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界（15）
這不是在這嗎？
小鹿男開始迷茫了，看看源九央，又扭回頭去看一目連。
直到看到一目連的眼中並沒有源九央的身影，小鹿男才確定一目連大人看不到源九央。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鹿男試探著朝源九央伸出手，想要觸碰他。
毫無意外的，小鹿男的手從源九央的身體當中穿透。
手臂的一截停留在源九央的體內，雖然在旁人看來小鹿男只是突然將手臂伸了出去。
反反覆復好幾次，依舊是這麼個結果。
小鹿男的眼眶莫名一酸。
這是沒辦法了嗎？
源九央倒是看得開，他悄悄的靠近小鹿男，站立到了小鹿男的跟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將自己的鬼爪虛放在小鹿男的頭上。
微微彎下身，源九央將自己的鬼角與小鹿男還未完全長成的鹿角交織，額頭相抵，目光沉沉對視。
「鹿。」源九央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小鹿男一開始還有些氣惱，而後被源九央的笑容所吸引，目光呆愣的直視源九央，腦海之中似乎有著什麼在蘇醒。
這個笑容……好熟悉。
「鹿，我還有一個名字。」源九央從小鹿男頭上撤下鬼爪，轉而撫上他的臉，而後抬頭在小鹿男的額頭印下一吻，「我也叫做——茨木央。」
小鹿男忽然抬頭對上源九央的視線，源九央稍稍往後退了幾步，以便於彼此更好的對視。
「央？」小鹿男的聲音當中帶上了一絲的顫抖，也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可置信。
再次重複了一遍，小鹿男眼中漫上了霧氣，眼前源九央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
「別哭。」源九央放柔了聲音，伸出鬼爪就想要給小鹿男拭去滲出來的淚水。
只是他忘了，現在的他只是個透明的虛影，壓根觸碰不到小鹿男。
那一顆滲出來的眼淚直直的落入小鹿男腳下的泥土裡，同時牽動著源九央的心。
他似乎有點明白這個心情了。
這種心情，或許可以稱之為戀愛的滋味。
源九央並不知道這個用詞準不準確。
但是他想，他是喜歡鹿的。
有別與一般意義上的喜歡。他的喜歡，是趨向於戀愛之中的愛。
就像當初他在記憶的片段當中窺見父親爸爸那種氛圍。
宛如棉花糖一般綿軟甜蜜。
而此刻他見到小鹿男的眼淚，瞳孔一陣緊縮，心中因為小鹿男而縮緊，像是被什麼緊緊的揪住了一般。
只好一句一句的重複道：「別哭。」
小鹿男點點頭，將自己的眼淚憋了回去，眼眶紅通通的，莫名與幼生期的那一刻重疊。
顯然小鹿男也想起了那一幕，忽然露出了笑容。
「央。」小鹿男再次喚道，而後才將視線轉移到一目連處，臉上帶上了幾分薄紅，「一目連大人，讓您見笑了。」
一目連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喚過在自己背後的風之龍神輕撫，在小鹿男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給他加上了一個護盾。
源九央若有所思的將眼角的餘光看向一目連，小鹿男沒有注意到，並不代表他沒有注意到。
他剛才清楚的聽到一目連低聲說到：「風符護。」
是害怕自己傷害到小鹿男嗎？源九央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
什麼時候，他的鹿，需要其他人來保護了？此時的自己，又在哪兒呢？
源九央想不明白，心中開始對自己譴責起來。
一目連搖搖頭，朝著小鹿男示意了一下，便先回到神社之中去了，將空間留給小鹿男和他口中的「朋友」。
回去的路上，一目連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望著澄澈碧藍的天空，淡淡的笑開。
他的子民，由他來庇護。
當他還是風神的時候，小鹿男便是他所庇佑一方里的妖怪了。
而當他被他所救的人類逐漸的遺忘，墮落為名為一目連的妖怪時，只有小鹿男依舊記得他，會時不時來看看他。
也順從他的心意將對他的稱呼由「風神大人」轉變到了「一目連大人」。
這個孩子……
他想，他的子民，或許只有這麼一個了。
也只有這麼一個，從幼崽到現在，一直都來看望他。
他會跟風之神龍一同，好好的庇佑住他，在他還沒有離開的時候。
而在原地，源九央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他現在的狀況，就好像是還沒有完全摔碎的玻璃娃娃，身上遍布著裂縫，讓人一瞧便膽戰心驚起來。
小鹿男的指尖沿著那些裂縫向下，望向源九央的眼裡滿是心疼：「疼嗎？」
「不疼。」源九央回答到，心中一片熨帖，「記得來找我，鹿。」
眼中溢滿了溫柔，源九央柔聲道：「鹿，我等著你來找我。」
恍然間，源九央想通了一切。
如果現在的他沒有對小鹿男說這一句話，是不是也就說明他之前就遇不到小鹿男。
源九央不敢想。
一切緣由皆有因。
此時的因，也就造就了未來他召喚出小鹿男的果。
小鹿男的記憶在漸漸的填充完畢，他也想起來源九央身上的氣息就是他記憶里的那一種。
「央。」小鹿男將自己虛虛埋頭在源九央的懷裡，聲音悶悶的，不復初見時的冷漠，「我會去找你的，一定。」
「嗯。」源九央看不到自己面部的表情，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笑容有多燦爛。
忽然源九央的身形潰散開來，自下而上的化為略帶晶瑩的粉末以一種稍緩的速度消散，而後以愈發的透明。
如果說之前的小鹿男還能夠看清楚源九央的身形輪廓面貌的話，此時他正在一點一點的變淺，變得虛無。
小鹿男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他急急的抬起頭來，面上一派焦急。
「央！」
「你又要離開我不回來了嗎？」
「就像那次那樣？」
哪一次？源九央無法理解小鹿男的話語，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心疼小鹿男。
看著彷彿被抽離了生氣的小鹿男，源九央張口準備說些什麼，但卻發現現在的自己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來表達自己的意願。
小鹿男眨眨眼，極力的忍住湧上來足以將他整個小世界淹沒的酸澀，道：「沒關係，我答應你了。」
「我會找到你的，央。」
源九央消散之前最後一眼的記憶，便是小鹿男微紅的眼角和他慘白的面容形成的強烈對比。
——奴良家中。
源九央在酒吞童子的懷裡睜開了眼睛，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