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戰場
陳然隻好望向別處,目光無意間落在了安繼身上。安繼明白兄長已將他忘記,倒也沒有躲閃,隻是衝他微微一笑,手看似無意地在手腕上繞了一圈,似在暗示著什麽。
陳然卻並未讀懂,隻覺得這位男子甚是麵善,他確定以前在哪見過。隻是時間一長,已慢慢淡忘,至於何時所見,所為又是何事,竟一概記不起來。
陳若事先已知曉花音會請一個軍師來幫助他。在他的印象中,軍師一向是帶著一副精明相,比如,老鼠胡,小眼睛,神情必是萎縮的,這才對得起軍師的氣質。可眼前這位,玉樹臨風,並且具有天生的貴族氣質,那一舉手一投足的風流就連身為男人的陳若都忍不住要讚歎幾聲。如此看來,這顯然與他印象中的軍師氣質非常不符,以至於他愣了半天,竟有些吃不準他的身份。
花音指著安繼麵無表情地向陳若介紹:“這位是扶桑神族的族長,桑安繼。”說完餘光掃了陳然一眼。
陳若的臉瞬間白了,連敬帶嚇。陳然倒還好些,更多的隻是意外。
花音又指了指陳若對安繼道:“這位是當今的太子。”然後,直接忽略掉了陳然,倒不是她故意賭氣,隻是因為,本就是兄弟兩個,介紹起來,的確有些奇怪。
確切地說,安繼在得知花音要下凡尋兄長的時候,便與陳然有過一麵之緣。那一麵,他是有目的地尋陳然,隻是,沒想到,陳然卻讓他失望了。
安繼雙手抱拳,甚有禮貌地向太子一揖。陳若趕忙回禮,隻是這禮回得頗有些倉惶。陳然像個隱形人一樣立在一旁,目光時不時地掃過花音,似乎很想與她有瞬間的眼神交流。可花音就像沒看到他,由始至終連瞧都沒有瞧他。
安繼雖玩世不恭,但自小受兄長的熏陶,也是個難得的將才。為了幫自己的哥哥,他與陳若在巨幅的地圖前商議起軍事。花音不懂,聽得便有些乏味。紅櫻壓根就沒聽,她的心思全在花音與陳然身上。因為,她一直覺得兩人的這種情形實在反常。
以往花音與安然就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不是緗婹天天找茬,便是安然抽風,好不容易消停幾天,兩人又因無魍幻境而分開。紅櫻當初跟著花音,這種時而雞飛狗跳時而死氣沉沉的日子沒少看,所以對桑家人橫豎都看不順眼,尤其是安然。紅櫻曾不止一次地發誓,早晚有一天會帶領她的那些狐狸崽子拆了桑家,當然,此事直到今日也未實現,桑府仍好端端的屹立在最東方的神山上受人膜拜,而她也成了桑家的一分子。盡管作為一家之主的安然已墮入輪回,但紅櫻依然不解氣,如今見了他的轉世,縱使她已成為他的弟媳,是一家人,可一樣氣不打一處來,從未給過好臉。
但花音不同。
紅櫻一直說她是賤骨頭,但賤骨頭也有作為骨頭的尊嚴,可在她眼裏,花音沒有,因為她根本就沒有骨頭,早已被安然碾成了渣!紅櫻親眼看著花音被安然娶進桑府,從此便開始冷落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傷害她,可她從未放棄過,總是想盡辦法討好他。花音曾說她介入了安然與緗婹的感情,欠他們的,所以,她默認安然在與她新婚當日便納緗婹為妾,也默認了安然對自己的冷漠。她一直在想方設法地償還,這麽多年了,就算是天大的虧欠也早已還完,不止還完,隻怕還有富裕。
紅櫻不止一次地勸花音放棄,花音說神仙的命長,她可以有很多時間去等,如今,她卻隻恨自己命長,長到隻要一看到安然便隻剩下撕心裂肺的痛苦。
物是人非,如今的安然經曆了輪回的變遷,可他對花音卻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隻懂得傷害。
紅櫻覺得自己的好脾氣著實已被消磨殆盡,她不想令花音為難,也不想讓自己為難,眼不見心不煩,於是趁人不備便狠狠地對心不在焉的陳然使了一個狠狠的昏睡訣。
“王爺許是累了。”紅櫻說完,纖手一揮,陳然便消失了。
陳若剛剛平靜下來的心立刻又因為恐懼吊到了嗓子眼,驚恐地望著紅櫻,連喘氣都忘記了。
花音瞪了紅櫻一眼趕忙解釋:“紅櫻送王爺回去歇息,太子若不信,可以去查看。”
陳若對花音毫不保留地信任,立刻便舒了一口氣,勉強牽起嘴角笑了一笑,繼續與安繼商議大事去了。
陳然這一覺睡得酣暢淋漓,直到第二日晌午才清醒。隻是,清醒過的他,臉色比失眠還要差。
陳國與藩王的這一仗打得著實艱難,陳國積了幾十年的怨氣,本想著借此紓解一二,沒成想,一個小小的藩王的兵力竟然超過了陳國一國的,初次試探,陳國雖有驚無險但也有所折損。藩王卻是大喜,隨即便犒賞三軍,大酒大肉地伺候起來,意在鼓舞士氣,準備來日再戰。
修整月餘,陳軍一直按兵不動,而藩王卻按捺不住,擂起了戰鼓。
這一站,陳若與陳然親自上陣,花音一身男子裝扮跟在陳若身後。
陳若並不想讓花音上戰場,畢竟刀劍無眼。可花音堅決不從:“以前,都是你保護我,現在,我來保護你。”陳若對這句話一知半解,盡管如此,心中卻是感動萬分。
不得不承認,花音男子裝扮亦是極美的,陳然幾次分心,目光總有意無意地往她身上瞟。花音一直莊嚴肅穆,表情嚴肅地像個正在扮大人的小孩子。陳然忍俊不禁嘴角竟難得地微微彎起,露出了一絲微笑。
花音分神瞪他,一雙杏眼流露出別樣的風情,令陳然的心禁不住漏跳了幾拍。
沒想到的是,兩軍對壘,這絲微笑竟成了赤裸裸的挑釁。陳若的大舅子不樂意了,大刀一指陳然,便大聲喊道:“聽說王爺舞得一手好劍,在下不才,想討教一二!”
