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可敬不自量
視野中的黑色光芒很難發現，它隱藏在夜色的天然偽裝中，隻是由於它漆黑的太過深邃，太過透徹，在無盡浪花和雷電的照耀下，無所遁形。
起初，慕容天痕隻看到零星閃爍的黑光，就像是日出東方時的第一抹曙光，但是很快，那暗淡的光影變得越來越濃鬱，越來越清晰，同時也爆發出了讓人心悸的氣息。
就像是海浪中有顆黑色的星辰在跳躍衝刺，突破重重水浪和雷霆，朝著慕容天痕的方向而來。
而慕容天痕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興奮！
是的，麵對已經出現的魔劍，他沒有感覺到畏懼和恐慌，甚至沒有半點緊張，他與他的無邪劍，都在此時不約而同的顫抖了起來，他的手握緊了劍，清亮的劍身嗡嗡作響。
名劍有靈，欲分高下，這是天下所有劍士的心裏寫照。
練劍之人，養君子浩然正氣，修一顆赤子烈心，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平天下不平事，欲與天公試比高，這是劍士與劍之間的共鳴，同時也是所有練劍者心中固執的驕傲與堅持。
唯我三尺青鋒，可開混沌天地！
張甫林算不得真正的劍士，不管他手中握著的是平庸長劍還是神威超凡的無上魔劍，他隻把劍當做武器，用以殺敵清障，滿足內心的野望，這樣的人，得不到劍的真意，隻是一個不懂劍道的莽夫。
在這點上，文珂稍微比張甫林好些，她對聖劍有著極其強烈的感情，視它為自己身份的象征，隻是——她也遠遠稱不上劍士，隻是一個存有赤子心的追尋者，若是不貪圖邪妄，有朝一日必可與劍同心。
而慕容天痕，他已經是一名出色的劍士。
自幼練劍，從握劍的那刻起，他就明白自己手中是把什麽樣的武器，它有多種屬性，溫和、仁義、風流、霸道、還有一把劍最不能缺少的傲骨。
這點和慕容天痕很像，他同樣有著對正義的固執和堅持，為此能夠付出所有，因此，他能夠與無邪劍產生共鳴。
當遇到強敵，無邪躍躍欲試，哪怕它還年輕，不曾經曆過太多的磨練，沒有在歲月這條充滿魔力的河流中修行過，但是屬於一把劍的傲氣讓它想要見到自己的對手。
不需要慕容天痕掌控，此時，不再是他掌控著手中劍，而是劍引領著他衝向前方。
水波蕩漾，慕容天痕踩在越來越躁動的水麵上飛速前進，身體幾乎快要與水麵平行，迎麵打來的風雨尚未到達便已經死在了身邊的淩厲劍氣上。
眼中的黑色光芒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無處不在的劍氣像是一場盛大的暴風雪，慕容天痕成了這其中的孤獨旅行者，用自己的雙腿堅定的朝前行進。
當兩股截然不同的劍氣互相撞擊的刹那，慕容天痕的動作便徹底停住了。
嘭！
一時間，慕容天痕喪失了對自己手臂的控製力，他已經感覺不到右手的存在，隻能看著這柄陪伴自己多年的無邪巍然屹立在無盡的劍氣風暴中，不晃不動。
魔劍蘊含的殺意超過了慕容天痕的想象，當他用精神感受這股能量的時候，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血流成河的悲慘景象，那才是真正的地獄，而這把劍，則是一把誕生於血海的地獄魔劍。
在這點上，無邪沒有勝出的可能，它還年輕，沒有殺人血滋養，可畢竟缺少了時間的沉澱。
隻是慕容天痕有自己戰鬥的方式，他有著與天地同源的靈氣，這些力量就是無邪劍最大的依仗，誕生於天地間，吸納大地精華，經高人巧手鍛造而成，日夜靜養體悟靈氣，這是把純粹而透徹的劍，麵對遠勝自己的劍氣，劍與劍士之間的能量傳遞已經超越了平常。
有那麽一瞬間，慕容天痕幾乎達到了人劍不分的境地，這是他能夠繼續站在原地絲毫不退的重要原因。
而此刻，由於魔劍的凶威，整座南湖的湖水都暴漲起來，凶狠的劍氣綿長有力，隔開了源源不絕的水流，漸漸地，以慕容天痕所在的地方為中心點，朝著前後延伸，兩邊的湖水都朝著外側湧去。
兩柄利劍的對峙還在繼續，劍氣絲毫沒有衰退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凶，導致湖水的分流也越來越洶湧。
幾分鍾之後，慕容天痕不再是踩在水麵上，而是站在虛空中，左右兩側分別是努力想要合並卻無法連接的湖水，腳下是深深的濕土。
