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衝上雲霄(六)
陸學兒入住的是私家醫院,鍾屏和陸適匆匆趕到時,她還在手術室里沒出來。手術室外只有沈輝一人,一番敘述,鍾屏和陸適才知道具體情況。
陸學兒預產期已經過去兩天,她三天前住院,期間假性宮縮,陣痛不規律,各種折騰,直到今天才真正發動,沒料到孩子會難產,只能順產改剖腹,剛才大出血。
沈輝說:「孩子已經生了,是個男孩兒,我讓保姆和月嫂去跟著了,學兒現在還在裡面。」
鍾屏看向陸適,不知道他要不要去看孩子。
陸適皺著眉,坐到了牆邊椅子上,鍾屏明白他是要在這裡等她妹妹了。
鍾屏陪他一塊兒等。
手術室外冷冷清清,不像其他產婦生產時,外面等著一堆父母親人。
鍾屏還記得小堂妹出生時,她九歲多,放學后爺爺來接她,直接到醫院,和奶奶、小叔、大伯大伯母,姑姑姑丈,還有小嬸的父母親戚匯合,一堆人鬧哄哄地堵在產房門口。
爺爺奶奶怕她肚子餓,還給她備好了牛奶和餅乾,她邊吃邊趴椅子上寫作業,等手術室門一開,噓寒問暖,歡聲笑語,她人矮,蹦了好幾下還看不見嬰兒,最後還是被爺爺抱起來,才看清丑巴巴的小傢伙。
如今這裡,實在太冷清了。
鍾屏握住陸適的手,輕聲問:「在擔心?」
「擔心個屁。」陸適輕飄飄地回。
鍾屏:「……」
過了會兒。
陸適鬆散地靠著椅背,眼睛看著天花板,說:「陸學兒剛出生的時候,又圓又白,大眼睛長睫毛,挺可愛,特別是她動不動就哭,我一抱她,她就不哭了,那陣我特喜歡抱她。」
鍾屏見陸適回憶童年,靜靜地聽。
「不過她爸媽不喜歡我抱。」
「嗯?」鍾屏沒理解他的意思,「她爸媽?你們……不是親兄妹嗎?」
陸適摸出煙盒,抽出根香煙點上,鍾屏想提醒他這裡禁煙,想想,沒有說出口。
陸適吐出煙圈,笑了一聲,夾著煙道:「我跟她其實是堂兄妹……我們家比較複雜,這些以後再說吧。」
「……好。」鍾屏點頭。
陸適偏頭看她,見她這麼乖,忍不住摟住她肩膀,親了親她的頭髮,下巴往她頭側一擱,看著手術室的燈說:「陸家養孩子,都養不好。家裡就她一根獨苗,把她給寵壞了,小時候還挺機靈挺乖,越寵越遭,成天公主病人來瘋,以為全世界都該向著她,我看見她就煩……但她現在卻在受罪。」
三天前入院,身邊沒親戚朋友,他也沒一句關心,陸適心裡不是滋味,「她自己還沒長大呢,現在就要當媽了,還大出血……」
「以現在的醫療水平,還有這家醫院的醫療資源,你妹妹一定不會有事的。」鍾屏安撫。
陸適「嗯」了聲。
沒多久,手術室燈一滅,陸適霍地站了起來。
醫生護士推車出來,車上黃色長發鋪開,陸學兒唇無血色,虛弱地躺在那兒,眼珠似乎轉動了一下,在找什麼。
見到陸適,她虛虛地揚起笑容,「哥。」
還行,意識清醒。
陸適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一掐。
陸家沒其他人來,這裡只有保姆、月嫂和兩個大男人,鍾屏站出來,向醫生了解產婦情況。
私家醫院條件好,產後用品一應俱全,服務又周到,陸學兒被伺候躺下,強撐著不睡,「寶寶呢?」
沈輝叫人,護士把寶寶抱過來。
寶寶睡著了,陸學兒側頭看他,神色柔和,彷彿一下子長大幾歲。
陸適敲著病床護欄:「孩子什麼時候都可以看,先休息吧你,少折騰了!」
陸學兒小聲說:「我還沒看夠呢,你安靜點兒,嚇著我兒子了!」
說是這樣說,她卻沒能撐多久,還是疲憊地睡著了。
鍾屏把孩子抱起來,姿勢似模似樣,見陸適盯著襁褓,她走過去說:「看看?」
