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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接見

  安然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嗡”的一聲,再也無法顧忌什麽身份,大手一伸,將花音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安然一直就看不得花音流淚,盡管,以往他總能有本事惹她傷心。


  同樣是竹子的清香,同樣的溫度,同樣的感覺,熟悉的氣息傳來,花音停止了哭泣,瞪大了一雙眼睛回想著那晚的情形。突然,她猛地抓住了安然的衣襟,嗅著他身上的味道,似乎要看出什麽端倪。


  安然第一次在花音麵前慌了神,眼瞧著花音眼中的懷疑越來越重,卻忘了如何應對。正當他試圖解釋的時候,花音雙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紅櫻閃身而出,使出障眼法,抱著花音瞬間消失,安然趕忙追了過去。


  三裏之外,秋日的荷塘已有了枯敗的跡象,秋風瑟瑟,花音倚在荷塘邊亭台閣榭的紅漆柱旁,悠悠轉醒。


  安然疑惑地望著紅櫻。紅櫻唇未動,傳音入耳:“我為她織了一個幻境,既然已選擇隱瞞,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為好。”


  安然神色黯然,卻不得不同意紅櫻的話。


  花音茫然四顧,仍未回神:“這是什麽地方?先生,我剛剛做了一個好奇怪的夢。”


  安然已恢複到平日的樣子,撩起布袍的一角,坐在了花音的對麵,卻是不敢看她。淡淡地問:“哦,什麽夢?”


  花音回想著,原本感覺如此真實的夢,醒來之後卻又忘了個幹幹淨淨。她努力地回想著,越想卻越沒有了頭緒,隻好作罷。


  果兒瞟一眼安然,柔聲道:“既然是夢,公主便不要想了吧。”


  “公主?”花音喃喃地重複著,苦笑一聲,“原來現實才是最殘酷的,美好的卻永遠都是夢。”


  安然抬眼望著花音,幾次衝動要告訴她一切,卻又強壓了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隻要一遇到花音的事,總是難以壓抑自己的情緒,衝動得就像個毛頭小子。


  以果兒的身份原本不該多言,但紅櫻畢竟不是果兒,而是花音多年的好友,怎會忍心見她遠嫁茹毛飲血民風彪悍的北方。紅櫻也顧不上身份,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是如何打算的?”


  花音機械地答著:“聖職上一字一句寫得清楚,為不耽誤良辰吉時,五日後,我必須啟程。五日!看來公主的身份也不過如此,空有一個頭銜,連終身大事都無法好好準備。”


  “聽府中的丫鬟說,早在半年前,妤清公主便已開始為您準備嫁妝。您是長女,想必,妤清公主是不會虧待您的。”


  “半年之前?”


  果兒原本想借此安慰花音,沒想到竟弄巧成拙。見花音起疑,忙將求救的眼神投向了安然。


  安然無奈起身,行至花音麵前,挨著她坐了,道:“有些大戶人家,在女兒及笄之前便要準備好嫁妝,更何況是身份最貴的公主府。北方戰事一起,皇上早有此意,妤清公主作為皇上的胞姐,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提前準備隻是怕委屈了你,這點愛女之心,你斷不可做他想。原本嫁女就是為父為母最為傷心的事,若你還要誤會,那便是有違孝道。”


  花音垂首不語,片刻之後,擠出了一絲笑,望著安然道:“花音記得了。先生有什麽話,今兒就說吧,五日之後,花音便無法見您,也再也不能聽您授課解惑了。”說到此處,花音不免傷感,眼中包了一汪淚,卻又唯恐安然看出,將頭瞥向了一旁。


  十幾年的陪伴,花音早已習慣了安然的存在,在她眼中,他不單單是她的先生,更是她的摯友,是他的兄長,甚至是父親。她從未有一天想過會離他而去,更何況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花音不知離開他,她會如何,也不知她走後,他將去往何方,她隻知道,在她啟程前往北方的那一刻起,她與安然之間的緣分,此生便是盡了。


  花音不想傷感,更不想令安然擔憂,她強壓著心中湧起的酸楚,逼回即將奪眶的眼淚,擠出了一絲笑:“牽絆了先生這麽多年,待花音走後,母親必會為先生尋一個更好的前程,想必先生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安然但笑不語,明知是花音違心的話,卻不得不裝糊塗。


  停頓片刻,花音又道:“還有一事,想請先生代勞。”


  “何事?”


