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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飛蛾撲火

  施承桓想扶她,她卻自己扶著一把破椅子站起來。


  他見她滿臉淚水,心如刀割,懇求道:「溫姑娘,求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即使你不原諒我,我也不能把你留在這裡。」


  溫玉昕一聲不吭,默默走出道觀,完全沒有方向和計劃,胡亂的走著。施承桓唯恐她再出什麼意外,緊隨其後。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進了一個死胡同。一直走到衚衕盡頭,溫玉昕才發現已經沒有路了,精疲力竭跪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施承桓上前扶起她,發現她渾身抖個不停。他問她話,她好像一句也聽不到,他把她抱到燈光明亮處,只見她臉色煞白,嘴唇發乾。他連忙抱著她向周圍人打聽了最近一家醫館,疾步跑去。


  那醫館里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他喊了兩聲大夫,才有一個年輕人從樓上下來,說:「師父在樓上給人看病呢,這……」他見溫玉昕年紀輕輕,穿的破爛不堪,不知道如何稱呼,「呃,姑娘,怎麼了?」


  「我夫人不太好,麻煩大夫給她診治一下。」


  年輕人給溫玉昕把了脈,看看眼白和口腔,說:「好像是氣血不足,你把她抱到樓上吧,讓師父給她瞧瞧。」


  「好。」施承桓把溫玉昕抱到上面,在一張床上放下。他抽出抱著她下身的手,發現手上全是污黑的血。仔細一看,她下身的衣服上也都是血,只不過外面的衣服臟舊不堪,還特別肥大,所以剛才沒有注意到。


  一個人從圍帳後面走出來,看看溫玉昕,說:「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丈夫。」施承桓答道,「大夫,我夫人怎麼了?」


  「看一眼就能知道得了什麼病嗎?」那大夫好像心情不好,生氣說,「你跟他下去登記一下,等會我叫你。」


  施承桓滿心的不安,可是沒有辦法,只好和那年輕人一起下去了。


  不一會便從樓上傳來一陣陣刺耳的尖叫聲,他在樓下心急如焚,來回踱步,不知道該做什麼。那年輕人卻面無表情,坐在上樓的樓梯口看醫書。


  又過了一會,只聽到很長很長的一聲叫聲,然後好像突然被什麼塞住了嘴巴,樓上的聲音截然而止。施承桓更緊張了,更快的踱步,只恨不能飛到樓上去看看。


  良久,那大夫下樓來,對施承桓大罵說:「你夫人又小產了。這是第幾次了啊?你還要不要她活了?你這個男人怎麼當的?」


  施承桓心亂如麻,哪裡細細琢磨他的話,趕緊回答說:「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不要讓她沾涼水,別吹冷風,多休息。過個一年半載再要孩子。」大夫把滿身是血的衣服丟給年輕人,那年輕人立即拿著衣服走掉了。大夫刷刷刷的給施承桓寫了一張藥單,丟給他說:「你去交錢抓藥吧。」


  施承桓接過來,只見上面赫然寫著「邵氏小產……」


  大夫見他站著發愣,催促道:「快去抓藥啊!站著幹嘛!」


  「我夫人姓溫,不姓邵啊。」施承桓指著那姓名說。


  這時拿走衣服的年輕人回來了,他見師父弄錯了,便說:「這位先生是後來的。」


  「哦。」那大夫換了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又重新寫起來。


  「大夫,我夫人怎麼樣?」施承桓見他半天不說話,忐忑不安問。


  「大事沒有,小事一堆,她可遭罪了,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膽汁?吐?」施承桓納悶了。


  「她最近吃了些什麼?她是飲食不慎,消化不良,引起嘔吐。而且她來了月信,又著了點風寒。我給你開個單子,以後每天都給她用熱水泡泡腳,要不然落下病根,以後可別來找我。」


  「她現在可以吃飯了嗎?」


  大夫掃了一眼施承桓手邊的包子,說:「出門右拐,全京城第一的紅棗小米粥,別的暫時不要吃,特別是肉。」


  他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他趕緊出門去買粥。孰料那家生意特別好,排隊的人都排到巷子外了。店家無論如何不肯通融,他只好耐心的排隊等待。


