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偌大的客廳內,黑白分明,從過分規矩刻板的家裝也能窺探幾分主人的性格,顧門清自顧自的選了個位置坐下,一點也不見外,伸手將文件放在玻璃茶几上。=
王子濯撕開速溶咖啡,只沏了一杯,公然坐在顧門清面前,小口小口的品著。杯子里蒸騰起來的霧氣慢慢暈染上他的黑框眼鏡。
「呵……你就因為這個來找我?」
他雙眼微眯,盯著桌上那疊文件,彷彿真能透過那層牛皮紙袋看得到內里的內容似的。
「算是最後一次吧。」顧門清一點也不意外他的反應,不如說對方的反應反而讓他鬆了一口氣。
這個老同學以前就一直是這種古怪脾氣,大學時候就記仇的很,雞毛蒜皮點的小事都要報復回來,堪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典範。
就因為當年闊別的方式不是那麼如人意,顧門清不辭而別,臨時改變主意,就讓他足足記恨了幾年,當上國稅局科長也不忘再背後捅上他一刀。
可以說,除去平時的業務交談,這大概是闊別五年第一次的單獨會面。
顧門清瞥了一眼被他拿在手上的杯子,杯口那厚厚的咖啡漬證明即使時日久了,他的某些習慣還是沒變。
「你還是一樣,不洗杯子。」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卻被對方瞪了一下。
「滾。」王子濯重重的放下杯子,裡面的□□為他的動作飛濺出來。他拿起桌上文件夾,給顧門清拋了回去,「拿回去,不幫。」
顧門清卻因為他的動作低低的笑了出來,任由文件夾拍在他胸前,滑落到腿上。
他與王子濯共事過幾年,了解幾分他的性格,方才的一番動作,說明他對當年的事不再介懷了,即便是還有悶氣,也消散的七七八八了。
看來上次悶聲吃大虧,還是有點效果的,起碼讓這傢伙對他的臨時退縮消氣了。
「你笑什麼?」王子濯臉上帶了點被看穿了的惱羞成怒,他嘖了一聲,端起咖啡杯起身就要走,卻被顧門清趕緊拉住了。
顧門清將牛皮紙袋放在沙發上,起身,很鄭重的道:「我知道不該放你一個人,只是當時我……不得已。」
「後來……我就在網上遇到了她,我知道這輩子不會再有第二個這樣讓我心動的人了,所以……」顧門清抿了抿唇,看著王子濯的臉色越來越差,很識相的沒有繼續下去,話鋒一轉:「總之……沒能按照約定回去,對不起。」
話語一頓,鞠了個躬表示了歉意,才繼續道,「想必你早就知道我這次為什麼而來……希望你能幫忙。」
王子濯捏著杯子花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剋制住不把眼前的人狠揍一頓。
當年他們在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學系。
與顧門清是怎麼相識的,他已經忘記了,似乎是一件小事,後來又因為彼此都是同一類人,很合得來,所以整整八年都在一起,同吃同住,形影不離。
因為一次無聊至極的打賭,他們救了一個很危險的人物。
那人號稱是普通的外貿公司,向他們拋出了橄欖枝。
可是後來經過他們調查,再加上對方有意無意透露出的信息,所有數據都能證明那人做的並不是什麼外貿,而是一些殺-人越-貨的買賣,軍-火,毒-品,石-油,各項數據高的不正常。
得知這一切的顧門清和王子濯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很興奮。
無非是殺人被殺,違-法-亂-紀而已。
當時他們的生活中除了上課,研究,寫報告之外,就再沒了其他調劑,彷彿一潭死水,一個意料之外的邀請對於這種骨子裡淡漠至極,根本沒有所謂的道德底線的人,無疑有著很大的吸引力。
所以兩人商量了一下,意見相同,並沒有什麼分歧,一些鮮少有人涉及的領域足以刺激他們的神經,於是順理成章的接過了橄欖枝。
可是顧門清卻中途退出了,只把王子濯一個人留在那裡。
「……不幫。」王子濯咬牙切齒,一回想起來,還是無法釋懷。
明明兩個人說好的,共進退,大不了不想乾的時候,浪跡天涯,或是被灌水泥扔進太平洋。
可是他卻提前退出了,留他一個人在那個龍潭虎穴里,脫不了身,也不想脫身。
他不像顧門清一樣,冥冥之中註定會被某一個人救贖,最後終究會回到正軌。