陸適瞥了眼,襁褓里的小傢伙又紅又皺,極小一團,臉還沒鍾屏的手掌大。
鍾屏走近:「離這麼遠幹什麼,靠近點。」
陸適湊近。
鍾屏:「孩子像不像你小時候?」
「什麼?!」
「噓,輕點!」鍾屏瞪他,「外甥似舅,他跟你小時候不像?」
「……」陸適,「以後講話講完整點兒,我還以為你腦子不好使!」
鍾屏:「……」
陸適垂眸看孩子:「半點都不像,這太丑。」
「噗——」鍾屏一笑,「我小堂妹剛出生的時候,我也覺得她好醜。」
剛出生的嬰兒不能久抱,鍾屏把孩子放上嬰兒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過了會兒,忍不住伸手指點他。
又小又軟,又點了一下。
沒過癮,再點一下。
陸適好笑,輕聲問:「好玩?」
「嗯。」鍾屏看著嬰兒,說,「生命的不可思議。」
人生,人死,她這些年見過許多悲歡離合,救援現場看到過太多無奈,每一次博弈都在與生死較勁,連她的本職工作都與生命息息相關。
也有想放棄的時候,但每一次看到廢墟中的「新生」,那種震撼讓人無法掉頭。
生命就是如此不可思議。
幾小時后,陸學兒醒來,醫生進來替她檢查,教她餵了一次奶。
孩子喝奶前哭鬧不休,喝奶時乖萌乖萌,鍾屏不好意思看,又忍不住想看。
病房裡沒男人,陸學兒還虛弱著,瞟她一眼,說:「我兒子可愛吧?」
「……嗯,很可愛。」
「像我小時候。」
鍾屏:「……」
「要不要抱抱?」
鍾屏早就眼饞,不客氣地伸手過去。
抱了一會兒,鍾屏問:「孩子取名字了嗎?」
「還沒,你說叫『陸時習」怎麼樣?學而時習之。」
「陸時習?」鍾屏想了想,「挺好聽的,也有意思。」
「是吧,可惜我說了不算,得問過我爸,」陸學兒說,「小名就叫滾滾,滾來滾去,可愛死了。」
鍾屏笑,突然覺得她也挺可愛,「滾滾,孩子長大了不得跟你鬧。」
「我是他親媽,他敢有意見!」
陸學兒跟鍾屏也聊熟了,問她:「誒,你跟我哥好多久了?」
鍾屏:「幹嘛,想八卦?」
陸學兒:「我這是關心,就他那德行,你怎麼就看上他了?」
「他什麼德行?」
「天皇老子他最大,看誰都瞧不起,脾氣一上來就亮拳頭,凶得我都不敢跟他講話。」
鍾屏說:「你還挺了解他。」
「那是。」
「你再說說,多補充幾點。」陸適慢悠悠進門,身後還跟著沈輝和高南。
陸學兒:「……」
高南拎著兩袋禮品,一眼就看見抱著嬰兒的鐘屏,笑得溫婉,動作又輕柔,小心翼翼對待孩子,跟她攀岩時張力爆發的樣子截然不同,又暖又軟。
高南不由含笑。
陸學兒見到門口的人,指著滾滾,「誒,舅舅來了,跟他要個紅包。」
鍾屏忍俊不禁。
陸學兒又朝另兩人說:「你們兩個什麼名頭呢——」
沈輝忙開口:「紅包一定給,明天就給。」
陸學兒視線落到高南臉上,高南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紅包遞去:「恭喜。」
「謝謝。」陸學兒接過。
陸適懶得理病床上的人,走過去摟住鍾屏的腰:「給你帶了飯,快去吃。」
鍾屏依依不捨的把孩子還給陸學兒。
她坐沙發上吃飯,幾個男人聊著天,保姆和月嫂前後伺候。陸學兒沒再說話,手撫摸著身側的孩子,安安靜靜。
鍾屏吃完,陸適也不再呆著,讓保姆和月嫂把人照顧好,拉著鍾屏離開。
往停車場走,鍾屏順便問高南:「對了,攀岩館那裡月賽要開始了,你報名嗎?」
高南問:「你報不報?」
「我這次估計沒時間。」
邊上陸適搭著鍾屏的肩,插話:「你什麼時候學的攀岩,怎麼都沒說一聲。」
高南:「怎麼沒說,早跟你說了,自己沒記性。」
