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前塵舊事
太陽乃三界萬物之本,這機關便是能源中心。艾澤原本隻想利用太陽的神力打開去往異界的通道,卻因密報有誤,百密一疏,錯選開啟機關的人,並未成功,而由此產生了無魍幻境。後來,他進入幻境,身受重傷,隻好倉皇而逃。
而桑風雷自知闖了大禍,恰逢桑中遜前來匯報,竟被撞破。他靈機一動,巧舌如簧,以桑家族長如犯下此禍必會令整個家族蒙難為由極力勸說,承諾若他肯為自己頂罪,必會善待他唯一的女兒,並暗示她必將是桑家未來的主母。恰逢緗婹相依而生的神樹夭折,桑中遜為了女兒,也為了顧全大局,終於答應。
妖女逃脫,神女大怒。因桑中遜極力為魔界奸細辯解,並將所有的事一力承擔,又無人見過妖女的真容,神女隻得下令攻打魔宮,命天將勢必手刃艾澤。而桑中遜遭受火炙之刑,受千年炙烤,直至灰飛煙滅。
扶桑神府雖然受罰,但總算逃過一劫。桑風雷斷不敢食言,將緗婹接至桑府。因當時安然已有相依而生的神樹,況且緗婹畢竟是罪人之女,金塵心疼兒子,對於桑風雷提議緗婹取代綻螢之事極力反對,但他卻非常堅持。
自此之後,金塵開始懷疑神殿之事,便處處留意桑風雷的一言一行。桑風雷以為風頭已過,耐不住寂寞邀蛇妖私會,沒想到被金塵抓了現行。金塵頓時便明白了一切,大怒,卻念及夫妻之情並未告發,隻是勸桑風雷負荊請罪,帶著妖女,前往太陽神殿自首。她好話說盡,桑風雷隻得假意答應,請求金塵念及父子之情,留一些時間給他和安然。想到兒子如此幼小的年紀即將失去父神的庇佑,金塵立刻心軟,更沒想過夫妻多年的桑風雷會欺騙她,隻得答應,可沒想到,此舉竟卻成了她噩夢的開端。
桑風雷一方麵對金塵百般懺悔,卻暗地裏經常與蛇妖相見,並與其商議如何阻止金塵。金塵終於得知,對桑風雷徹底絕望,立刻前往太陽神殿,準備告發。桑風雷趕忙追趕,以安然的性命相要挾,逼迫金塵。金塵斷沒想到他會喪心病狂到利用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但又別無他法,為了唯一的兒子隻能妥協。而自此之後,她悲憤交加竟一病不起。
蛇妖一直對自己妖族的身份很是避諱,既然桑風雷和金塵已經撕破臉,便開始慫恿他殺掉金塵,助她做上桑家主母的位置,好以此得到凝桑髓,淨化體內的妖氣。一日夫妻百日恩,桑風雷並非無情之人,無法對金塵下手,隻能搪塞。
凝桑髓是仙界最為嬌貴的物什,且很難保存,因它隻喜女人的發絲,於是便有了桑家主母才可擁有此物一說。金塵與桑風雷大婚之日,前任主母,也就是桑風雷的母親,親手將凝桑髓用仙術植入她的發絲之中,並千叮嚀萬囑咐,這凝桑髓一旦植入便已認主,且會與宿主精血相容,若想取出,必須用桑家獨有的仙術,否則,宿主很容易走火入魔。並叮囑桑風雷,一定要盡好保護桑家主母的責任。
桑風雷非常清楚以金塵的性子,斷不可能將凝桑髓雙手奉出,可蛇妖的身份畢竟是大忌,況且金塵是這世上唯一知道太陽神殿內情之人,越早解決,越能安心。那段時日他備受煎熬,痛定思痛,為了不使自己的醜事敗露,他決定默認蛇妖的行為。
那日,金塵依舊悶在房中做著女紅,安然和綻螢不知疲倦地在房中跑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金塵瞧著他們,那絕美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母愛的光輝。這原本是一個非常和諧又溫情的晌午,可因為蛇妖的闖入,而徹底打破,成為安然心中一輩子無可抹滅的傷痛。
安然和綻螢被奶媽帶走,而他的記憶僅停留在此處,從此他便忘記了母親臨終時的情形,忘記了綻螢,忘記了桑家的二夫人其實是個蛇妖,而不是蛇仙。
桑風雷甚至懶得與金塵多費口舌,安然前腳出門,他便從袖中取出現了原形的蛇妖。那白色的毒蛇吐著血紅的信子,瞪著一雙晶色的眼睛冷冷地瞧著她,未等她反應,便直衝她的頭顱咬了過去。幸好金塵在最後一刻依著本能突然躲閃,未讓白蛇一口吞下,但仍受了傷。
手中的女紅散落一地,金塵不敢置信地瞪著桑風雷,眼睜睜地看著毒氣順著血脈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
蛇妖原本就是劇毒之蛇,修煉成妖後體內的毒更是上升數層。從她第一眼見到金塵起,便嫉妒她的美貌。她搶了她的夫婿,搶了她的凝桑髓,如今,她還要毀了她的容貌。她要斷了桑風雷的一切念想,斷了所有男人的念想,她要她的留在世上的最後一瞬是可怖的、令人作嘔的,是任誰都不願更不敢回憶的,因為隻有如此,桑風雷才永遠都無法再試圖想起她。
