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琉璃美人06

  明晚九點左右替換~——

  是這樣的。


  事情發生在某個深夜。


  別多想了，這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外星人沒有進攻地球，也沒有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天降異象，更不是什麼需要舉起火把燒燒燒的會被和諧的節日。


  世界和平。


  就是夜晚的風涼了點，把我裸/露在外敲鍵盤的手凍得瑟瑟發抖。


  至於窗外的景色，什麼被月光籠罩的湖面啊，夜深人靜的校園小徑啊，通通沒有。


  不是因為我是個景色描寫渣所以偷工減料地略過了這一段，絕對不是。


  是因為某個更加神聖的理由。


  ——身為一個需要在死線之前通宵趕論文的拖延癌末期的我，不配欣賞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下的美麗夜色。


  所以為了配得上我胸前閃閃發亮的共青團團徽，我艱難地將黏在手機屏幕的視線扯下來，移到了電腦上。


  ……別跟我說你看不到胸前的紅徽章，像你這樣的人需要的不是視力檢查，而是一整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來，跟我念。


  和諧！懂了嗎！


  你居然將這種大好時光拿來逛b站擼小說刷微博，活該你趕死線！


  我對河蟹之風向來存著深深的敬畏之心，就像人類敬畏著未知的自然，我想這可能是基因里鐫刻下的本能。


  於是我打開了文檔，對著上面的空白髮呆。


  期間，我的腦海里居然神奇地沒有出現跟論文題目有關的操蛋玩意，我的耳邊，只徘徊著深沉而悠長的、振聾發聵的三個問題：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現在在做什麼。


  古希臘的哲人真他媽的不是人。


  我懷疑他們的本體是人類肚子里的蛔蟲。


  要不怎麼連我們想什麼都一清二楚呢。


  古往今來，一切問題都可以概括為以上三問，百套百中，例無虛發。


  所以說我討厭哲學。


  哪個傻逼願意天天被人偷窺思想？就像你穿得整整齊齊但是對面的流氓卻跟你說他有透視眼所以不好意思我連小姐你內衣的條紋都看得一清二楚一樣。


  這不是操蛋呢么。


  討厭。


  我托著腮，面對空空如也的文檔，嚴肅的思考著到底該擺出思想者的姿勢還是大衛芬奇的姿勢還是維納斯的姿勢，更有助於激發我的靈感。


  最後我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坐好。


  原因無他，其他姿勢都太考驗我的柔韌性了，臣妾做不到。


  關愛殘障老人，人人有責。


  於是這個相當普通的姿勢終於激發出了我相當普通的靈感，我鄭重地理好衣服，喝了口咖啡，懷著無比虔誠的心情，將雙手搭在了鍵盤上方。


  然後，在文檔第一行，敲下了


  ……我的名字。


  先不要忙著吐槽這算個什麼鬼靈感，因為在我打下這三個字后，電腦它——


  就、卡、掉、了。


  卡掉了……


  卡


  掉


  了


  。


  你們以為我會抓狂嗎，會揪住電腦來一頓小馬哥式的深情咆哮嗎？

  不，我都沒有。


  我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勇士，這點小小的絆腳石，怎麼可能熄滅我趕論文的熱情呢！


  於是我淡定地強制關機，再重啟，再一次打開文檔。


  面對著宛如定格的屏幕和那個不停旋轉好像小菊花一樣的滑鼠發起了呆。


  你們以為我終於要抓狂了嗎？

  天真。


  我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愚蠢的凡人。


  一個臉皮厚到能在死線結束前五個小時內才開始看材料趕論文的優秀學子，怎麼可能會為這點突髮狀況而自亂陣腳。


  我只是對著卡成ppt的屏幕微微一笑，輕輕吐出一句：

  「吔屎啦，wps。」


  「……素質呢！大半夜的爆什麼粗。」


  隔壁桌的女孩從堆積成山的資料里抬起頭，輕飄飄地瞄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是發虛的，我看得出來。


