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觸動
市某賓館內，秦建國正立在窗邊，埋頭狠狠吸煙。因想問題太過出神，竟連兒子進來都沒察覺。
「爸。」秦銘揚沖他喊了句。
「回來了？」煙蒂燒到手指，秦建國才如夢初醒。
「怎麼還沒睡？」秦銘揚隨手打開窗戶和排風扇，將屋內的煙味散了散。
「睡不著。」秦建國轉身，將煙摁滅：「小芸送回去了？見到你葉阿姨了嗎？」
秦銘揚一身汗，脫下粘膩膩的t恤，打算去沖個澡：「嗯，見到了，還留我吃飯來著。」
秦建國精神一震，兒子的話讓他敏銳捕捉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挪著患有舊疾的傷腿，快一步堵在了他跟前，難掩激動的問：「她……沒說什麼麽？」
「那你希望人家說些什麼？」秦銘揚好笑的看了眼父親，問。
秦建國這才察覺失態。他輕咳一聲，稍掩情緒追問：「她就沒說點啥？比如今天的事？」
「爸！」秦銘揚無奈的嘆氣：「好歹您也曾是優秀的人民警察，怎麼談個戀愛倒開始慫了？」
被兒子一番奚落，秦建國不高興了，瞪圓眼說：「臭小子！這麼說你老子？！」
對於老頭子的惱羞成怒，秦銘揚早習以為常：「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覺得吧，這種事兒，你問我，還不如直接問葉阿姨。」
「廢話，問她好使，我還用問你啊？」秦建國心情欠佳，是以語氣也不大好。
「嘖，小芸說我木，我倒覺得你比我還木！」秦銘揚撇撇嘴，「有時候真懷疑我媽是怎麼被你忽悠到手的……我說爸，你該不會是搞不定吧？」
「混小子，老子的形象都被你毀了！」秦建國眼一楞，吹鬍子瞪眼的。
秦銘揚笑道：「那倒沒有，我還是很維護您的。我剛剛還鼓起勇氣找葉阿姨談了談。」
「談了些啥？」秦建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喏，坐下說。你一五一十的說。」
「爸，您還當審犯人哪？」秦銘揚哭笑不得。
秦建國有些迫不及待的喝道：「少啰嗦，趕緊說。」
「爸。」秦銘揚摸過桌上的香煙，不徐不疾給老爸點上：「今晚咱爺倆就當談個心唄？」
秦建國微愣，譏道：「好小子，矯情起來了。」
秦銘揚裝作沒聽到，笑問：「爸，你是真的中意葉阿姨嗎？想跟她過後半輩子？」
「那是。」秦建國不假思索的點頭。見兒子一臉認真，心頭猛一咯噔：「怎麼滴？你這是持不同意見？」
「這你就想歪了。」秦銘揚打趣道：「你看，多心了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畢竟咱倆現在是同一戰壕了！」
「你能有啥好辦法？還是你葉阿姨跟你說啥了？」秦建國眼下最想知道的是這個。
「她吧，倒也沒說太多。就說了句，跟你是不可能了。」見父親一臉緊張，秦銘揚拿腔拿調的準備逗逗他。
「怎麼就不可能了？法律的哪一條哪一款規定不能了？」秦建國不贊成的大吼。
「我話都沒說完，你看你又急眼了。」
父親的方寸大亂，令秦銘揚很是意外。原以為他這個年紀的老頭，應該一直不溫不火不驕不躁沉得住氣才是，哪會像個剛涉愛河的愣頭青？
轉眼一想，或許這就是愛情的魅力所在吧？
「行，你說。」秦建國強壓心頭狂亂，擺擺手說。
秦銘揚靠在椅背，發自肺腑道：「爸，我跟我姐呢，對於你重建美好生活是堅決支持的！我們也沒別的要求，只要你中意的，對你好就行。這方面，你完全不用考慮我們。」
