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一

  撒旦在墮天之前, 天堂的主人曾經對他說：「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 你過於傲慢浮躁，且並不真心為他人打算，你這種高傲遲早會為你帶來禍患。力量不能帶來一切, 唯有愛能破除世上所有痛苦迷障。」


  當時的撒旦不以為意，等墮天之後，徹底與天堂決裂, 他就更是將這些在他看來可笑至極的話拋在了腦後。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實力，沒有什麼是辦不了的。


  撒旦堅信著這一點, 就像是堅信著整個世界遲早都會落入到他手中一樣。


  離開天堂到達地獄，對於他而言，只是換了個地方生活罷了，本質上並沒有多大的改變。誠然，比起人人嚮往的天堂, 地獄的環境是稍微差了點。


  這裡有終年沸騰不息的滾燙岩漿，還有各種兇猛噬人的異獸, 難怪人類會把地獄視作洪水猛獸, 對這個地方懼怕不已，甚至還因為不想死後被遣下地獄而剋制**，遵守那一大堆在他眼中格外可笑的清規戒律。


  沒錯, 在撒旦看來，人類這種生物簡直是虛偽的代名詞，他們敬奉神明, 並非是因為嚮往天堂，而是源於對地獄的恐懼。


  然後他想，既然這些人都那麼害怕了，他不介意令他們更害怕一點。


  撒旦在天堂時便是僅次於神的天使，墮天之後直接成為了掌控地獄的魔王，這裡比保守的天堂自由多了，他隨心所欲慣了之後，倒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上地獄了。


  不過不夠，這些仍不夠……他想要的不僅僅是支配這麼一個地方，而是把世界握在手裡。


  莉莉絲那個女人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她掛著妖嬈誘惑的笑容而來，試圖勸說撒旦與自己結盟，聯手向驅逐他們的天堂報復。莉莉絲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落在撒旦眼裡卻虛偽得令人生厭。


  但撒旦不在乎。


  莉莉絲想幹什麼，他沒有半點興趣去探究，只不過他們倆目的一致，倒是可以稍微合作一下，反正利用完之後，隨時都可以扔掉，既然如此，莉莉絲的想法又跟他有何干係呢？

  於是撒旦答應了她的請求。


  那時候他決計不會料到，有一天他會為自己這個輕率的決定而後悔——使他悔不當初的人，名為歐洛希亞。


  她是撒旦的創造物，是他所承認的「女兒」，亦是……他的愛人。


  歐洛希亞是撒旦以人類為模板所創造的，這個想法的誕生只是心血來潮，撒旦其實也沒想到自己會成功，但當歐洛希亞在他面前睜開了雙眼，他忽然就覺得內心久違地平靜了下來。


  歐洛希亞有一雙非常漂亮的黑色眼眸，宛如夜幕低垂，裡面還閃耀著細碎的星光，她看人的時候異常專註，彷彿眼裡只容得下你，而你就是全世界。


  撒旦很少對美醜有什麼清晰的認知，所有人在他眼裡估計就是一塊活動的布景板，但偏偏在看見歐洛希亞的第一眼，他就認定了屬於他的少女是極美極美，超越了世間一切美好事物的總和。


  他著實不擅長溫言好語地對人說話，以前是不屑於這麼做，因為沒有人值得他如此對待，而現在是壓根不會。


  在面前女孩如同初生嬰兒般不諳世事的眼神中，撒旦聽見自己硬邦邦的聲音：「你是我所創造的第一個生命，因而我將給予你無上的榮耀，我可免除你對我的敬稱，允你直呼我為『父親』。」


  這已經是他所能表現出來的最大程度的善意了。


  不過看起來，他的女孩似乎不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又或者是因為他說話的語氣實在是太冷硬了，撒旦明顯看見她的神色拘謹起來。


