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水寶地 (28)
牛蘭奎進屋了。他手裡提了一兜子各種水果,另一隻手裡是一箱純奶。那天,牛二楞出家門,撞在了他的轎車上,幸好沒大礙。因為牛蘭奎忙著去接從菊城回家來的父親牛長江,沒送牛二楞去醫院,又趕上最近幾天,鎮上總是開會,為拆遷的事兒造勢,一直拖到三天後,才來看望牛二楞,心裡頭總覺得對不住牛二楞。
從被子一角的縫隙里,牛蘭奎清清楚楚的看到,牛蘭奎把禮品放在了炕沿上,牛二愣的呻吟越加凄婉,難受的樣子。
二愣,你看誰來了?奎哥看你來了。牛二愣媳婦拍打著牛二楞一條腿,心想,這個二愣,還真會演戲。
二愣兄弟!你覺得哪裡疼呀?牛蘭奎問。
誰呀?我聽著怎麼像奎哥呢。牛二楞問。
是我,兄弟,你哪裡疼?剛好今天我有空,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吧。牛蘭奎說。
牛二楞直著脖頸,抬起頭想起來的樣子,可又咧嘴咬牙,躺了下去。接連掙扎了幾次,總算坐起來了。他有氣無力的說:
奎哥,腿疼,腰疼,這裡也不好受。牛二楞拍了一下腿,又觸摸了一下腰,還用手掌拍了拍心口窩。他說:去醫院幹嘛,我就不愛去那個地方,你這一來啊,我這疼,就輕了。牛二楞臉上開始有些笑容,他的屁股在炕上移動了一下,牛蘭奎忙去攙扶他。
牛蘭奎望著坐在沙發上的牛二楞說:兄弟,我今天來呀,主要是看看你。那天我急著去接我爹,緊接著鎮上又為拆遷的事,天天往鎮上去開會。過了三天了才來看你,你可別見怪啊。
咱哥們兒,誰給誰呀。牛二楞說。
牛蘭奎接著說,兄弟,今天來呀,我還有第二個事,也就是你在院子蓋屋的事。
牛二楞抬起頭來,眼睛緊盯著牛蘭奎,說,蓋屋的事兒,怎麼了?有人和你說什麼了?
牛蘭奎說,兄弟,這新農村建設,可是當前上面抓的大事,咱牛家莊也在規劃拆遷範圍,這個你也知道。昨天去鎮上開會,執法隊薛所長找過我,他說:你們村剛出現了一個私搭亂建的牛大白話,又緊接著出現了一個牛二楞,你回去做做牛二楞的工作,讓他端正思想,把違章建築拆掉。
牛二楞央求說:奎哥,我這工程,只差一天就完活啦,你兄弟我,也正為這事發愁呢,這次奎哥一定要幫幫我,給我一天的工期,讓我把這屋封了頂,再和薛所長疏通疏通關係,拆遷的時候領點補償金。
這?牛蘭奎思量中看得出有些犯難。
牛二愣跟了一句說,奎哥,那你就給兄弟指一條道,哪怕去薛所長家,給他意思意思,也成啊!