「你爸我這麼多年既當爹又當媽，好不容易擺脫你倆，現如今要再找個伴兒，別說你倆支持了，就是不支持也輪不到你倆給意見。」秦建國猛地吸了口煙，眯眯眼說。
「這麼說吧，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媽，葉芳嵐是我最想娶回家的女人！」
「你媽呢是福薄命苦，爸這些年一直單著，也是因為放不下她。現在好了，你們也已成家、快成家了，我這心裡邊也沒啥好牽挂的了。大半截身子埋黃土的人，能有這好命再遇到你葉阿姨，就想快快樂樂過完餘下的日子！」
「你說，你爸這心意夠不夠堅決？」他絮絮說著，言語間滿是感觸。
「痛快！」秦銘揚嘿嘿一笑：「你這話給力，絕對很有誠意。」
秦建國嘆道：「你說這緣分也是怪哈？咱爺倆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遇到這對母女啊？這得是多大的福氣啊？」
「嗯。小芸也說，估計咱爺倆上輩子啥也沒幹，凈拯救天下蒼生了！」想到蘇小芸下午的話，秦銘揚不由失笑。
「那我這就給你葉阿姨打個電話！」秦建國說到做到，起身準備拿手機。
「也不知道她睡了沒？本來工作就忙，偏偏又是個要強的，要是再為這些事影響睡眠，回頭再得個什麼抑鬱症的，那可咋辦？」
「哦對了，我下午讓你買的胃藥，給帶過去了嗎？」
「放心吧，帶過去了。」
父親絮叨的話語里，盡顯關心和愛意。望著他老態畢現的背影，秦銘揚心裡莫名發酸。
原來這麼多年，他忽略父親的，遠不止一點點。
曾經如泰山一般魁梧高大的父親，曾經那個辦案無數、英勇無畏的秦警官，老了。
他在辛苦拉扯姐弟倆的背後，也會有孤獨和落寞，也會有艱辛和苦楚。只是他向來在孩子們面前偽裝的太好，讓大家一次次誤以為他不需要……
於是他說：「爸，別打了，你剛剛說的話，我都發到阿姨手機了。」
秦建國一愣：「嘿！你小子……」
「那麼肉麻的話，我估計你打死也不會說，所以就想了這一招。」秦銘揚笑道：「放心吧，據我分析，絕不會起反作用。」
「好小子，算計你爹來了！」秦建國嘴角一抽，面無表情說。
「行了，別綳著了，想笑就笑吧！」
秦建國佯怒，瞪了眼一臉得意的兒子：「幹啥呢！煙給我放下！」
「爸，你都有寶貝孫子了，這不戒煙哪能行？」秦銘揚笑嘻嘻說著，毫不含糊的收走了老頭的煙和打火機。
原本氣呼呼的秦建國猛一聽到孫子，立馬乖順的不住說：「那是那是，二手煙危害確實太大了，是該戒了，該戒……」
秦銘揚挑眉，故意又問：「真戒了？」
秦建國頓時拉長了臉：「廢話！」
「好咧！咱家老頭終於戒煙了！不容易。」秦銘揚說著，從床上彈起，「不出所料，葉阿姨絕對會在一個小時內打電話過來。我呢就不在這礙眼了！」
他說完，將手中一摞資料隨手放在了桌上。
「等等，這什麼玩意兒？帶走帶走。」秦建國瞥了眼，皺眉說。
「哦，那什麼，送小芸回去的路上，去了趟打字複印的地方，把建國以後所有跟咱們情況差不多的新聞都匯總了下，你別說，還真不少呢！」
秦建國好奇的問：「整那玩意兒幹啥？」
「這叫提前做功課，當然是給葉阿姨看啊！事實證明，確實派上了用場！」秦銘揚說完，輕輕掩上了房門。
秦建國微怔，低頭胡亂翻了幾頁，喉頭漸漸發緊。
這個堂堂七尺大漢，在挨劫匪槍子兒的時候，在當時條件惡劣，沒有麻藥硬生生挑子彈的時候，也沒喊過一聲痛，流過一滴淚的男人，卻在這一刻，被看似五大三粗的兒子細心的舉動感動的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