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吊子神仙
花音看著他,眼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以往瑜珖亦是如此,凡一遇到事總是慌裏慌張,不是等著這個拿主意,就是等著跟那個,從未有一次是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包括這次帶她出來,也必定是受到了那位師兄的指使。想到此處花音便問道:“誰讓你把我救出來的?”
瑜珖反應了片刻才明白花音指的什麽,心中暗暗佩服她的思維跳躍地著實快,遂回道:“七師兄。”
花音一愣,心裏不禁升起一絲暖意,原來這冷冰冰的七師兄還挺義氣,嘴上卻是不饒人:“他倒會裝。”說完又瞟了一眼陰沉沉的山,又道,“師兄隱了仙氣,現原形吧。”
瑜珖心中了然,搖身一變,便變成了一隻滅蒙鳥,體形龐大,青色的身子,赤紅的尾巴,喙尖而長。花音捏著下巴對著他轉了一圈,搖了搖頭:“不成,你這羽毛也太紮眼了。”說完,指向滅蒙鳥的手指間熒光一閃,那美麗不可方物的鳥便變成了一隻再普通不過的麻雀。
變成麻雀的瑜珖非常悲催的叫了幾聲,小眼睛裏全是幽怨的神色,拍了拍一對小小的翅膀,頗為嫌棄。哀怨完,好歹沒忘了正事,一飛衝天,想了想似乎覺得麻雀飛得不會如此迅速,忙又放緩了速度,滑翔著往山門方向飛去。
半個時辰後,瑜珖返回樹林,一落地便趕忙變回了原身,急急道:“這山果然被魔族占了。”
花音和紅櫻大吃一驚,盯著瑜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兩個門隻怕都進不去。南門盤查也是極嚴的,送補給的商販隻能送到門口,物品要被仔細查驗。連顆青菜都不放過。而且,我在山上盤旋了半天,一個仙家弟子都沒看到,那些守衛和雜役均是魔族變的。本想落腳尋尋路,卻發現整座山都被下了禁製,我未靠近便彈了出去,後來,我不死心,找了個偏僻處現了人形,使出仙術,竟然仍被彈了回來。若我沒猜錯,能將整座山設置結界,並如此固若金湯的,魔界除了魔君,隻有一個人,便是他的大皇子冥煊。”
花音瞪大了眼睛,那眼神似乎要射出千萬隻飛刀。
瑜珖掃了一眼花音,又道:“我懷疑,山上弟子已被囚禁,所以才會連消息都傳不出去。估計這會兒,慎石真人不見得就知道這勃亝山被魔族所占。”
花音忙又問道:“你可知都有哪些弟子被囚?”
瑜珖老實回答:“不知。”他心裏清楚花音是擔心幺哥和安然,忙又安慰道,“桑安然和幺哥均為慎石真人的得意門生,像此類重要法會,必定是會帶著一起去的,你不必太過擔心。”
花音輕輕搖頭:“我哥最煩這種場合,總說去了法會連打瞌睡都嫌無趣,況且他法學這門課也是學得極差的,慎石真人想必不會帶他去。至於安然,我就無從知曉了。”話說到此處,花音才明白,原來,她對安然一點都不了解。
瑜珖輕歎一聲,毫不例外的又沒了主意。
花音在林子裏踱著步,樹林裏一時極靜,腳踩在地上有枯枝斷裂的聲音傳來,激得一些小動物四散逃竄,太陽有些西沉,茂密的樹林裏光線一時比一時昏暗,花音沉吟片刻,突然有了主意,對瑜珖道:“師哥快些去蓬萊仙山尋慎石真人吧,我和紅櫻留在這裏,若發生什麽突發狀況,好應個急。”
瑜珖雖然有千萬個不放心,但衡量再三,也覺得與其冒著三個半吊子神仙突然闖進去被俘的危險,倒不如找法力高強的慎石真人求救來得穩妥,況且這一路上變數頗多,自己去也是最合適的。想了想便點點頭,剛要準備走,卻又被花音一把拉住。
花音口中念念有詞,施術片刻徒手變出兩張巴掌大薄如蟬翼的紙片來,仿佛一碰便碎。她遞給瑜珖一張道:“這紙隻能顯現十二個時辰,除非幻化之人動用仙力,否則永不會破。蓬萊仙山離此地不遠,若是順利,估計來回十個時辰便夠了,應該能撐到。若發生意外執此紙片之人將其撕毀,以示警告。”
瑜珖小心翼翼地捏著這紙,仿佛不敢置信。作勢撕了一下,果然一絲破損都無,不禁大為驚歎。紅櫻亦是驚訝萬分,讓花音今日這左一個法術右一個仙術的弄得眼花繚亂,瞬間對她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觀。
花音掃了二人一眼,禁不住冷笑道:“看來我平日裏確實胡混慣了,這麽點小把戲都能把你們驚成這樣,在你們眼裏我到底是有多不濟?!”