  “中秋之夜,花音曾見過一位公子,他與先生同名同姓,相貌也與先生有幾分相似。他救過花音的命,還望先生尋到他,若,若他還記得花音,請先生代花音道聲謝。”


  安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慌亂無比的花音,嘴角微微彎起,半晌擠出一個字:“好。”


  全公主府不論身份地位,不論男女老幼,半日的時間都知道了花音在躲著妤清公主。


  最初發現這個問題的,是妤清公主的貼身婢女,也不知怎的,就傳到了淑音的耳中,隨後,這個原本看上去並不起眼的消息,迅速傳出了公主府,甚至,傳到了宮中。


  此為花音謝恩之日,鑲金嵌寶的馬車中,花音在一旁端坐著,一改往日的呱噪,難得的安靜。梁謹的目光不時地在花音和妤清公主的臉上掃來掃去,見兩人均沉默著,心中禁不住歎息。


  妤清公主一向驕傲,對於花音的和親,雖她是背後的推手,但婚姻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盡管遠嫁,或許此生再無相見之日,妤清公主心中僅有的不舍和內疚,也被花音這幾日的慪氣和安然的執意離去而蕩然無存。


  當年她便是嫁給了一個不愛的人,以至於,在她的心中,縱使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無法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也是應當的。


  其實花音與母親慪氣的原因根本不是自己的遠嫁,更多的,是因為父親。


  自小,花音的好奇心就極重,凡是她想弄明白的事情,總會想方設法。那日父親手中的密信她還是趁梁謹不注意設法取了,順道,還有了意外的收獲。


  以花音單純的心思,有些想不明白皇上為何會將他與公主的密信交給梁謹,因為這樣做,隻會令公主和駙馬心生嫌隙。或許父親和母親之間一直是隔著很大的鴻溝,花音懂,很小就懂,隻是她一直在刻意逃避而已。


  記得安然曾經評價過當今的皇上,隻有兩個字——多疑。自古尊位之人都是多疑的,花音並不覺得這能說明什麽,可很快從父親那裏她便明白,當今的皇上,也便是她的舅舅的多疑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他誰都不信,包括自己的親姐姐。


  被最為疼愛的弟弟出賣,花音想象不出母親的心情,就像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固執地要她遠嫁的原因。


  梁謹在請辭的奏折上懇請皇上念在梁家為國爭戰多年的份上能收回成命,免去花音的和親。可奏折還未送入宮,便被妤清公主截下。而後,奏折變成了她的一封密信,信上直言,未免北方戰事再起,請皇上盡快做出和親的決定,她甘願為國獻女。隻是,令她意外的事,梁謹從來都不相信她們姐弟,在她的身邊亦是安插了眼線。被截下的奏折很快又落回到他的手中,至於密信,則是皇上親手給的。


  超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皇上髙誦妤清公主與梁將軍的愛國之心。梁謹俯首靜聽,隻覺得自己千算萬算,卻算不過妤清公主的決絕之心。他機械地謝賞,那一刻,他才明白,其實,妤清公主一直就是恨他的——從嫁給他的那一刻起。


  原本皇帝不便接見女眷,諸如此類事務均有太後和皇後安排。可因花音和親的緣由,為顯皇家的對北方烏國的重視,皇帝特地移駕後宮,接見了花音。


  皇帝初見花音時,她還是童齜的年紀,印象中,隻記得她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妤清公主和梁謹,一雙眼睛很有靈性,小小年紀似乎一眼就能瞧到人的心裏。如今再見,她已是碧玉年華,在抬首望向他的那一刻,皇帝愣了神,手中把玩的玉貔貅不覺滾落,頓時碎了一地。


  紅櫻說,盛裝的花音一點都不可愛,那中規中矩的樣子甚是刻板,將她的靈性全都掩蓋了去。可縱使如此,也掩飾不住她的天姿絕色,而那繁冗的衣飾反而使她多了一分雍容華貴。


  皇族的著裝以黑、紅為貴,飾物以珍珠、黃金為尊,那日的花音與平日裏皇家女子的裝扮無甚區別,繡著金絲祥雲的紅衣,滿頭的珠串金飾,若說唯一的區別,那便是她的神情。


  從未有哪位女子敢直視皇帝,且是用如此輕蔑的目光。而這樣的目光恰巧又為她平添了一份高傲,那俯瞰天下,蔑視一切的姿態連九五至尊的皇帝的心中都禁不住頓時覺得自己矮了幾分。


  這樣的女子不應該存在這裏的。


  這是皇帝看到花音後唯一的感覺。


  唱誦聲起,皇帝從最初的驚豔中緩過神,他瞧著眼前的花音在他的麵前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再起身的時候,已斂去了所有的神情,仿佛方才的一切隻是幻影。皇帝抽了一口冷氣,擠出一絲平易近人的笑,與妤清公主寒暄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向花音身上掃去。


  不得不承認,花音在安靜的時候還是很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的,尤其是在再世為人,又得了安然的悉心教導之後,越發地端莊嫻雅——當然,此是人前,至於人後,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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