沈輝道:「你學攀岩了?」
陸適:「看看看看,沈輝也不知道。」
高南笑:「改天帶你們一起去。」
聊著天,上車告別,陸適送鍾屏回去。
今天又開飛機又飆車,還在醫院呆了一晚上,陸適累得不行,把著方向盤,不停扭肩膀。
突然搭來一隻手,揉捏著他的肩,陸適側頭,笑著說:「使勁兒。」
鍾屏用力捏幾下。
陸適嗅了嗅,鼻尖點了下肩膀上的手。
「幹嘛?」鍾屏問。
陸適:「一股香味。」
鍾屏自己聞了聞,「滾滾的味道,軟乎乎香噴噴的,好聞吧?」
陸適瞥她一眼,笑道:「滾滾滾滾,叫得這麼親熱,這麼喜歡小孩?」
「你不喜歡?」
陸適沒吭聲,開了會兒車,才說:「我跟你的小孩,我一定喜歡。」
「……」鍾屏,「想什麼呢。」
陸適一笑,「男孩女孩都好,生兩個最好,兩個孩子一起長大有個伴,被人欺負了也有兄弟姐妹幫著揍回去。」
鍾屏笑:「白天再說夢話吧。」
陸適:「怎麼就是夢話了。」
「誰給你生?」
「你說誰給我生?」
鍾屏靠著車椅,側頭看他:「你說誰給你生?」
陸適突然一打方向,車子駛離大馬路,繞進陰暗小巷。
「哎——」鍾屏坐正喊。
陸適解開安全帶,傾過去將人一扣,咬她嘴唇說:「誰給我生,嗯?」
鍾屏笑:「別咬。」
陸適繼續咬,逼問:「說啊,誰給我生?」
鍾屏:「不生。」
「不生什麼?」陸適咬她,「不給誰生?」
鍾屏:「你玩繞口令?」
「回答。」陸適捏她腰,貼著她的嘴唇,「回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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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適呼吸粗重,貼住她脖頸,睜眼就是頸動脈,他竭力壓抑自己。
鍾屏見他失控,使勁將他的手抽出,他又立刻回來,再抽出,又往其他地方去,鍾屏熱出汗來,輕輕叫他:「陸適,陸適。」
陸適猛地抱住她,力道兇狠。
靜默許久,「偃旗息鼓」,陸適鬆口氣,抬起身,恨恨地往鍾屏臉上咬一口。
「小狗。」鍾屏低聲說。
「嗯,我還發著|情呢。」
鍾屏:「……」
陸適調整一下姿勢,仍親密地摟著鍾屏,說:「你遲早得給我生孩子。」
鍾屏笑:「你要不要臉?」
「怎麼,你不想生?」
「憑什麼女人就得生孩子?」
「男人要能生,我來給你生。」
鍾屏:「……」
「就生兩個。」
「男女不限?」
「不限,男的女的都喜歡。」
「你妹妹說滾滾大名叫陸時習,我覺得特好聽。」
「你喜歡這種文鄒鄒的名字?我想想,咱們兒子女兒叫什麼名。」
「……誰跟你兒子女兒。」
「還嘴硬?過來,再給我親親。」
暗巷中,夜風輕拂,頭頂一方小天地,星光璀璨。
第二天,陸適去了一趟景山醫院。
去的早,陸老先生還沒用早餐,陸適從保姆手裡接過碗,舀了幾下粥說:「爸,我一大早趕來,特地帶給你一個好消息!」
陸老先生靠在床頭,闔眼不語。
陸適:「學兒昨晚生了,是個兒子。」
陸老先生睜眼。
陸適舀起一勺,餵過去:「來,先吃一口。」
陸老先生張嘴,等著他繼續說。
「那小子六斤多重,我看不出五官,沈輝說他眼睛長得像你,樂吧?」
慢慢喂著他,陸適還扯了張紙巾給他擦嘴角,「小名叫滾滾,大名學兒想了一個,叫陸時習。」
「不好。」陸老先生開口。
陸適一笑:「那你想一個。」
「嗯。」陸老先生問,「孩子父親學兒還沒說?」
「這個等她抱孩子來看你的時候,你自己問吧。」
陸老先生從他手裡拿碗,「我自己來。」手在顫,索性還是拿住了。