牛二楞故意把這句話最末的三個字,作為重點,說的很強調,聲音很重。
牛蘭奎笑了笑,說,二愣,你這事恐怕不好辦,為啥呢?和你一樣動這心思的人多了去了。就是認識薛所長,又能怎麼樣?比你和薛所長關係密切的人,有一個排都不止。他也不會因為你一個牛二楞,影響到拆遷大局啊。不過,既然兄弟你說出來了,我就答應你去找找薛所長,樹上有棗沒棗,先打一竿子試試,這事如果辦成了呢,你也別太高興,辦不成,你也別罵我牛蘭奎無能。
奎哥,咱哥倆誰給誰呀,你看你,說這話不就遠了。這事兒,今天咱就說定了,我聽你的,你說咋辦咱就咋辦?牛二楞聽牛蘭奎話里有些鬆動,就覺得這事總算有了一線希望。
執法隊的突襲檢查,讓牛二愣院子里的四盞燈光全部滅掉了,而牛蘭奎的到來,使牛二楞心裡那已經滅掉的四盞燈,又開始閃亮起來。
牛蘭奎走後,牛二楞和媳婦商量著先買些禮品,去看看村裡的老支書牛長江,有好些日子沒看見他了,他和新老伴兒住在菊城,很少回家。菊城畢竟是城市,那裡有一浪高過一浪的樓房,有乾淨寬敞的公路,有大商場前川流不息的人群,還有湖水邊那些吹拉彈唱,歌舞昇平的老年風景線。據說,老支書得了一種病,經過CT照射,和病理切片分析,牛長江這種每天都要遭受折磨的病,涉及到一個將人打入死牢的字眼,那就是癌。直腸癌手術后的牛長江,枯瘦如柴,四肢乏力,說話聲音也變成衰敗乏力的一副狀態。改變了原來的排泄通道,大便就排放到腰間的一個排泄袋子里。每天他的生活起居,都由他的第二任妻子葛凌床前床后的伺候,這個中年婦女從沒有因為臟和累,說過一個字的怨言。在葛凌的世界里,似乎沒有仇恨和牢騷,沒有痛苦和走不過去的坎坷困苦和艱難。她和前任丈夫唯一的女兒葛敏,大學畢業后在菊城人民醫院是一名很優秀的護士。葛凌端著剛剛給他處理的大便的痰盂,走出屋子,牛長江望著她的背影,嘴唇抖動著,說不出是幸福還是激動,總哭不出一絲聲音來。
牛二楞兩口子提著禮品來看望牛長江了。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上午,牛長江屋子裡坐滿了人。炕沿上,八仙桌子兩邊的竹子圈椅上,木凳上,圓凳上,甚至葛凌找來了幾個馬扎,給每個來看望牛長江的牛家莊的鄉親們倒茶,茉莉花的芳香充滿了兩間屋子。婆娘們說笑著,可她們心裡頭都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苦滋味。牛長江的那張臉,已經不是前些年富有彈性的那張臉了,消瘦使他的臉瘦成了一個皮包骨頭的骷髏,眼睛凹進眼眶裡,突顯出兩個乾燥的眼球。牛群家的也坐在炕沿上,和牛二楞打著招呼。
二愣,聽說那兩天晚上,你家長了長明燈,把整個牛家莊都照亮了。
牛二楞說,哪裡呀牛群嬸子,我只是聽說,這一陣子村子里來了有偷豬賊,在村子里轉悠,轉到誰家,誰家就倒了霉,我亮幾個燈泡,嚇唬嚇唬小偷。
眾人噗嗤笑了。牛二楞也跟著笑。
牛二楞兩口子坐在馬紮上,分別從葛凌手裡接過茉莉香味的茶水。牛二楞媳婦第一眼看到牛長江,眼眶裡就含著眼淚了。她腦海里還是五年前的牛長江,那時候他八面威風,走路帶起的風都能聽到聲音。這人啊,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呢。自從牛長江的兒子牛蘭奎在村裡當上了村支書,村子里就沒少出事,就拿兒子牛蘭奎背著老支書挖魚塘,賣土這件事吧,還挖沒了好幾個墳包,包括牛書貴三女兒牛愛盼的墳包,後來多虧村裡的老臟給找到了,不然,牛書貴和胖老婆真的動怒了。後來村民去鎮上告牛蘭奎,再後來牛蘭奎把幾個挑頭告他的人,一個個都用甜言蜜語和禮品,給俘虜了。
大家在一起說笑著,牛二楞見牛蘭奎回家來了,他站起身走到院子和牛蘭奎說,奎哥,咱那事,得抓緊呀,不然,我幾萬塊錢的砂石料等等不就白花錢了?
牛蘭奎猶豫了一下,說:那好吧,二愣,你準備一下禮品啥,今天晚上,我開車拉著你,去一趟縣城,去薛所長家。
牛二楞高興地拍了拍牛蘭奎的肩膀,說:好唻奎哥,俺全聽你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