  等他把粥買回來,醫館里另有一名男子在同年輕人說話:「我老婆怎麼樣了?孩子還有嗎?」


  「沒了,小產了。」年輕人把藥單給他。


  「你們行不行啊!」那男子怒道,「還是這個女人不行?怎麼搞的,都第五回了,老子錢沒少花,一個兒子也沒見到!」


  年輕人不願搭理他,見施承桓在一旁,便說:「你怎麼又回來了?你夫人剛才已經走了。」


  「走了?」施承桓大驚,「去哪裡了?」


  年輕人聳聳肩,表示不知道。他不願搭理另外一個男子,急匆匆上樓去了。


  溫玉昕沒有回道觀,也沒有再出現在街道上。


  施承桓找了她很久,卻始終沒有一點線索。她身體脆弱到如此地步,卻仍然一意躲開他。他滿心裡只剩下後悔,剛才就應該守在她身邊。他知道單憑他一人之力,就算找一通宵也未必能找到她,現在只有去麻煩另一個人了。


  他覓了一輛車直奔惲王府,之前他在王府當差,知道惲摯這個時候可能在什麼地方。果然,惲摯如以往一樣在他的書房裡寫字。這是一天當中惲摯難得一個人的時候,屋裡屋外都按照他的要求保持絕對的安靜。施承桓避開守衛,直接從窗戶跳進屋,拽著惲摯的衣服就把他拉出了屋子。不等惲摯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坐上了車。


  惲摯見是施承桓,心裡便有種不妙的感覺。他問:「玉姐姐還好嗎?」


  施承桓心想惲摯倒還不傻,一見自己便知與溫玉昕有關,便問:「惲王殿下好久不見玉姐姐,難道自己不會去看她嗎?」


  惲摯垂頭喪氣說:「我母親不讓我去,她說玉姐姐還哭鬧不休,讓我再等一段時間。她是真的還在哭鬧嗎?我知道我錯了,還不行嗎?玉姐姐脾氣也太執拗了,原先在瑞華時候多好的脾氣,怎麼竟然……」他朝施承桓埋怨的看了一眼,「變成現在這樣,動不動就不滿意不高興,動不動就耍脾氣,叫我多難堪。你不知道她有多過分,從廟裡回來半個多月誰都不見,還總是擺著臭臉,我怎麼跟我母親解釋,就她這樣的脾性能做王妃嗎?」


  施承桓心想溫玉昕受了這麼多苦楚,惲摯輕描淡寫的關心之後,就只剩下了喋喋不休的牢騷。繼續把溫玉昕留在惲摯身邊,真的就是最適合溫玉昕的嗎?

  到了那無道宮,惲摯親眼見到無道宮荒淫無道的景象,頓時啞口無言。施承桓猜想的不錯,惲摯根本不知道溫玉昕的處境,他畢竟還不是惡毒的人。


  惲摯回過神,大怒道:「這就是我母親所謂的清靜之地?我立即著人查封這淫宮,一定要徹查誰是這的主人!」


  事情辦的迅雷不及掩耳,當堯夫人次日清晨起來的時候,無道宮已經被查抄乾淨,裡面一眾女子全部被抓獲,惲摯親自連夜審訊完畢。那主持懼怕受刑,直接招出是堯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頭主使她虐待溫玉昕的事情。


  堯夫人只好把責任都推給她那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命她領了死罪,再給她家裡多一些補償。如此之後,再誆兒子說自己也是被那丫頭欺騙,並無加害溫玉昕的意思。