  她的眼神里寫滿了「這他媽的操蛋論文」這種控訴，我也看得出來。


  畢竟我們是同類人。


  哦，順帶一提，這個女孩是我的舍友兼同班同學a子。


  一個大，寫的學霸。


  然而就算是學霸也受到著拖延癌的困擾，與我一起在溫暖的橙黃色燈光下徹夜奮戰。


  多麼暖心。


  只要我不表現出趕死線的驚惶無措，她就可以若無其事地忽視日期的流逝。


  我堅定地相信她是為了跟我一起享受奮鬥的感覺。


  沒錯，她一定是暗戀我。


  但這話不能說出口，我會被打的。


  言歸正傳。


  我眼神發直地瞪著她：「素質個蛋蛋哦！我電腦卡機了，寫不了東西了啊！」


  a子從容一笑：「放你娘的屁！就算沒卡機你也寫不出東西！剛剛我算了下時間，你盯著屏幕發獃的時長已經超過半小時了，都被你看出花了，也沒見你寫一個字。」


  毫不留情地揭穿我。


  「……你也好意思跟我談素質哦，自己還不是爆粗了！還有哦，你居然暗搓搓地偷窺我，噫，好害怕喲。」


  我扶了扶眼睛：「另外，容我糾正一點，在這台破玩意罷工前，我還是寫了三個字的。」


  a子哼了聲。


  「滾。」


  一個字，簡潔有力，抵得過千言萬語。


  我憂傷地望著天花板，企圖從腦海里找到一丟丟詩人的憂鬱：「唉……說實話，我也想滾上床啊，下面好冷。」


  「冷就對了。」a子不為所動，「寒冷有助於大腦保持清醒，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


  我試圖跟她講道理：「但是，我吹了一晚上的風，連個蛋都想不出來啊！這特么要怎麼下筆寫！」


  她翻著手中的書頁，淡淡問：「你論文題目是什麼？」


  「……沒想好。」


  「干！」她罵了句，啪嗒合上書，抬起頭來，神情嚴肅，「沒想到你連最初級的關卡都沒能邁過去，看來只能用我的秘術來挽救你了。」


  我眼淚汪汪，撲過去抱住了她的大腿：「爸爸！爸爸你就是黑夜裡最亮的那顆啟明星！北斗七星！γ星！隨便什麼星都好，救救你面前這個可憐的少女吧！」


  a子冷靜地審視了我半晌，神色里流露出一絲嫌棄：「……沒文化。」


  我嚎啕大哭：「是啊，阿爸！我語早死！你再不救我就真的死了！死得透透的！」


  a子嘆了口氣，聽聲音還有點無奈。


  「去，給我燒壺水，然後開一桶泡麵。」


  「哎哎？」我瞪大眼睛，「阿爸，三更半夜的吃泡麵容易長膘啊，你還記得你要減下100斤的誓言了嗎！阿爸，不能自暴自棄啊！」


  「……傻逼。」她又一次優雅地爆粗，「誰說我要吃了。」


  a子揚起下巴：「面你吃，湯留我。」


  哦草。


  為了得到a子不外傳的秘術，我含淚吃光了一桶速食麵，然後在她喝湯的間隙殷切地問：「快說快說，怎麼選題？」


  她姿態優美地擦了擦嘴：「很簡單，你要寫的是人類學的論文對吧。」


  我狂點頭。


  她指揮道：「把你的課程大綱找出來，對照上面的講課內容，打開知網，一個個輸一遍，彈出來的論文數量最多的那個，選它就沒錯了。」


  我虛心請教：「請問這中間有何玄機？」


  a子冷笑：「相關論文多，就意味著你能得到更多的場外援助，這年頭，單兵作戰是行不通的，要學會合作。」


  「你看中國男籃看的是什麼？看的不就是外援么？」她十分淡然。


  「哦哦，受教受教。」我恍然大悟，覺得她說得太他媽的有道理了。


  「可是，就算這樣，要寫到5000字也很難啊。」另外一個關鍵問題蹦出來了，我愁得不行，「每次我寫到一半就覺得該收尾了，再寫下去都他媽是廢話。」