這番場景，讓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條分割湖水的道路就這麽出現了，兩人的劍氣竟然已經達到了綿延成勢的地步，形成了不可見的劍氣牆壁，完成了古代先知摩西所做的壯舉。
湖水不合，雷霆乍現，原本風景優美的南湖成為了光怪陸離的繽紛世界。
而其中的凶險，不身在其中是無法想象的，慕容天痕頂著強大的壓力在繼續支持，他不能後退，在這裏退了一步，那麽他的內心便要退步萬裏，出現一道無法跨越的長城，攔住他修行的步伐。
所以，哪怕身體已經讓劍氣割出許多道細細的傷口，哪怕體內的靈氣已經快要無法支撐，他仍然要堅守在這裏。
一步不退！
終於，在不知道堅持了多久以後，魔劍的劍氣逐漸消耗幹淨，兩側的湖水開始以溫和緩慢的方式匯合，而此刻，慕容天痕身上的傷口也終於呈現了出來。
先是身上的衣物通通碎裂，兩隻袖管直接爆開，雙臂上盡是密密麻麻的劍傷，肌膚開裂，鮮血溢出，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慕容天痕的雙手就變得血淋淋難以直視。
“呼呼.……”
慕容天痕不顧自己身體的傷勢，深深吸了幾大口氣，天地間任何地方都有靈氣存在，隻是多寡的區別而已，他正在用這樣的方式吸收少量的靈氣，緩解胸口的灼熱，讓自己還能繼續堅持下去。
手中的無邪變得平靜下來，漆黑的劍身上多了幾道深深的劃痕，那是劍氣留下的痕跡，需要很長時間才能休養完全。
慕容天痕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不再晃動，表情依然堅定，甚至比之前還要興奮，因為在剛才的對戰之中，他找到了難得珍貴的寶物，對於癡心劍道的他而言，那是受多少傷都無法換來的最好禮物。
一邊感慨著魔劍的強大，一邊也對魔劍心懷感謝，這是對對手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提升。
隻是現在，慕容天痕清楚，他可能攔不住張甫林了，哪怕是拚上性命施展些大傷元氣的招數也毫無可能，境界的差距，武器的差距，這是無法忽視的。
但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況且慕容天痕身為龍威成員的責任讓他無法放任張甫林前往那裏，不然，一場無法避免的浩劫將出現。
踏踏！
前方逐漸有腳步聲傳來，慕容天痕握著浸染鮮血的無邪劍，咬牙看去，張甫林麵無表情的朝自己走來，手中的那把劍果然充滿了殺氣。
“書中曾說過，蚍蜉撼大樹，可敬不自量，我不認為自己是大樹，而你也不是蚍蜉，隻是你明明清楚你我實力之間的差距，仍然願意在此阻攔，這讓我感到可敬，國家有你這樣的人才，是我們的福氣。”
張甫林的語氣頭回不再那麽生硬，看著氣息衰弱的慕容天痕，他想就這樣離開。
但是他知道，對方不會就這樣退讓的，所以，他走不掉，除非在這裏跨過他的屍體，所以，即便不忍心，有所同情，可是張甫林從不會因為同情他人而毀掉自己的事情，以前不會，現在更不會。
“你很厲害，也很聰明，這些都是我比不了的，隻是，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是軍人，是至高無上的龍威成員，我的責任就是守護國家的和平，為此，不管我的手段是否光明，不管我的辛苦能否為人所知，我都不在乎，隻是一腔熱血而已，誰要，誰便拿去，但是，要在我無力舉劍之前。”
嘴巴裏混合著血液，胸中努力壓著那口氣，慕容天痕舉起了劍，對準張甫林，不死，不退！
張甫林深深的看著那道搖搖欲墜的身軀，閉上了眼，這一刻，他的腦海中有過很多想法，想起了很多人，但是，終究沒有後悔，也沒有讓那句話說出口，同樣舉起了劍。
南湖的戰場不為人所知，那是葉瑒拜托慕容天痕的事情，他不知道慕容天痕能做到什麽程度，隻是想盡力讓局麵變得不那麽複雜。
此時，葉瑒身邊的戰場同樣很淒慘。
在百米高空之上，鮮血橫灑，烈火與霜雪交相輝映，鮮豔的光彩隱藏著凶狠的招式，在真假與功放之間，生和死擦肩而過，但凡涉身其中，沒有誰能夠逃過。
哪怕是狡猾多謀的柴靈清，雪白的手臂上仍然有道深深的劍傷，幾乎見骨；哪怕是靈動勇敢的文珂，此刻也是左臂斷裂，無法再用；哪怕是反應靈敏的柯歌，此刻也是黑發披散，麵色蒼白，就在不久前，一道鞭子差點洞穿她的心髒。
而那根沒有殺死她的毒鞭，最終刺進了葉瑒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