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屋頂上的偷窺者
柱子不知道什麼是「西洋鏡」,饒有興趣地跟著莽子和豁牙來到了綢緞莊前。
「來了,來了,快看,」豁牙喊道。
柱子便看到了一個女人。女人穿著一件藍色金邊旗袍,旗袍上有花鳥的圖案。腰身很細,邁著細步,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
「你看她的屁股,騷得很」
柱子就又去看女人的屁股。女人屁股不大,包裹的也很嚴實,但在走路的時候,卻左一晃、右一晃,忽上忽下,看著柱子的心也一跳一跳的。
「你看她的肉,好白噢」
柱子就又去看,看見旗袍開叉處,女人兩條細白的長腿忽隱忽現、忽明忽暗。又看見女人兩隻藕一樣白的胳膊。柱子覺得鼻血都快要流出來了。
「這個是鎮上張老爺的二姨太,縣上來的,騷得很」,莽子說。
「聽說城裡頭的娼妓現在流行這樣穿,這個二姨太不曉得以前是不是娼妓?「豁牙介面道。
「啥子是娼妓哦?」柱子沒聽明白。
「娼妓都不曉得?就是窯姐。」
柱子不知道窅娘是不是窯姐她媽,他很想知道她們住在哪裡,卻又不好意思問。
這一天,柱子沒有上好課,那個二姨太總是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那扭動的臀部,那雪白的大腿,晃得他鼻血都快要出來了。還有那旗袍開叉處,為什麼總能喚起他一種撕扯的慾望呢?
晚上,柱子真得流出了鼻血來。
回到馬家的時候,柱子被張叔叫住了。大宅的屋頂漏雨了,張叔在修葺的時候弄傷了手,好在剩下的活也不多,便叫柱子幫忙拾掇一下。
柱子便上了房,由於心神不寧,柱子干起活來就不怎麼順手,竟折騰了小半個時辰。這天的月亮很大,繁星滿天,月光斜鋪在瓦片上,清涼如水。幹完了活,柱子坐在屋頂上一邊享受著秋風的愜意,一邊回想著二姨太的風騷。就在他準備離去的時候,卻發現拐角有一處屋頂透出大片的燈光,柱子連忙拿起瓦刀和瓦片走了過去。
吃完晚飯,馬雲瑤躺在床上看了會小說《復活》。這是俄國作家托爾斯泰晚年的作品,改編自一個真實的故事,講述的是,一個生性善良的男子如何在軍營中墮落,如何泯滅了良知姦汙了姑母的養女喀秋莎,又如何良心發現,想要浪子回頭的故事。
喀秋莎的命運深深刺痛著馬淑芬,讓她覺得傷感而疲倦,便想早點沖涼睡覺。
她來到洗浴的房間,心裡依舊想著喀秋莎,竟沒有留意到屋頂的響動。直到她寬衣解帶,想要去泡澡的時候,她忽然聽到屋頂上竟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馬雲明看到柱子的時候,他已經被下人們五花大綁了起來。二伯馬守義正氣得一邊跳腳,一邊用一根藤條狠狠地抽著柱子:「這還得了,這還得了,竟然敢偷看小姐洗澡。」
傭人高升報告了柱子被抓獲的情景:「我們聽到小姐叫,就跑出來。看到這小子趴在屋頂上,我們就上房去逮他,他趴在那沒動。抓了起來的時候,他龜兒子居然還流著鼻血。」
憤怒在胸口一下就燃燒了起來。馬雲明抓起一根杯口粗的柴火,劈頭蓋臉地就向柱子打去,接連打斷了幾根木材。
柱子滿身是血,頭耷拉在胸口,一動不動。高升覺得有些不妙,上前抱住馬雲明。
「少爺,夠了,夠了,不要打死了」
「打,打死了算逑」,馬守義跺著腳喊。
但馬雲明終究還是放下了木棒。
受了驚嚇的馬雲瑤被下人送回了房間。驚慌稍定之後她覺得應該做點什麼來應對受到的羞辱。可能做點什麼呢?似乎只有哭。但她又哭不出來,便只有乾嚎,腦子卻還想著《復活》里的故事。卻沒想到,一想到喀秋莎,淚水竟從眼裡滑落了出來。於是,一邊想著《復活》,一邊哭。
馬淑芬的哭聲讓馬守義和馬雲明又憤怒起來,他們又各自上前把柱子狠揍一頓。
柱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在柴房的柱子上。盧媽端著一碗米湯,眼淚婆娑地喂著他。
「你個死娃兒,你咋子去偷看小姐洗澡嗎?你啷個這麼不要臉呢?」
「肉都打爛了,渾身上下沒有一片好肉,太狠了。」盧媽一邊斥罵著,一邊心疼著,又從懷中掏出個包子,一點一點撕著喂柱子。
張叔走了進來,看了看柱子說:「你娃兒傻啊,咋子不開腔哎。你就說是去修房頂,不小心撞到,根本沒看見」,但他想了一下,又覺得難以自圓其說,就罵道:你娃兒,偷看就偷看嗎,流啥子鼻血嗎!」說完就背著手走了出去。
馬雲瑤醒來的時候,太陽已上三竿。昨晚上鬧了一夜,過於疲乏,就起得晚了。她慌張地爬起來喊道:「張媽、張媽,怎麼不叫我,上學要晚了。」
張媽走了進來說:「小姐,二老爺說昨天小姐受了委屈,今天就不上學了。少爺也沒有去」。
「那個死柱子呢?」馬雲瑤問道。
「不曉得還活起沒得,昨天晚上抬到柴房去的時候,都不會動了。」
馬雲瑤嚇了一跳,她不曾想到事情會有這麼嚴重。雖然她也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但並沒感覺到實在的損失。
「不會吧,沒有這麼嚴重吧?」馬雲瑤脫口而出。
「小姐」,張媽試探著說道「我知道柱子該死。但您念在他為人一向老實,到馬家這麼多年,從來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除了這次,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柱子他爹的份上,您就幫著求求情吧。」
「好嘛,我就去講。」
就在這個時候,馬守義走了進來。「講啥子講,你曉不曉得啥叫貞潔,你個女娃兒,怎麼這麼不知道羞恥呢?給人家看了個精光,還要給人家求情,這要傳了出去,我們馬家還怎麼做人嘛。」馬守義生氣地大聲說道。
馬雲瑤羞紅了臉,坐在床上一聲不吭。張媽識趣地退出了房間。馬守義又喋喋不休了好一陣子貞潔與廉恥,直到把馬雲瑤說出了眼淚,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