  我抱怨著：「這群老師懂不懂寫作的藝術！一個個都往5000以上布置，他們就那麼喜歡看我閑扯淡嗎！」


  「……這不是問題。」a子淡然一笑，「用我教你的方法來，保准你再不為字數發愁。」


  「你說你說！」


  她豎起一根手指：「第一，開頭很重要。一篇5000字的論文，開頭最好佔五分之一。」


  「等等等等！」我連忙叫停，不可置信，「五分之一？哪家的開頭能寫那麼長啊！」


  「朽木不可雕也！」她訓斥道，「你想想啊，你是要挑著一個學者來寫的對吧？一開始就將他的生平梳理一遍，然後再把他的著作都列一波，最後再切入到你要寫的這本書，談談你第一次讀到的感想……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加起來還怕不夠五分之一？」


  「有理有理！」我恍然大悟x2

  「接下來。」a子抿了口湯，「就是一些實用小技巧了，它能有效幫你增加字數。比方說，你在打人名的時候，『韋伯』只佔兩個字，這不是浪費資源嗎！要打就打全名，馬克思·韋伯！這還不夠，後面還得加上先生或者教授兩字。如此一來，你每提一次這個人的名字，就會變成馬克思·韋伯先生，加起來幾個字？算上標點八個字！這個名字你只要多次在文中重複，不就達到不著痕迹增加字數的效果了嗎！」


  我聽得如痴如醉，連連點頭。


  「還有，你在引用文獻的時候，不要嫌長，有多少就複製多少，就算通篇下來三分之一都在水資料也沒有問題，只要逼格高，誰管你認不認真？」


  a子諄諄教誨。


  「最後，收尾的時候，就可以扯點別的了，比如寫這篇文章的心情啊，對這門課的熱愛啊，對老師的崇拜啊，等等。」a子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湯，「反正老師們拉到最後就審美疲勞看不下去了，你放這些不按套路出牌的東西或許還能讓他精神一振，給你個高分。」


  我啪啪啪鼓掌：「阿爸你果然好厲害！」


  然後好奇地問：「但是說起來，阿爸你之前不是說還剩三篇論文嗎？到現在為止你寫了幾篇呢？」


  a子捧著咖啡杯暖手，溫溫柔柔地笑著，對我說：「我有一句艹你大爺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這不已經講了嗎！」


  「所以說……」我掃視著她，「你果然一篇都沒開始寫吧！」


  她一臉若無其事：「你在說什麼呢，這種操蛋的提醒就不需要了。」


  我只想抓著她的領子搖晃：「那你是怎麼做到毫不愧疚地說出剛才那些話的，結果你他媽根本就沒有實踐過啊！！！」


  她依舊客氣地笑著：「這也不能怪我啊，誰叫某個殺千刀的自以為浪漫的不說人話的東西的幽魂不肯向我傳遞靈感呢。」


  我一臉懵逼：「你這說的……是啥？」


  「哦，莎士比亞，莎士比亞——你那冗長的句子，不知所云的對白，每每都讓我心碎——」a子半閉著眼，像是唱詩一般，輕輕吟誦著，「哦，莎士比亞，棄了你這操蛋的對白吧；我願意把我整個的心靈，賠償你這一個同樣操蛋的論文！」


  a子語調激昂：「一千次的操蛋！」


  「好詩好濕！」我應景地鼓起掌來，「可是崽啊，我們都是文明人，這樣爆粗……不太好吧？」


  我深沉臉道：「阿媽知道你是要寫莎士比亞的論文啦……開學時就讓你別選這門課，你不聽，現在知道苦果了吧。」


  她高貴冷艷地瞥了我一眼：「粗鄙之人，一點也不了解莎翁的偉大之處。」


  「你表達敬意的方式難道就是對著他的論文爆粗嗎！」


  心累。


  最終的結局沒什麼好說的了。


  估計你們都能猜到。


  是的，我趴在桌上睡著了。


  微笑:)微笑:)微笑:)