走出住院大樓,陸適把擦手的紙巾投進垃圾箱,跟高南和沈輝說:「看見沒,我爸今天連粥都多喝了一碗,精神好了不少啊,看來未婚先孕沒把他氣死,說不定再過不久他就能出院了。」
說完冷笑,大步往前。
高南和沈輝對視一眼,默默跟上去。
鍾屏今天上班,跑了兩趟,頭髮被吹亂,掏出根皮筋扎了個兔子尾巴,翻著文件夾看資料,前台姐姐喊了聲:「小鍾,小羅找你!」
「來了。」
鍾屏過去,看見小羅身邊還有一個陌生男人,大約二十齣頭。
小羅說:「這位是馬先生,馬先生,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鐘小姐。」
「鍾小姐你好。」
「你好,馬先生。」
鍾屏跟對方握手,眼神詢問小羅,小羅說:「武叔叔那個。」
鍾屏一怔,連忙將人迎進休息室。
取來表格讓對方填寫,鍾屏又給他們泡了兩杯茶。
小羅說:「我最近一直在做這個工作,這位馬先生的情況看起來跟武叔叔的兒子有點符合,根據他的印象,他大概是在四到六歲跟家人走失的,後來輾轉去了甘肅。他的養父母還記得他當初說話是南江口音,他也大概記得他的親生父母好像是賣菜的。年齡、經歷、籍貫都相似,現在只要做個dna對比就能知道了。」
填完表格,鍾屏帶對方去抽血。
一系列流程結束,鍾屏吐出口氣,小羅拍著她的背,笑道:「怎麼,是不是很緊張這個結果?」
「當然了。」鍾屏說。
小羅玩笑道:「那你資助點,做個加急嘛,八小時就能出結果了。」
鍾屏笑著回她一記:「現在誰都沒我窮。」
「鬼信你!」
前面孫佳栩走來,說:「她說的都是真的,她現在窮得那叫叮噹響!」
小羅:「怎麼回事?」
孫佳栩:「腦抽,去學什麼直升機,學費要二十多萬,現在連飯都吃不起了。」
小羅:「我的天——你這麼壕?不是,你真連飯都吃不起了?」
「聽她瞎說,」鍾屏瞪了眼孫佳詡,「哪這麼誇張啊,我是這麼沒打算的人么,晚上我請吃飯,你一起來啊。」
小羅:「我怕吃完你這頓,明天你得當內褲了。」
孫佳詡:「哈哈哈哈!」
傍晚下班,小羅還是過來了,鍾屏帶兩人去商場找餐廳。
先逛店,孫佳栩看見漂亮衣服就走不動,小羅喜歡鞋子,拉著鍾屏試穿。鍾屏無奈,只能陪兩人逛,逛完一圈,孫佳栩指著牆上的海報說:「這廣告怎麼還在啊?」
鍾屏:「什麼?」
「不記得了?上次我們來的時候這廣告已經貼著了,都好幾個月了,這家健身中心還沒招夠人啊?」
鍾屏看見海報上的型男,終於有了印象:「你有興趣,自己上五樓看看嘛。」
孫佳栩挽住她和小羅的胳膊:「好,你們倆陪我上去。」
小羅笑著推她。
幾人正拉扯,手扶電梯上下來兩個男人,都是高個子,穿著運動t和短褲,尤其是前一個穿著藍t的男人,肌肉結實身材正,眼神居高臨下,氣場拒人千里之外。
忽的,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轉變之快讓人措手不及。
藍t快步走下手扶電梯,在鍾屏跟前站定:「你說約人吃飯,約在這兒?」
鍾屏:「你怎麼在這裡?」
「健身。」陸適指指樓上。
高南緩步跟來,跟鍾屏點了下頭,鍾屏指著邊上的海報:「就這家健身房?」
陸適:「是啊,怎麼,你也想健身?」
鍾屏指孫佳栩:「她想。我來給你們介紹——」
「這是陸適,我男朋友,這是高南。小羅,我朋友,孫佳栩,我同事,你們已經見過了。」
孫佳栩目瞪口呆,點頭:「見過,見過。」那對奇葩兄妹,她永生難忘。
陸適摟著鍾屏肩膀,態度友好:「既然碰上了,不如一起吃飯,你們還沒吃吧?」