  但話已經出口，也來不及收回去了，撒旦不懂怎樣才能讓她不那麼緊張，只好沒話找話的又說了幾句——不過似乎起到了反作用，歐洛希亞的表情越來越茫然，身子也綳得越來越緊。


  ……撒旦挫敗地閉上了嘴，不再做這種無用的嘗試，而是乾脆將她橫抱起來，送往了自己在地獄的寢殿。


  地獄的環境惡劣非常，這是撒旦早就清楚的事實，以往他不以為意，但多了歐洛希亞之後，他就不得不多了層顧慮。


  因為是以人類為模板創造的，歐洛希亞的體質也像人類一樣脆弱，她承受不了地獄烈火的長期侵蝕，所以一開始撒旦都是直接用自己的力量護住她，後來則是去搜羅了許多珍貴的材料，給她做了可以護體的衣服。


  歐洛希亞永遠不會知道，無論是吃的還是用的，撒旦給她的全都是世上最好的東西。


  不過因為最初見面時，歐洛希亞對他表現出隱隱的畏懼，撒旦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怎麼願意直接在她面前現身，而是寧願藏在暗處，偷偷地看著她。


  他發現歐洛希亞似乎並不喜歡一個人待在安靜的寢宮裡。她經常會駕著三頭犬，到地獄的各個地方去轉悠，撒旦尾隨著她，看她幾乎把地獄都轉了一圈，眼裡只有好奇，並不曾有對這個地方的嫌惡，不知怎的，竟微微鬆了口氣。


  等撒旦意識到這種情緒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害怕。


  害怕歐洛希亞如同那些愚蠢的凡人一樣，畏懼著地獄，畏懼著……他。


  於是他特意在寢殿門前等著歐洛希亞回來，故意在她面前說了些不太好聽的話，但幸好，歐洛希亞的回答沒有讓他失望。


  「無論我走到何方，地獄都會是我的來處，以及歸處。」


  「因為您亦身在地獄，所以我願永久地陪伴在您身側。」


  「我的生命是由您賜予，註定將接受您的指引。」


  美麗的少女唇邊綻開溫柔美好的笑意，嘴裡說著動人心弦的話語，撒旦看著她眼底極為認真、不帶一絲虛偽的神色，心中某塊地方似乎被微微觸動。


  是了，他怎麼會把歐洛希亞跟那些庸俗的凡人相比……她是獨一無二，是與眾不同的。


  是獨屬於他的。


  莉莉絲曾趁著他不在地獄的時機，妄圖對歐洛希亞下毒手。幸好撒旦早在她身上放了很多東西，因此歐洛希亞出事的瞬間他便感應到了，當即放下手裡的事，飛快地趕了回去。


  若非與天堂的戰爭還需要莉莉絲這個女人去牽掣，再加之他不想當著歐洛希亞的面動手，撒旦真怕他會忍不住殺掉莉莉絲。


  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殺意，莉莉絲竟敢傷害他小心翼翼護著的寶貝！

  後來，撒旦也弄不清當時沒有殺了莉莉絲這件事，到底是好是壞了。


  好的地方在於，若是那時候莉莉絲死了，那麼歐洛希亞在受到六翼大天使攻擊、命垂一線之時，就無法藉助莉莉絲的幫助轉化為血族，她將會就此消散，不復存在。


  壞的地方在於，正是因為莉莉絲……歐洛希亞知道了他用人類的鮮血來餵食自己的事實。


  歐洛希亞心腸極軟，她雖然在地獄呆了不短的時間，卻半點沒有被地獄陰森可怖的氣息感染，身上依舊乾淨如初，純凈美好得就像是一塊剔透的水晶。


  撒旦知道她肯定不會接受用人類餵養的事，所以乾脆就什麼也沒告訴她，只哄騙著讓她將鮮血喝下去。


  撒旦絲毫不覺得這麼做有何不妥，他跟歐洛希亞不同，歐洛希亞看什麼都是帶著善意的，而在他眼中，這個世間只有無盡的惡。


  別說是把人類當食物了，撒旦對這個族群從始至終的態度都是唾棄非常，若不是後來因為歐洛希亞的關係，需要取用人類的鮮血，撒旦是半點也不會讓人類踏足他的領地。


  在這個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唯有歐洛希亞是他所能見到的光亮，僅這麼微小的一抹，就足以穿透黑暗，讓他的眼前明亮起來。