  我醒來的時候，外面陽光正好。


  溫暖的陽光灑落在隔壁桌的a子身上，猶如為她蒙上一層聖光。


  她沖著我微笑：「你睡著的時候，我已經趕完了兩篇論文了，現在，我跟你就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啦。」


  「哦，順帶一提。」她淡定地補充，「現在是北京時間早上八點，離論文截止時間還有一小時……」


  她看著我，真心祝福：「乾巴爹！讓我們一起努力！向著最後的死線衝刺吧！」


  我望著她溫和的笑容，千言萬語也抵不過內心的操蛋之情。


  不，不行。


  不能那麼快認輸。


  身為一個專業死線拖延者，我是不會在這裡倒下的。


  我望著面前依舊空白一片的文檔，深吸了口氣。


  好了，這是我的戰鬥！


  我愛學習！！！


  是這樣的。


  事情發生在某個深夜。


  別多想了，這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外星人沒有進攻地球，也沒有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天降異象，更不是什麼需要舉起火把燒燒燒的會被和諧的節日。


  世界和平。


  就是夜晚的風涼了點，把我裸/露在外敲鍵盤的手凍得瑟瑟發抖。


  至於窗外的景色，什麼被月光籠罩的湖面啊，夜深人靜的校園小徑啊，通通沒有。


  不是因為我是個景色描寫渣所以偷工減料地略過了這一段，絕對不是。


  是因為某個更加神聖的理由。


  ——身為一個需要在死線之前通宵趕論文的拖延癌末期的我，不配欣賞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下的美麗夜色。


  所以為了配得上我胸前閃閃發亮的共青團團徽，我艱難地將黏在手機屏幕的視線扯下來，移到了電腦上。


  ……別跟我說你看不到胸前的紅徽章，像你這樣的人需要的不是視力檢查，而是一整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來，跟我念。


  和諧！懂了嗎！


  你居然將這種大好時光拿來逛b站擼小說刷微博，活該你趕死線！


  我對河蟹之風向來存著深深的敬畏之心，就像人類敬畏著未知的自然，我想這可能是基因里鐫刻下的本能。


  於是我打開了文檔，對著上面的空白髮呆。


  期間，我的腦海里居然神奇地沒有出現跟論文題目有關的操蛋玩意，我的耳邊，只徘徊著深沉而悠長的、振聾發聵的三個問題：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現在在做什麼。


  古希臘的哲人真他媽的不是人。


  我懷疑他們的本體是人類肚子里的蛔蟲。


  要不怎麼連我們想什麼都一清二楚呢。


  古往今來，一切問題都可以概括為以上三問，百套百中，例無虛發。


  所以說我討厭哲學。


  哪個傻逼願意天天被人偷窺思想？就像你穿得整整齊齊但是對面的流氓卻跟你說他有透視眼所以不好意思我連小姐你內衣的條紋都看得一清二楚一樣。


  這不是操蛋呢么。


  討厭。


  我托著腮，面對空空如也的文檔，嚴肅的思考著到底該擺出思想者的姿勢還是大衛芬奇的姿勢還是維納斯的姿勢，更有助於激發我的靈感。


  最後我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坐好。


  原因無他，其他姿勢都太考驗我的柔韌性了，臣妾做不到。


  關愛殘障老人，人人有責。


  於是這個相當普通的姿勢終於激發出了我相當普通的靈感，我鄭重地理好衣服，喝了口咖啡，懷著無比虔誠的心情，將雙手搭在了鍵盤上方。


  然後，在文檔第一行，敲下了


  ……我的名字。


  先不要忙著吐槽這算個什麼鬼靈感，因為在我打下這三個字后，電腦它——


  就、卡、掉、了。


  卡掉了……


  卡


  掉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