解。
「你都聽到了?」
「聽到啥了?我沒聽到!」
柱子臉紅了一會,喃喃地說:「聽到了就聽到了,也沒啥子了不起。」
吃完晚飯,秋荷看見柱子用一個破碗起勁地搗著些東西,然後使勁地向裡面吐著唾沫。她就笑:「咦,你真噁心。」
柱子卻把她抓過來,把一些黏糊糊地東西往她手腕上抹,嘴裡不停地說,「治病、治病。」
夜裡,秋荷看見柱子躺在自己身邊,五大三粗、四仰八叉。
她愉快地睡下了,睡得很安心。自從媽媽死後,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樣安穩了。
第二天,林鳥初啼的時候,她醒了。她看見柱子正撅著屁股,雙手使勁地搓著一根細木,細木又頂著一個粗木。一會,雙木接洽處就燃起了火,她知道這就是「鑽木取火」了。她覺得歡喜。
她看見柱子在拾掇毛竹,他將毛竹砍成長短不一的小節節,就有了吃飯的碗,裝水的杯。柱子將一根毛竹劈成兩半,在中間裝上米和水,鋪上一些竹葉,又用泥巴糊起來,扔在火里,她知道這是「埋鍋做飯」了。她覺得歡喜。
她看見柱子站在溪水裡,手舉木叉,望著溪水一動不動,她知道這是「叉魚積水渾」了。她覺得歡喜。
吃完早飯,柱子陪她在林中散步。晨曦的山林正是美的所在。山籠著輕紗,水罩著薄霧,幾隻五光十色鳥正在啼鳴,幾朵婀娜多姿花正在斗妍。
秋荷覺得很美,卻發現這時候,是絕不能和柱子談風景的。
她說:「你看那鳥……」
柱子接過話:「好大」。他迅疾撿起一塊石頭,「嗖」的一聲,鳥掉了下來。
「中午有肉吃了」,柱子叫了起來,秋荷就只好拍手。
她說:「你看那花……」,柱子搶著說:「迷迭香」。他飛快跑過去一把拔起。
「裝到口袋頭,香得很,可以驅蚊蟲,你聞嘛!」秋荷就只好吸著鼻子去聞。
柱子總是煞風景的,可秋荷並不覺得惱怒,她依舊歡喜著,覺得柱子身上有好多她不知道的本領。
就這樣,一天一天竟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柱子不喜歡秋荷,覺得這個男孩怎麼這麼文弱。長的眉清目秀的,像個女孩,還酸不拉幾的,說出的話文縐縐的。睡覺給她鋪了稻草還嫌不舒服,用竹筷子吃飯還嫌臟。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可沒有辦法,誰讓自己碰上了呢?
柱子終於確定秋荷好透了。這天中午,他向秋荷辭行:我看你的病都好了,我也該走了。我還要去雲南,去替我爸爸報仇……
秋荷突然發現,這幾天,她居然沒想起過爸爸,也沒想起過那個令她煩惱的家。聽到柱子說要走,她想起自己要孤身前往花城,不禁有點犯怵,又有點捨不得柱子,淚珠不由在眼眶裡開始打轉。
柱子看見秋荷眼睛紅了,就有點不忍。
「你是不是害怕,你個男娃兒,嬌滴滴的,膽子太小了。你去哪裡,我先送你。」柱子義氣地說道。
「花城。」秋荷回答。
「花城?好遠哦。」柱子摸摸腦袋又摸摸口袋,「沒得好多錢了。我先說好,跟著我再不準喊苦了哈。」
秋荷轉過身,把手伸進褲子,掏出兩個銀元。她是官家小姐,身上並不缺錢。而歹徒綁她的時候,也沒來搜她的身,她便將荷包藏在了下身。
「銀元?你家很有錢啊?可以買一百多斤米了。」柱子說。
秋荷想起柱子跟她說過,從今而後要「三不交」,立刻搖頭頓足道:「不是不是,是撿的,那幾個壞人掉的。」
柱子的「三不交」,是指不交富家女、不交戎裝男、不交山上匪,秋荷猜想大抵是因為柱子的爸爸被滇軍「明扮」的土匪給殺了,所以才既恨官軍又恨土匪。不交富家女則可能是因為偷看小姐洗澡留下了陰影吧。這三句話,還是她幫柱子總結的。
柱子卻來扯她的褲子,邊扯邊喊:「怪不得褲子系這麼緊,原來是怕我偷你的錢!」
秋荷紅了臉,雙手抓緊褲子,扭頭跑了。
崎嶇的山路不見了,寬廣的平原展現在眼前。四周是金黃的稻穗,農夫們揮舞著鐮刀甩落著汗水在陽光下忙著收割。
秋荷知道花城不遠了。
柱子對秋荷的好感在逐漸的增加,他發現這個男孩很善於克服自己的弱點,他每天都在改變著自己,跟隨著自己的腳步,逐漸適應著艱苦。
在一個清幽的小河邊,柱子停下了腳步。
「走了幾天,臟死了,洗個澡再走吧。」柱子說。
秋荷搖搖頭,卻見柱子已經開始脫起了衣服。她忙說:「我去方便下。」轉頭想要走。
柱子一把抓住她說:「怎麼又小家子起來了,就在這吧,又沒得人。」
柱子看見秋荷紅了臉,又說:「怕啥子嘛,未必還怕丑啊,一會幫我搓下背。」
秋荷使勁地搖著頭,又鼓起了腮幫,嘟起嘴巴。
柱子說:「你生病的時候,我還幫你擦了身子的,這次該你幫我了。」
秋荷小聲說:「我不信。」
「騙你幹啥子,你還穿著一個紅肚兜,上面還有個胖娃娃。」
秋荷聽到就有點緊張,忙問:「你脫了我衣服?」
「脫了啊,你娃兒身上沒肉。」
秋荷哇一聲哭了出來。柱子覺得莫名其妙。
柱子看見秋荷哭的時候,腳在地上亂蹬,手在空中亂舞,有點像盧媽,不由問道:「你不會是個女娃兒吧?」
「我本來就是個女娃兒,我又沒說我是男娃兒,你為啥脫我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