他不過是一個孤家寡人,沒嘗過動心的滋味,現在這個年紀連熱血沸騰的感覺都消失了,即便是見到故友也一樣。
「那就算了,我不是來勉強你的……」顧門清嘆了一口氣,回身撿起沙發上的紙袋,並沒有急著走,反而拍拍王子濯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之前蓮花鄉那件事也是你幫我蓋過去的?多謝了。」
雖然是問句,可是卻帶著肯定。
當時他默許了王金蓮拍他的照片並且傳到網上,就是因為受了高風的委託,他查到蓮花鄉那場交易查貨的毒品量大的驚人,不像是民間隱藏的小作坊能經手的量,所以才決定引蛇出洞,委託他刻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及信息,想要將那場交易背後的人引出來。
可是後來卻不了了之。
高風布置在他周圍保護他的人也在風平浪靜的兩個月後撤掉了。
那時候他就隱隱約約覺得這筆生意和遙遠記憶里的某個公司有關係,畢竟那間公司的活動範圍剛好是s市以北的區域,幾乎掌握了北方全部的『三禁』生意。
他幾乎可以確認是王子濯暗中做了什麼。因為隔了不久,他反反覆復來差舊東方的賬的舉動,更是近乎承認了自己所做的事情。
按照他對他的了解,對方耀武揚威的意思就是——「我雖然替你消了一災,但是別誤會,我還是要照舊找你麻煩的。」
王子濯身子一僵,沉默了許久才擠出一句,聲音扭曲的像是直接從肺里出來的氣音。
「你真討厭。」
顧門清聳聳肩,嘴角垂了一下,面無表情打趣道:「我覺得你還是找一個老婆比較好,沒有心儀的,找一個保姆也成……」
「別指望我再給你刷杯子了。」
垂眸,似乎是想起了大學時期洗涮打掃的活計都是他包攬的,難怪現在的王子濯基本的生活能力都退化了不少。
這句話似乎刺激了王子濯的神經,他端著咖啡杯一言不發的走進了房間里,砰的一聲關起卧室門。
顧門清盯了那扇暗色木紋門幾秒鐘,才邁出步子,咔的一聲扭開玄關門,就聽到卧室里傳出悶悶吼聲。
「誰准你走了?媽的,滾過來。」
聲音里還帶著不少的氣急敗壞。
顧門清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調整好表情后才打開那扇暗色木紋門。
和正常人的卧室不一樣,王子濯的卧室幾乎布滿了玻璃試管,彎彎曲曲的試管里還裝著不少奇怪液體。
他粗暴的接過顧門清的文件夾,連繞線的耐心都沒有,直接徒手撕開,從裡面掏出幾張紙,以極快的速度瀏覽著。
見王子濯合上最後一頁,顧門清看他臉色,趕忙說道:「這次……不要太簡單粗暴。」
「嘁……你知道我的做法的。」王子濯受不了似的搖搖頭,用眼尾瞄了他一眼,「保證不會查到你不就成了?」
「不是,我是擔心你……」顧門清揉了揉額角,從王子濯身上莫名嗅到幾分自暴自棄,他想了一下說道,「找一個人來,像之前一樣,要什麼給什麼就好……別髒了你的手。」
之前,說的是最早顧門清也參與的那幾個事件里,做法就是找一個替死的,替他完成最後的心愿,讓他按照布置來做,在精密的布置里,一切都會順理成章的變成意外,替死也一定會死在那場意外里。
這樣即使查也查不到他們身上。
這樣的人很好選,世上不稱意卻怕連累身邊人,只能艱難活著傢伙大有人在,若是這時告訴他,用命來換家人衣食無憂的富庶生活。他們會欣然接受,甚至會感恩戴德。
「呵……這兩人一個在監獄里,一個在病床上,用得著嗎?」王子濯並不接受他的提議,一擺手,驅客之意溢於言表。
顧門清見他一臉的不在乎,也不再勸,默默離開了。
門外天已經亮了,東方露出大半個日輪,刺得顧門清有一瞬間的失神。
驅車走了那條熟悉的路線,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別墅里,顧門清輕手輕腳的進門,並不想打擾了王金蓮,卻還是事與願違的和剛從廁所走出來的王金蓮撞了個正著。
王金蓮扶著腰:「……來來來你過來,解釋解釋為什麼昨晚明明沒喝酒,卻還是亂性了?」
看著她的表情,冰涼的指尖逐漸回溫,顧門清咳嗽了兩聲,脫下帶著涼意的外套,不懷好意的靠過去,臉上卻是一本正經。
「我覺得是該探討一下,可能我得了一種不喝酒也會醉的病。」
王金蓮:「……你別過來!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