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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痛定思痛

  左夫人帶侄女來看望溫玉昕,見她一臉憔悴,不敢問起昨晚發生了什麼。她們已經從左大人那裡得知施承桓連夜離開彭城,並未交代如何安置他的夫人,猜測可能是兩人鬧了彆扭,於是她一句也沒有提到施承桓。左夫人見溫玉昕的一對小兔子餓的到處聞東西,便向溫玉昕討要了它們,留給侄女做寵物。


  溫玉昕感激她的好意,請她替自己買了回臨淄的車票。左夫人把溫玉昕送上直接去臨淄的車,又給她二十兩銀子做應急。溫玉昕拒絕了,允諾回家以後儘快把車票錢還給左夫人。她一路上頭昏腦漲,窗外的景色如流水一般滑過,各種嘈雜之聲如暴風一樣呼嘯而過。她好想休息一下,可是她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施承桓又跪在她面前對她說「我愛你」。


  終於到了臨淄,溫玉昕搖搖晃晃下了車,眼前景色依舊是她離開時那般,心中卻無限凄涼。那車夫見溫玉昕身體不適,便問:「這位姑娘如果不方便行走,等下我回城可以送你一段路。」


  「好。」溫玉昕想說父親是溫齊滿,可是她想到母親就是怕別人知道她是溫齊滿的女兒才把她藏在一個破敗的院子里,便沒有提及。


  那車夫把溫玉昕送到住處,替她叫開門便走了。


  趙淑穎和溫嫣嫣見溫玉昕竟然變成這樣一副憔悴的模樣,不禁大吃一驚。


  溫嫣嫣慌張道:「小姐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們!」


  溫玉昕捂著頭說:「我感覺頭疼,不舒服。」


  趙淑穎一邊扶著她一邊跟她對頭一試,說:「小姐發燒了,快到床上躺著,我去叫大夫。」


  溫嫣嫣說:「叫什麼大夫啊!我們哪有錢!艾夫人派來的那兩個混蛋把我們所有的錢都拿走了,你忘了嗎?」


  溫玉昕想到母親派來監視自己的那兩個人,嘴角一絲苦笑,說:「我身上這衣服還能值幾個錢。還有,那盒珍珠,也賣了吧。」


  溫嫣嫣大驚:「小姐你瘋了,那珍珠不是惲王殿下送給你的嗎?」


  溫玉昕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了,她眼睛半張著,看到的全世界都是施承桓的眼淚。


  趙淑穎和溫嫣嫣怕使勁拉扯會拽壞衣服,兩個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溫玉昕的衣服脫掉。趙淑穎到溫玉昕那空空蕩蕩的嫁妝箱子里去拿珍珠,溫嫣嫣問:「真的要賣掉嗎?這可都是好東西啊!」


  「先救命要緊!」趙淑穎說著把衣服疊好,包在珍珠盒子外面。她急匆匆的走出屋子,剛打開院門,見艾夫人帶著尤婆婆站在門外,尤婆婆正要推門。「夫人,尤婆婆。」她忐忑的行禮道。


  尤婆婆非常厭惡的看她一眼問:「小姐在哪裡?」


  趙淑穎低頭道:「小姐生病了,在屋裡。」


  艾夫人見趙淑穎懷裡抱著一件衣服,問:「這是哪裡來的衣裳?」


  「是小姐的。」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玉兒有這件衣裳?」


  趙淑穎小聲說:「許是衣裳太多,夫人忘記了。」


  「你拿著小姐的衣裳做什麼?」


  「回夫人,小姐生病了,我要去把衣裳當了去請大夫。」


  「她又生病了?」艾夫人皺著眉頭,「我每個月給你們五十兩銀子,難道還不夠你們花的嗎?請個大夫頂多一兩銀子!」


  趙淑穎忙解釋道:「夫人每個月給我們五十兩銀子,夫人算得不錯,若沒有其他的開銷,我們主僕五個人在這裡綽綽有餘。可是夫人知道嗎,小姐每副葯都要十餘兩銀子,每三天一副,每個月光抓藥就要花去三百多兩銀子。小姐不想給夫人添麻煩,只好把自己的衣裳首飾都當掉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什麼葯竟會這麼貴?」艾夫人不敢置信。