  惲摯旗開得勝,信心滿滿,轉臉向施承桓要人,這時輪到施承桓驚訝了:「難道你沒有找到溫玉昕?」


  惲摯更驚訝:「難道玉姐姐不在你那兒?」


  施承桓以為徹查道觀,就能找到躲藏在其中的溫玉昕,沒想到她依舊蹤影全無。他立即跑去那醫館,可巧那醫館這日休息,大門緊鎖,翻牆進院一看,裡面空無一人。


  施承桓回到客棧,頭疼不已,向莫子誠說明了這一夜的事情。


  莫子誠以為施承桓這一夜都和溫玉昕結伴度過,沒想到竟是這麼一番折騰。可現在溫玉昕到底在哪裡,誰也不知道。


  施承桓又去找惲摯,惲摯派人尋遍無道宮周圍,也是無功而返。


  「玉姐姐在這京城還能去什麼地方嗎?」惲摯反倒問施承桓,「我記得她好像有個三姨?前段時間她來看過玉姐姐,說不定玉姐姐去她那裡了?」


  經他這麼一說,施承桓突然想起一個地方。他立即前去軍屬區,找到當初他和溫玉昕居住過的小院。


  溫玉昕果然在這。她捂著肚子躺在地上,身體軟綿綿的。她身上的衣服和土地顏色相近,幾乎和大地融為一體。


  施承桓以為她死了,不敢動手摸她的鼻息,倒是溫玉昕輕輕呻吟了一聲,他心裡有了希望,趕緊抱起她。


  她灰白的嘴唇動了一下,眼淚落下來。他半是欣慰半是心疼,把她送去附近醫館,衣不解帶,悉心照顧她兩天兩夜。


  惲摯兩天後才找到他們,憤憤不平,責怪施承桓找到溫玉昕卻不告訴他,害他這兩日又焦急又愧疚。


  施承桓不想與他做無用的口舌之爭,心想等溫玉昕好了,就帶她離開京城。


  惲摯卻先交代了:「一會我就把玉姐姐帶回王府。我母親已經向我道歉了,她這件事做的特別不對,以後絕對不會虧待她了。你可以走了,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和玉姐姐。」


  施承桓握緊拳頭,盡量平息內心的怒火,說道:「這次如果不是我來的及時,溫姑娘早已一命歸西。殿下把溫姑娘丟在那樣的地方,溫姑娘屢遭傷害。殿下如何能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惲摯心知他所說屬實,可是若承認他有疏忽了,不就等於承認自己無能了,狡辯道:「我一直都很關心她,之前她在王府,都是我特別關照她,沒有讓她受過一點委屈。她去無道宮之後,我也關心她啊,只是我母親騙了我,我怎麼會知道我母親對她那麼不好。」


  施承桓聽他推脫之詞,更加鐵了心要帶走溫玉昕了,不料溫玉昕說話了。


  「我一個人住就好了。都不要來,誰都不要。我就靠我自己生活。」


  她氣息微弱,兩個人勉強才能聽到她說的什麼。惲摯立即面露笑容,說:「好辦,我有好幾個別院,我可以給玉姐姐安排一個。先讓玉姐姐住著,等以後再說。我現在就命人去準備。」


  施承桓不想與他多說,便勸溫玉昕道:「我把你送回臨淄老家,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等我處理完身邊的事情,我就帶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好嗎?」


  惲摯哪裡會同意,「施承桓,玉姐姐是我的人!無論她去哪裡,都應該由我安排!你不要以為她與你假意成親過,就可以替她做打算,你們那場婚事只是權宜之計。從頭至尾,她都只能是我的女人!你不要對她念念不忘,逾越了你的身份!你別忘了你的承諾,當初我可是和你說好了,只要菁王妃死了,我就立玉姐姐為王妃。我很快就可以實現諾言!我現在就著人去辦婚書,一年後我就舉行大典,冊立玉姐姐。誰也不能阻攔我!就這樣定了!」


  「好。」溫玉昕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看了看施承桓,「謝謝你了,施先生。」


  施承桓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哭還是該笑。他只恨自己長了一顆肉做的心,倘若鐵石心腸,又何須這般牽腸掛肚!只恨此刻不能用匕首狠狠插在心口,讓愛她疼她憐她的血都傾瀉而出,對她再無半點情誼。只恨無論她如何抉擇都對她這般不忍,他情願替她受苦,替她去死。他捨不得把她孤零零留下,卻只能輕輕說道:「施先生能為溫姑娘做的事,僅限於此了。此去永訣,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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