「沒。」鍾屏問那兩人意見,那兩人自然沒意見。
鍾屏團了一家文藝餐廳的餐券,將幾人帶到那裡,點了幾道招牌菜,餘下的讓他們來。
小羅打量著陸適,眼神中透著古怪。孫佳栩沒留意,跟她耳語一番,把自己說笑了,沖鍾屏擠眉弄眼,鍾屏當看不見。
注意到小羅,鍾屏問:「怎麼了?」
「哦,沒。」小羅遲疑著,「我覺得你男朋友有點面熟。」
「嗯?」幾人都看向陸適和小羅。
陸適挑眉:「你可能在電視報紙上見過我,不過我平常比較低調,很少出鏡。」
小羅:「……」
孫佳栩:「……」
鍾屏:「……」
高南默默吃菜。
鍾屏忍著笑解釋:「他做餐飲,公司有點名氣,所以有時候會上新聞。」
把公司名字一說,孫佳栩和小羅拍桌:「你就是老闆?!」
孫佳栩自來熟,立馬跟對方討會員卡。
小羅吃驚過後還是摸下巴:「不像是電視或者報紙啊……在哪兒見過呢,真的有點面熟。」
孫佳栩笑她:「你職業病犯了,好好吃飯。」
陸適:「她什麼職業?」
鍾屏說:「她是尋親志願者,武叔叔那件事我就拜託了她,她們機構跟我們中心有合作,親子鑒定基本都來我們這裡。」
「嗬,又是志願者?」陸適小聲跟鍾屏說,「跟你一樣。」
鍾屏小聲回:「你現在不也是?」
兩人說悄悄話,孫佳栩和小羅打趣地沖鍾屏對嘴型。
高南眼微眯,打量了小羅一眼,又看向陸適。
晚飯時間,市醫院病房裡菜香撲鼻。
霍志剛把飯菜添出來,說:「我問過醫生了,你能少量吃幾口,不能多吃。」
女人微笑:「很久沒嘗過味道了,真的有點饞。」
霍志剛說:「明天想吃什麼,我再給你做。」
女人:「我是不是沒幾天了?」
「……瞎說什麼。」
「要不然,醫生怎麼允許我吃這些東西了?」
霍志剛把食物搗了搗,端到她跟前的桌上,說:「沒允許你多吃,就只能吃幾口。」
女人笑:「你向來不會撒謊,連撒謊騙騙我都不行。」
霍志剛不語。
女人吃了一口,慢慢咀嚼,說:「我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早晚的事……前兩天又見過了老何和老胡,當年的老朋友都見過了,沒什麼遺憾的了,就是……」
她低下頭,「捨不得你。」
霍志剛也在端著碗吃飯,沒有回應。
「老胡這次看我,連聲『弟妹』都沒叫,他真的還跟以前一樣,一根直腸子,肯定在怨我,沒當面說什麼,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霍志剛:「你今天怎麼了?」
女人笑笑:「怕時間不夠了,我想把那些想說的話,都說說完。」
霍志剛垂眸:「你說。」
女人:「我這輩子做對了三件事,一個,嫁給你,一個,沒給你生孩子,最後一個,當年你一出事,我馬上離開了你。」
「以前我恨你那種責任心正義感,現在,因為你的責任心正義感,讓我能多活這兩年,我知足了,我做的最對的事,就是嫁給了你,但是我對不起你……」
女人含淚,霍志剛嘆了口氣,「好了。」
女人搖頭,「幸好,我們沒有孩子,也幸好我當年做得這麼絕,這樣我死了,你不會傷心,也沒人會為我傷心。你那些朋友啊,一定一個個都在罵我,」她想到什麼,一笑,「指著我鼻子罵的,也就只有鍾屏,不知道我死了以後,她會不會痛快些?」
霍志剛皺眉:「你胡說什麼。」
女人抬頭看他:「我想問你兩個問題,你一定要我回答我。」
霍志剛依舊皺眉。
「就兩個……」
霍志剛:「你問吧。」
女人:「你還愛不愛我?」
霍志剛沒答。
女人苦笑,又問:「那,你愛鍾屏嗎?」
霍志剛猛抬頭:「別瞎說。」
「你愛鍾屏……」
「你夠了!」
女人沉默。