  「夫人有所不知,小姐成親之前那大夫重新給小姐開的葯,囑咐說一定要去他店裡拿葯,別處的都不合適。要是吃錯了葯,會危及性命的。」趙淑穎說道。


  艾夫人想到女兒寧可悶不做聲的過得如此困頓,也不肯對自己提過隻言片語,心裡畢竟不好受,說:「帶我去看看她。」


  「是。」


  艾夫人見女兒果然病的厲害,便對尤婆婆說:「你回家一趟。今天不是來個姓萬的親戚,說是會看病的,讓他過來瞧瞧。」


  尤婆婆應聲答了。


  溫玉昕睡的很不踏實,夢裡時常閃現施承桓的身影。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抓起來,驚醒過來,睜眼一看竟然是萬事通。「是你?」她詫異道。


  「哎?想不到吧!我高祖和你高祖還是親戚,論起來你和我是同輩,你叫我一聲哥哥不虧。」萬事通一臉得意。


  「哦。」溫玉昕一點也不覺得有趣。她只覺得昏昏沉沉,不一會便又睡過去了。


  他醒來時候已過晌午,勉力坐起身,一時間頭疼欲裂,右側肋骨裡面有個地方針扎一樣疼。他強忍著疼痛,下床朝窗外看去,俱是太和山的景色。他四下看看室內,知道自己是在太和門下弟子臨時居住的場所。窗邊桌上有一個不大的包袱,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兩件衣服和幾個日用品,這就是他在彭城的全部家當了。兩件衣服中一件是他素日常穿的那種青色長衫,另一件則是溫玉昕送給他的月白色衣衫。昨天夜裡他穿的那件衣服不見蹤影,他只好在眼前這兩件中選擇一件。他已經準備把青色長衫拿起來了,眼睛卻又停留在月白色那件上。他拿起這件,一張紙條從衣服的兜里掉出來,上面是溫玉昕的手筆:「天涯流落思無窮,寄我相思千點淚」。


  彼時在京城的一幕幕情景浮現在眼前:淘氣可愛的溫玉昕,沉默孤單的溫玉昕,溫婉動人的溫玉昕,楚楚可憐的溫玉昕。溫玉昕就像一個撩人的小妖精,藏在他每一寸甜蜜溫暖的記憶里。


  莫子誠來敲門,施承桓趕緊把紙條藏起來,穿上那月白色衣衫。


  莫子誠見他起來了,問:「怎麼樣,你還好嗎?」


  「還能怎麼樣,還活著。」施承桓苦笑道,「我還是頭一次喝這麼多酒。」


  「我也沒喝過那麼多酒。」莫子誠一笑,「今天你休息一下吧,我已經替你向師傅報過了。明天開始你和大師兄一起訓練新徒弟。」


  「明天怕不行,我要去給溫玉昕送藥方。她昨天晚上沒有吃藥,今天一定不能耽誤。」說著便要出門。


  莫子誠倚靠著門,一手撐在門框上,擋住他去路。


  「你做什麼?」


  「你不記得昨天晚上你喝酒以後發生過什麼了嗎?」


  施承桓眯起眼睛,說:「記不清了。我好像跟她吵了?」


  「後來呢?」


  「後來?」他努力回想了半天,「不記得了。」


  莫子誠把昨夜發生的事情統統道出,特彆強調了溫玉昕的無情,最後補充道:「你覺得發生了這些事情以後,她還會想見你嗎?你酒量不行,酒品也不行。我要是個姑娘,早已經被你嚇跑了。」


  施承桓的記憶之門隨著莫子誠的描述統統打開了,他彷彿親眼見到自己像禽獸一樣意圖玷污她的事實。他雙手捂臉,恨不能時間倒回去把自己掐死。


  「師兄,你不要再去找她,這樣對你對她都好。」莫子誠勸道。


  「如果她不按這個藥方吃藥,再吃之前那副,很可能會死啊!」施承桓擔心道。


  「她不會找別的大夫看病嗎?難道世上只有一個大夫嗎?師兄,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現在只有你一廂情願,她已經對你憎惡至極,你又何必自討苦吃!枉你聰明一世,一碰到她就犯糊塗!」