兩軍對戰,言語上的挑釁是前戲,單挑是熱身戲,打得好了便會演變成重頭戲,而混戰就是仗著人多,其實是落幕戲。
人生說起來很簡單,無非就是活——死。戰場亦是如此。
可無論陳然是不是轉世,花音都不想看到他死去。或者,有一次就夠了,若再來一次,縱使知道那隻是修行,她亦是無法承受。她的神色頓時變得從未有過的慌亂,陳然看在眼裏,有那麽一瞬間,他有一種錯覺,覺得,其實,花音還是在乎她的。可戰場畢竟不是容他兒女情長的地方,僅僅是一眼,他便策馬迎戰,絲毫沒有猶豫。
如果可以,花音很想罵陳若的小舅子一聲無恥。舉國上下都知道陳然是個病秧子,專挑軟柿子捏還捏得理直氣壯,這種人簡直讓她唾棄!
不過,令花音意外的是,大舅子的眼光竟然不錯,陳然的劍的確舞得出神入化,連她這個神仙都忍不住讚歎。花音禁不住在心中暗自驕傲,她挑夫君的眼光果然不錯,安然無論在哪裏,在那一世,總是如此優秀。
兩人在塵土飛揚中打得不可開交,但比大舅子瘦弱了不止一倍的陳然竟像打了雞血一樣越戰越勇,待大舅子意識到挑錯人的時候,已經倒在了陳然的劍下。
陳軍中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陳然一血前恥一戰成名,策馬回首,陽光灑在他滿是汗水的臉上,熠熠生輝,生動無比。花音看著他,忍不住雀躍起來,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欣賞的微笑。陳然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瞟過,花音趕忙收回笑容,欲蓋彌彰地看向了別處。眼中的驚喜一閃而過,陳然收劍歸隊,可任誰都沒想到,眾目睽睽之下,已戰敗的無恥大舅子竟一躍而起,更加無恥地舉起大刀向陳然劈去。
那時的陳然,眼中的驚喜還未完全散去。
陳若的一聲撕心裂肺“二弟小心”猛地將花音驚醒,未等陳然反應過來,花音提棍突然出現在陳然背後,猛地打向陳然胯下的馬屁股,同時抽出他背後的劍,轉身的那一刻竟硬硬地接下了大舅子那用盡全力劈下來的一刀。
誰都沒有看到花音是如何在瞬間出現在陳然身後,甚至沒有看清她一係列動作是如何完成。一眾將士對藩王的無賴行徑很是鄙視,但礙於太子未發令,隻好暗暗摩拳擦掌,無不準備大幹一場。
受驚的馬一下跳出老遠,但很快被一眾將士製服,陳然的心一下被揪了起來,未等馬停穩便跳了下來,順手抽出身旁士兵的劍又衝了回去。
隱在一旁的紅櫻忍不住便要衝向前被安繼一把拉住。安繼搖搖頭道:“那人外強中幹,是個草包,嫂嫂應付得了。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太子和大哥,其他的不必多想。”
的確,花音畢竟比尋常人多活了幾萬年,打架的次數比他們吃飯的次數還要多上幾倍,早在大舅子與陳然對打時便看出了他破綻,所以,她根本無需用仙力便用將他打得節節敗退。隻是,這劍她用得頗不順手,要不然早一棍子敲死他!待陳然再次準備加入戰鬥時,大舅子渾身上下已是血跡斑斑,身受重傷。
藩王再也無法任由事態繼續發展下去,突然大喝一聲“放箭”率先發難。同時,太子下令,陳國的士兵瞬間蜂擁而上。兩軍一下沸騰了起來,頓時陷入一片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