  撒旦想，如果是歐洛希亞陪伴在他身邊的話，或許他可以對未來稍稍抱有一點期待。


  但是這微小的、還未成型的、連主人都忽略了的願望，在沒有開花結果之前，就徹底凋謝了。


  ——歐洛希亞離開了。


  說是離開了其實不完全正確，她的身體仍在這裡，陷入了沉睡，但靈魂卻消失了……經過莉莉絲那次的教訓，撒旦怕她再出什麼意外，不惜從自己的靈魂里割下一片，系在了歐洛希亞的靈魂上。


  如此一來，哪怕她魂魄離體，也會在那片靈魂的牽引之下，回到他身邊。


  撒旦能感應到，這個世界中已失去了歐洛希亞的蹤跡。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沒有任何頭緒，也沒有任何線索，但幸好放在她身上的那片靈魂沒有丟失，所以撒旦知道她遲早有一天還會回來的。


  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來，撒旦扶持了一個名叫菲尼克斯的吸血鬼家族，他們的使命很簡單——奉歐洛希亞為女王，並世世代代守護著她，直到她蘇醒。


  撒旦在歐洛希亞的沉睡之地設下了足夠多的保護，確保她的沉眠不會被任何人干擾之後，便毫不猶豫地投入輪迴。


  沒有歐洛希亞所在的世界，他半秒鐘都不想多待了。


  不過在這期間出了點差錯，因為兩種極端的情感拉扯著，對歐洛希亞極端的愛意與恨意分裂成為了兩個個體，散失在了不同的地方。


  但是沒關係，那片靈魂碎片會在冥冥之中提醒著他，等歐洛希亞回來時，他將會重新蘇醒，兩個分裂體也會合二為一。


  歐洛希亞能逃走一次，他便不會放任她逃第二次。


  歐洛希亞註定是他的，生生世世都應該是他的——這個女孩本來就是他的所有物，是他親手創造出來的，除了他身邊，她還能去哪裡呢？


  懷抱著這樣心態的撒旦，在眼睜睜看著那把銀色匕首插入歐洛希亞的心臟，她嘴角帶笑地閉上眼睛時，滔天的怒火幾乎將整個地獄焚燒殆盡。


  ……為什麼呢？


  為什麼又要離開他呢？

  撒旦茫然地質問著自己，也質問著不知道又逃到了哪裡去的歐洛希亞。


  他是如此地期待著與她的重逢，穿越了漫長的時光，等候了無數個日夜，為什麼還會換來與之前無異的結局？


  是他還不夠愛歐洛希亞嗎？

  不，不是，撒旦否定著，只要歐洛希亞開口，他願意將整個世界雙手奉上，只為換來她一個笑顏。


  我那麼愛你，除你以外，眼中再不見光明，為何你還能忍心離開？


  撒旦在這個失去了光亮的世界中飄蕩，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仍待在天堂時，天堂主人語重心長勸誡他的話：「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你不懂如何愛人，便註定得不到真心。」


  原來在那時候，一切就早有預示了么？


  撒旦捂住雙眼，低低地笑出聲來。


  「歐洛希亞……」


  這個名字從他口中流出，眨眼間就消失在夜晚微涼的風中，再無人可知。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小天使求，所以下一篇是姜離%經紀人，對的，兩篇合一

  本來是想寫阿禾的，但是他真的太難搞了，打開文檔痛苦了兩天，最終還是決定先把其他人搞定在寫他……


  謝謝以下小天使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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