許久,「我不是要為難你,你還有幾十年日子要過,因為我,耽誤了你前面這十多年,我希望你以後能幸福,能有個伴陪著你。」
霍志剛:「……」
女人:「鍾屏對你的心思,我怎麼會看不出來,你一出事,她急成那樣,後來還加入了sr,她那時才多大歲數,加入sr不是因為你?」
霍志剛:「你這麼說,是在侮辱她,也是侮辱sr救死扶傷的精神。」
女人不跟他爭辯這個,只又說:「她當年說過,等將來要嫁給你。」
霍志剛笑了:「夠了,小孩子的氣話你當真?你多大歲數了。」
「是氣話么?」
「……」霍志剛不語。
女人:「你只要回答我,你愛不愛她。」
「夠了!」
「你在逃避……」
霍志剛嘆氣,放下碗,往椅子上一坐,「我看著她長大,她是我的晚輩。」頓了頓,「她有男朋友了。」
女人一愣:「男朋友……」
沉默片刻,「她年紀小,性格各方面都出色,她男朋友聽起來跟她很般配。我跟她不可能,你這話別再說了,讓別人笑話。」霍志剛重新拿起碗。
那頭,一行人吃完飯離開商場,陸適和鍾屏一起前往基地。
已經入夜,兩部車一前一後,陸適放慢速度,時刻注意著後視鏡里的小mini,看著她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他嘴角一彎,給鍾屏去了一通電話。
鍾屏:「怎麼了?」
陸適:「跟緊了,別丟了。」
鍾屏:「……就說這個?」
陸適:「我放歌給你聽啊。」
鍾屏:「我這裡也有歌。」
陸適:「那你放。」
鍾屏打開廣播,一首古典樂飄了出來,主持人侃侃而談,講述這首曲子的誕生過程。
陸適評價:「主持人在背稿子吧?」
鍾屏:「肯定有稿子……我換個台。」
兩人聽著廣播,一路電話,終於開到了基地。
今晚練習夜間飛行。
檢查燈光、燃油、擋風玻璃,確保各設備良好,鍾屏上機,繫上安全帶,帶上耳機,如常操作,同時跟地面聯繫。
許久,終於啟動。
夜間飛行,高度略高於白天,有些障礙物難以看清,比如高壓電線和一些桿塔,這些都是潛在危險。
鍾屏集中精神,時刻監視自己的高度,飛行起降心態平和,一個來回后,平安降落基地。
舒口氣,摘下耳機走出直升機,乘著教練記錄的間隙,鍾屏小聲跟陸適說要點,陸適含笑聽著,輪到他上機,他快速親了鍾屏一下,「台階那裡有塊小蛋糕,自己過去吃。」
說完就走,順便拍了記鍾屏的屁股。
鍾屏跑到台階那,見一個手掌大的包裝盒放那裡,邊上還有一瓶酸奶,她笑了笑,坐下來,拆開就吃。
陸適回來時,鍾屏已經快睡著,兩人配合教練做完收尾工作,去停車場的路上,陸適摟著她:「困了?」
鍾屏打哈欠:「嗯,這幾天太累。」
「吃不消就調時間。」
「不能再調了……」
正說著,微信提示音響。
鍾屏和陸適掏出各自的手機,點進微信。
sr南疆分隊:
「日出救援隊成立十年,發展迅速,每一次救援,我們都竭盡全力,運用各種專業知識和技能,每年參與救援總數數百起。
救援精神常存!
但是,在許多極端環境、惡劣地形之下,我們依舊無能為力。
2015年,中國低空領域開始全面開放,空中救援的速度和效率是陸地無法比擬的,sr也已陸續派出兩批隊員參加空中救援知識和技術培訓、直升機救援培訓。
如今,隨著低空飛行的深入發展,sr通過調研研究,確定空中救援的可行性,為提升救援效率、挽救更多生命,今決定,成立——
sr空中救援隊
空中救援隊隊員,由各分隊隊長推薦,總部統一選拔。
另成立專家委員會。
第一批任務員報名截止時間為2018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