“真人不露相,真人不露相。”瑜珖一邊打著哈哈,忙將紙帕揣入袖中,幻化出原型,向天空衝去,臨走的時候花音還未忘記在衝出樹林之前將他變成一隻麻雀。瑜珖乍一下身形變小數十倍,很是不適應,在半空撲棱了幾下差點一頭栽下來,惹得紅櫻禁不住為他捏了把冷汗。
春季的夜晚來得很快,林中因有樹木的遮蔽更是早早得入了黑夜。緊張了一天,花音和紅櫻均疲憊不已,但為了安全起見,兩人隻能輪番休息。夜風涼,衣著單薄的二人禁不住打了個冷戰,花音趕忙用仙力幫自己和紅櫻護了身,兩人依偎在一起說著無關緊要的話聊以慰藉,瞬間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幺哥在一次回家省親看望她時曾說過,花音這一萬多歲是白活了,連個正兒八經的小姐妹都沒一個,身旁全是些糟老爺們。花音雖嬉笑著說糟老爺們也不錯,可以寵著她,可心裏卻是有些黯然。因了她的身份和百花仙府那森嚴的等級製度和規矩,花音的確很難交到一個知心的姐妹,就連跟了她近一萬年的貼身仙婢茶翠,對她也隻是畢恭畢敬,隻有主仆之義無一絲姐妹之情。後來她拜師至司命門下,師傅不許她帶奴婢,她見茶翠一直中意三哥手下的一位仙官,便做主許配給了他,從此更沒了來往,而她也變得更加孤單。直到在一次遊玩的時候遇到了這隻剛飛升的小狐狸,幾次交往,兩人倒結了姐妹之誼。
是已,紅櫻因自行修煉經過諸多磨難才飛升成仙,一無師父幫襯,二無世家後台,雖說在天宮有了一個小小的職位,但卻是不痛不癢毫不起眼的。一直以來,她都是極其自卑的,連抬頭看人的勇氣都沒有,更不用說有什麽朋友。後來認識了花音,兩人甚是投緣,紅櫻開朗自信了許多,更是格外珍惜這份情意。
似夢似幻之間,花音好似走進了勃亝山,沿著狹窄的路,走到了一個石洞旁,那石洞口立著一塊橢圓形的石碑,上麵刻著三個字——鎖妖洞。字上著了朱砂,猩紅刺目。仿佛被牽引,盡管花音很想離開那個地方,腳步卻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洞口,向裏麵走去。鎖妖洞的深處有一道石門,待她由虛掩的門縫裏看清楚裏麵的情形,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可當她再想仔細看清的時候,手腕突然傳來一股似乎灼燒的疼痛,花音立刻驚醒了過來。
紅櫻望著臉色蒼白的花音,趕忙安撫著:“怎麽了?夢魘了麽?”
花音猶自瞪大了眼睛,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腕,冷汗淋漓。情緒稍緩,她看向手腕,才發現,不知何時安然送給她的那串珠鏈已由不起眼的暗紅色變成猙獰的赤紅色,並發出了忽明忽暗的光芒。
近萬年了,花音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用到這串珠鏈,更沒有想到這鏈子竟然如此神奇。她猛地站起身,看向勃亝山,不知是否因夜色的關係,山上的瘴氣似乎又重了幾分,在月牙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花音突然轉身,趁紅櫻不備向她使了一個昏睡訣,並將她幻化成原形,飛起,把她放至了樹冠最茂密的一根枝椏上,柔聲道:“安然出事了,我不能拋下他不管。師哥估計天亮的時候便會回來,他會來此處尋你,到時,你喊他,他便會為你解了這禁製。”
花音思索片刻遂將自己的仙氣隱了,變成了一隻灰兔,在夜色的掩飾下,向勃亝山衝去。花音先去兩個門轉了一圈,隻見那些守衛均瞪大了眼睛,一絲懈怠都無,可見冥煊已做足了準備,遂果斷放棄。待她又轉向另一個偏僻處,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想到,她竟然絲毫未費力,穿過了那透明的結界,上了山。不但上了山,這一路竟然非常順利。不但順利,這山上的妖氣和瘴氣竟然未傷及她一絲一毫。花音很是納悶,正思索著發生這樣的狀況是否是因為她隱了仙身,還是瑜珖怕死故意嚇唬她,正要咒他,突然耳朵一痛,便看到自己的四隻腳已離開了地麵。花音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本座還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兔子,隻可惜,瘦了些。”
長這麽大還從未被人如此調戲過,更不用說被人拎在手裏搖來搖去,搖得她頭暈眼花。花音氣急,拚命掙紮,隻見一張很是滄桑的臉越靠越近。花音趁其不備,果斷地亮出了自己短小的爪子。
那人很輕鬆地躲開,臉上的笑意更甚:“還挺凶。”說完便將花音往身後一拋。
花音剛想尖叫,突然發現自己落到了另一個人的懷中,神經一鬆懈,身子便沒出息地開始澀澀發抖。花音暗暗罵道:“老不死的,看以後姑奶奶怎麽收拾你!”
“魔君怎麽跟一隻小兔子一般見識。”
花音從未聽過如此好聽的聲音,沉穩又不失清亮,有一絲溫暖,又有一絲疏離,還摻雜著那麽一絲慵懶和漫不經心。躺在如此溫暖的懷中,再不是被人拎著耳朵的花音全然忘記了自己正身處險境,竟犯了花癡。於是犯了花癡的抬起了自己的小腦袋,向說話的人望去,待看清那人的長相,心中不禁感歎道:“果然有一副好皮相。”又覺得有些麵善,好似在哪見過。可下一刻,她便仿佛掉進了冰窟裏,全身的毛都忍不住炸了起來。
那老不死的說:“桑公子,把這隻兔子給我烤了,陪我喝幾盅。”說完,揚長而去。
桑安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