她做到了。風華無雙的金塵變成了一個怪物,縱橫交錯的毒氣交織在蒼白的臉上,驚嚇了一府的人。可她不在乎,她隻想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是否平安,是否也被狠毒的二人構害。她瘋狂地尋著,喊著。此生錯付他人,才落到如今的境地,她不怨別人,隻怨自己有眼無珠。而今,芳華將逝,她唯一的希望,隻是在臨終之前,看一眼兒子。
那時的安然和綻螢正與奶娘在後花園玩耍,一顆晶亮如水晶一樣的物什從天空中緩緩降落,安然出神地看著,突然發現,那透明的水晶殼裏竟包裹著一個如手指大小的小人。安然心下一驚,沒緣由地擔憂,想著這麽小的人若從天上摔下,摔壞了不免太過可惜,便伸出了手,等著它落到自己的手中。
金塵終於找到了兒子,可未等她喊出聲卻被蛇妖搶了先。
蛇妖不可能留下任何與金塵有關的人,無論他是否僅僅隻是一個未諳世事的孩子。
綻螢怔怔地看著那條白色的小蛇瞬間變成巨蟒,而後向安然張開了血盆大口。而那時的安然,正好接住了落下的小人,他完全被它吸引,似乎已忘記了身邊所有的事物,忘記了正舍命救她的綻螢,忽視了滅頂之災正迅速向他襲來。
突然,他感到身後刺骨的寒冷,還有那一聲淒厲的慘叫。他回過頭,看到了已麵目全非的母親,還有巨大的白蛇口中,綻螢隻剩下了兩條腿,血淋淋地掛在他的眼前。
安然整個人都嚇呆了,已完全顧不上手中的小人,他愣愣地立在當地,眼睜睜地看著巨蛇緩緩立起,他像被牽引了一般隨之抬首,注視著它將綻螢一點一點地吞入腹中。他能感覺到它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滿含仇恨,還帶著一絲輕蔑、玩味和戲弄,然後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令冰冷的感覺瞬間侵蝕道他的四肢百骸。
他以為他要死了,像綻螢一樣,被巨蛇吞入口中,嚼碎,落腹。他閉上了眼睛,準備接受命運,隻求這臨死前的煎熬盡快過去。可等待他的卻並非死亡,一陣炙熱傳來,他猛地睜開眼睛,隻見一個全身燃燒著火焰的怪人飛身而過,擋在了他與巨蛇的中間。
火人瞪著巨蛇,隨便使出一招便將它擊退,巨蛇隻得慌亂逃竄。而當她逃走的時候,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慌亂之中,竟然將那小人沾到了身上,也一並帶走。
火人又看向滿麵震驚的桑風雷,暗啞的聲音冷冷地傳了出去:“未遂你願,我竟活了下來!別忘了,你答應我會讓緗婹坐上桑家主母的位置!我已成魔,縱使將你殺死也無甚意義,所以我不會殺你,但我會在不遠的地方注視著你,若你和那隻蛇妖再膽敢對安然和緗婹不利,我會立刻毀了整個扶桑家族!”
桑風雷打了一個寒噤,卻隻有勉強應諾的份。
金塵體內的毒氣持續蔓延著,她強忍著劇痛,看著不遠處的安然,向他伸出了手。安然遲疑著,不知這個恐怖的女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美麗不可方物的母親。他被嚇壞了,一步步地向後退著,想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安然聽到了火人的歎息,嘶啞的,悲傷的,惋惜的,還有一絲痛心。或許他想對他說些什麽,可未來得及開口,隻聽一聲斷喝傳來,一個弓腰駝背的仙人出現在半空,向火人揮出了一條鎖鏈。
任誰也沒有想到,金塵竟飛身衝來,替火人堪堪地受了捆妖索。火人大驚,抱著氣若遊絲地她痛徹心扉。他原本可以一直隱在塚中,隻因為了救她才冒死出現,可她卻為了救他,竟要命喪捆妖索下。
金塵體內的妖氣被捆妖索瞬間吞噬殆盡,命懸一線,可她卻笑了,衝著抱著她的火人,用最後一絲力氣,道:“謝謝你救了我的兒子,這個恩情,我來還… …”
慎石真人的麵上流露出些許不忍,卻因有命令在身,隻得再次舉起了捆妖索。
“那是我的娘親,伯伯不要傷他!”稚嫩的童聲傳來,慎石真人猶豫了,而火人卻趁機逃脫。
慎石真人並未追趕,他奉命而來,火人原本就是意外。他看著安然,歎息一聲,仍舊舉起捆妖索,將金塵吸入索中。安然悲痛欲絕,卻無可奈何,任由真人的大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等他醒來,已忘記了一切,所有的悲痛與快樂,全都消失。安然像個木偶一樣起身,看著榻旁的慎石真人,很是疑惑。
“從此以後,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安然茫然地望著他,在他的注視下,終於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