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地震
偌大一個包裹,裡面除了一封拆封過的信,一袋子肉乾和辣條,兩隻剝皮腌制風乾的兔子,一打襪子,幾個本子,幾個小盒子,裝著少量膏藥,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在這個缺衣少食的年代,在不缺穿的部隊,吃的才是硬通貨。
沒看到炊事班已經開始自己開菜地了么?
要不然,以一天一天只有四角五分的伙食標準,不開荒種地,夠正在長身體的兵哥哥吃什麼啊!
王國棟拎著兩隻兔子,對著外面一吼,「兄弟們,中午加餐!」
整個軍營就沸騰起來,王國棟一招調虎離山,總算能有一個安靜的空間看起了信。
喬小貝的文采必然遠超王國棟,王國棟打開信紙,就開始頭疼了。
國棟:
見信如晤!(最後一個讀啥?啥意思?王國棟有點方。)
接到你的信,已經過了清明,可前數日陰雨綿綿,我依舊覺得春寒襲人,太極一日兩趟或是太少,欲加一趟。前日放晴,春風和煦,已帶來溫暖,令人心情精神為之爽振。勿念!
聽聞你要去汽修班學習,特地找到牛棚裡面的方教授,用一斤玉米面換了這一本筆記,希望與你大有助益。
他人總說知識無用,一斤玉米面給這種老頭只是浪費,然我覺得其價值千金。若你覺得無用,可寄還與我。
昨日去了隔壁縣的南山,山上梅花盛開,紅白相映,清香時來,美景良辰,易念遠人,特寄上南山特產,望自知珍重。
紙短情長,就此打住。
小貝
1976年4月7日
除了晤字不認識外,其他的,王國棟倒也認得七七八八。
王國棟看了看信,連連皺眉。
南山的特產是三七吧!
那這幾個小盒子都是止血藥咯?
然而,這邊的三七不才是最好的嗎?
為什麼喬小貝會這麼不放心自己?
會不會是喬任重察覺到了什麼?
一斤玉米面換來的筆記,本來是自己佔了大便宜,王國棟卻怎麼也不得勁。
再加上喬小貝的身子骨……
王國棟決定,等她有了探親假,一定要回去好好看看。
今年的事情的確太多了,從1月8日,周恩來總理在經歷了長期病痛折磨以後,闔然長逝以來,喬任重就覺得這天要變。
從那天開始,喬家的錄音機就一天到晚的開著。
3月8日下午,吉林發生極為罕見的隕石雨。隕石在離地面19公里左右的空中爆炸,3000多塊碎石散落一地。
民間就有謠言不止。
喬任重心裡就是一咯噔。
世人都說不能迷信,可喬任重卻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算不算是天崩?
若是有天崩,那是不是還有地裂?
果不其然,5月29日,喬任重就在廣播裡面聽到王國棟駐地附近先後發生兩次強烈地震的消息。
第一次震級為7.3級,第二次震級為7.4級,9個縣遭到損失,人員死亡98人,重傷451人,輕傷1991人,房屋倒塌和損壞42萬間。
王國棟也匆匆留下遺書,就被拉去救援去了。
當日,王國棟所在的軍區向災區各個方向派出的數支救援部隊,很多部隊正在開進途中。
只是,這一群兵哥哥既沒有救援設備,也沒有經過專業培訓,又因為道路損毀等原因,雖然拼盡全力,然而效果不大。
靠著牆根,王國棟閉上眼睛,眼底卻是一個個鮮活的形象:
被垮塌下來的房子壓死的母親,透過那一堆廢墟的的間隙可以看到她死亡的姿勢,雙膝跪著,整個上身向前匍匐著,雙手扶著地支撐著身體,有些象古人行跪拜禮,只是身體被壓的變形了,看上去有些詭異。
經過一番努力,人們小心的把擋著她的廢墟清理開,在她的身體下面躺著她的孩子,包在一個藍底白花的小被子里,大概有3、4個月大,因為母親身體庇護著,他毫髮未傷,抱出來的時候,他還安靜的睡著,他熟睡的臉讓所有在場的人感到很溫暖。
……
就在掩埋遺體下葬時,一位十來歲的小姑娘從人群中哭著沖了出來,一頭撞在了負責維護秩序的李武身上,想鑽入掩埋現場。李武和戰友看著滿臉淚水的小姑娘,一面阻攔她進入,一面好言好語安撫她。眼見無望沖入,突然,小姑娘抓起了李武的一隻胳膊,猛地咬了上去。
面對情緒失控的小姑娘,李武強忍身上的劇痛和心中的悲傷,紋絲不動。
小姑娘見李武沒有反應,就拔出衣服上一枚胸針,對著他的胳膊狠狠扎了下去。霎時間,湧出的鮮血迅速染紅了他整條胳膊,順著肘部滴淌下來。
但李武就像沒有感覺一樣,繼續安慰著小姑娘,腳下還是一步不退,直到小姑娘被旁人勸走.……
還有本已逃生,為救兩名學生義無反顧地返身衝進正猛烈搖晃的教學樓內,湮沒在轟然倒塌的樓房中的老師……
巨震突襲之時,人民醫院正在進行手術的5名醫務人員,俯身撲上手術台,用身體護衛患者.……
血站前獻血的市民排成長隊……
沒有任何救援設備,「像繡花一樣」小心翼翼用手刨、用肩扛,為廢墟下的倖存者打開生命之門,在搶救中因體力嚴重透支而暈倒,醒來后立即沖向第一線的戰友。
那一幕幕,在眼前放大,倒帶。
如果,更及時些,設備更齊全些,哪怕是一把工兵鏟、一柄鐵鎬,也能更快速,便捷的救人,不是嗎?
如果,能準確的探測到下面有沒有人,是不是更有針對性?
王國棟越想越覺得身體發寒。
總覺得自己當兵就是打仗,學好功夫就能保家衛國,卻從未想過,這也是保家衛國的一方面。
這裡一直是地震頻發的地方,救援的知識和設備居然都如此簡陋。然而,這些都可以救命。那些鮮活的生命,丟失掉任何一條,都是損失。
王國棟迷迷糊糊半宿,第二天就找上了他的直屬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