  施承桓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自己已經做了太多無用的事情,那些與臨淄相關的事情都應該徹底結束了。他覺得腰間疼痛減輕了許多,故作輕鬆說:「好吧,我先去看看新來的師弟們。」


  莫子誠知道他已經放棄去找溫玉昕了,便放心讓他去了。他離開太和山之前交代雪妙怡,千萬不要提到前天晚上之事。溫玉昕的冷漠無情就像是一把尖刀插在施承桓心頭上,現在最好的打算便是讓時間止住他心口噴涌不止的鮮血,讓那刀口慢慢結痂,將來遇見其他令他心動的女子才能徹底平復傷痛。


  「你要是不想讓他舊情復燃,千萬不要提溫玉昕,更不要讓他見到與溫玉昕相似的女子。」


  雪妙怡聞言迷一樣的一笑,緘口無言。


  次日施承桓一早和大師兄一道在訓練場訓練新師弟們。師傅突然現身,後面跟著雪妙怡。


  師傅見新徒弟中沒有特別出色的,不禁有些失望。他雖然已經有九個大徒弟,但相比太和派盛名之時大徒弟有數十人,還是遜色太多。他讓施承桓和翁起辰都來,即是表明態度,對這兩個成就最高的徒弟報以期望。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總要做好交班的準備。太和派的未來掌門就在這兩個人中間選出,現在是考驗他們訓練新人的能力的時候。他靜坐一旁觀看,卻只見翁起辰對徒弟們師範指點,施承桓則在一旁袖手旁觀。於是他讓雪妙怡把施承桓叫來。


  待施承桓走到眼前,他方注意到施承桓臉色發黃,神色鬱郁悵惘。雖然施承桓往日在山上也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是畢竟了無牽挂,神情自如。


  「師傅,有何吩咐?」依然是那樣淡然的口氣,施承桓表現的好像沒什麼不同。


  「你臉色怎麼這麼黃?生病了?」師傅問。


  「回師傅,徒兒一時貪杯,多喝了些酒。已經醒酒,沒什麼大礙。」雖然這麼說,但是他說話的中氣不足,很顯然傷到了內里。


  師傅知道他性格好強,絕不肯輕易示弱,於是說:「你和妙怡給新弟子們做個對打示範。」


  「是。」兩人回答道。


  新弟子們聞言興奮不已,紛紛圍觀過來。


  雪妙怡展示的是她一貫凜冽狠毒的風格,招招催命。施承桓此時並沒有恢復體力,好在他頭腦還清楚,所以更多的是用巧勁。他們打了五十個回合,雪妙怡想到施承桓畢竟有傷在身,於是停手了。施承桓沒想到她突然住手,反而瞬間手足無措,幾乎沒有站定。


  師傅從旁看的清楚,施承桓一定有問題,否則絕不會在這麼平常的對打練習中頻頻處於下風,只有招架躲閃之力。


  施承桓走到一邊站好,以為示範就此結束。


  不料師傅給翁起辰一個暗示,翁起辰突然從背後朝他發難。


  施承桓躲閃不及,只好轉身正面對掌接招。這一硬碰硬果然本相畢露,他在翁起辰強推之下腳步無法站穩,連連倒退,勉強靠蹬住一個石凳反擊一掌。


  事情好似再明顯不誤了,他在武功上不僅沒有進步,反而倒退了。


  師傅非常失望,一言不發走了。


  翁起辰拱手承讓,說:「看來三師弟狀態不佳,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說完又去訓練師弟們了。


  雪妙怡說:「想不到你半年多沒有練功,已經退步到這樣了。你知道嗎,你上次在臨淄溫家的任務做失敗了,師傅已經非常不滿意。如果你繼續這樣消沉下去,只怕師傅會更生氣。」


  施承桓感到肋骨里的疼痛更深了,他閉上眼睛等待這疼痛減輕。不用雪妙怡說,他也看到師傅臉上的不滿,知道自己確實長久貽誤了練功的機會,這是習武之人的大忌。


  反觀大師兄,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山上,不是自己在練功,就是在訓練別人練功,他的武功必定日益精進。


  「不要再想那個女人了。」施承桓命令自己,「她就是紅顏禍水,貽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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