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是我女朋友
羅然走下高高的階梯,慢慢的蹲下來,抱著自己的雙臂。實在太冷了,他們是要鬧到什麽時候啊。
陳朗走出來,把一件羊絨外套放在旁邊,在她身邊坐下,“把外套換下來吧,又濕又潮,實在太冷了。”
“我總不能不穿外套吧。沒事兒,一會兒就完了,回家就好。”
“別人是不化妝不出門,你是不穿外套就要死人,奇特。”他把駝色的外套給她,“快穿上吧。”
羅然感激的笑了笑,把外套脫了下來。陳朗摸了摸她的毛衣,還不算太潮。羅然立刻往旁邊縮了縮。陳朗笑起來,把外套給她披上,“我是洪水猛獸嗎?你這樣害怕?”
羅然舌頭打結,“不是,我……本來就……”
她沒有說下去,她早就接受了大家在各自的世界裏相安無事的生活,再也不會看見異性就怒目相視。她承認是自己心理上有問題,但她實在沒法放下。她喜歡過的男生,隻有徐卓然,但很多時候她也懷疑她喜歡的是想象中的徐卓然,並不是真正的徐卓然。她總是勸自己不要抵觸,卻隻能接受徐卓然對她有一些親昵的動作。
陳朗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會做什麽?”
“我又不是你,我怎麽知道?”
陳朗笑得更加開心,覺得這女孩太有趣了。羅然也覺得自己敏感,忍不住笑話自己。
陳朗說:“看得出,你很喜歡徐卓然。”
羅然緊了緊衣領,低著頭沒有說話。寫字樓裏那個嚴肅認真、原則性極強的陳大主編,怎麽會有興趣聽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姑娘的年少情事呢?誰都會覺得奇怪的。可陳朗覺得不奇怪,難道他生來就是這樣嗎?他曾經的別扭更讓人受不了,即使現在也是。他獨自住在外麵,經營自己的事業,連真正的朋友也沒有。他看見羅然,仿佛是看到自己,但他知道羅然的反彈力沒有他那麽強。我們在偶然間看到過很多事物和人,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我曾經見過。”
陳朗情不自禁的摸了摸羅然的頭發,羅然又往旁邊挪了挪。他說:“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羅然的瞳孔放大,不明白他在說什麽。燈光照在羅然的臉上,柔和而溫暖,仿佛一道月光照進心裏。她真實的目光,明淨的讓人安心,讓見到過它的人希望被永遠注視著。徐卓然是這樣,陳朗也是。陳朗舍不得移開視線,連呼吸也變得粗重了。羅然見過這種眼神,這樣的目光在徐卓然的眼裏經常出現。她知道陳朗不是徐卓然,所以腦袋裏一片清明,馬上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陳朗拉住她,“你不是說過不再喜歡他了嗎?這是你的決定吧?”
“我也沒說過接受別人。”她掙脫他的手,咬住了唇,心裏感到害怕。
“敏兒……”
“別這麽叫,沒有誰可以叫我這個名字,徐卓然都不可以。”
“對不起,我沒辦法,我控製不了。”
“為什麽?”
陳朗用力的搓了一下臉,“不知道,從你不肯進我的辦公室開始,我就在想是怎樣的女孩可以有自己的堅持。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心裏就很動容……”
“我不相信!”她蹲在地上,眼裏又酸又痛。她在不相信什麽?陳朗這樣優秀的男人為她動心了嗎?她從沒有這種自信,所以和徐卓然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在做夢。她找不到自己,怎麽努力都找不到,所以你叫她怎麽去相信這一切。
陳朗笑了一下,“我也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心還會為一個人跳動,我身邊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可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羅然被一雙有力的手提了起來,然後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她知道是徐卓然,她知道他一直在附近看著她。她說過讓自己忘記,但她清楚他的任何東西,腳步聲、氣息、掌心裏的溫度……
“你離她遠點,她是我的女朋友!”徐卓然的話說的很清楚,而且極力的克製著情緒。羅然在他懷裏聽見他的心跳動的聲響,如同密集的鼓點。
陳朗也在克製,“那就看看到底她會選擇誰?”
徐卓然的眼神變得的鋒利,冷笑了一聲,然後帶著羅然離開。他在小花都山莊開了房間,羅然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徐卓然拿幹毛巾給她擦頭發。她在浴室裏待了太久的時間,身體有點虛浮,手裏握著水杯,咬住了唇。
徐卓然把她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手輕輕的捏住她的下巴,“快鬆開,嘴唇都要咬破了。”
羅然微微的張開嘴唇,別過臉去,放下水杯,“我出來太久了,他們還在喝酒嗎?”
她急匆匆的走出去,不想和徐卓然在同一個房間。她看到寧夏、顧念、顧惜、青稞、夏天都在,有些茫然。
寧夏看著她換了幹淨的衣服,再看看走出房間的徐卓然,“都散了,徐卓然幫他們訂了房間,大家喝的不少,都睡下了。”
她說完這句話,抓著顧念的手躥進旁邊的房間,頭暈的厲害。青稞和夏天別有深意的看了羅然一眼,青稞壞壞的說:“還剩兩個房間,我和夏天將就一個晚上,剩下一個給你們。”
羅然皺了皺眉頭,跑上去狂砸寧夏和顧念的門。顧念開了門,羅然立刻擠了進去。她看到寧夏已經倒在床上,顧惜隻能睡在邊上。她感到頭痛。
顧念窩在沙發裏,“沙發也很小,你要跟我擠嗎?”
“嗯。”羅然不假思索的說。
“姐姐,今天是受難日嗎?你還是回去和徐卓然將就一下吧。”
羅然站著不說話。
徐卓然推門進來,“你回去睡吧,我再去開一個房間就好。”
顧念陰陽怪氣的“嗬嗬”了兩聲,“還有房間嗎?把廁所給你吧。”
“我可以去找夏天和青稞,你快回去吧。”他拉著羅然的手,回到先前的房間,讓她把感冒藥吃了,然後就走了。
羅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裏糾結的痛。她大概是有些發燒,不斷的踢被子,鼻子堵的厲害。明明困乏的厲害,心裏總有些牽掛叫她不安心。她爬起來,從窗戶看到徐卓然的車停在樓下,車裏還亮著燈,他靠在車門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回頭看了看放在床頭的手機,猶豫著伸手去拿。好不容易拿在手裏,卻翻來覆去的修改著短信,不知道該說什麽。
“睡不著嗎?”她還在猶豫苦惱,徐卓然的短信已經發過來了。她看著手機屏幕,不知道該哭該笑。
“睡不著就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別著涼了。”
沒有回複,不知道怎麽回複,卻乖乖的照做了。
又一條短信進來,“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她終於回複了,就一個字,“嗯。”
徐卓然嘴角上揚,修長的手指飛舞著。“還記得中考那年的端午節嗎?其實我是被他們叫過來的,可是他們自己跑去上課,根本不管我。我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漫無目的的走著,就走到了你家門口。我猶豫了好久,到底要不要進去和你打聲招呼。我一直跟自己說不要,心裏卻很舍不得。你終於出來倒水了,嗬嗬,穿著大圍裙,髒髒的。頭發挽在腦後,有些亂,但很美。你看到我,還害羞了,臉紅了。”
羅然看到這裏,想起當時的情景,覺得自己好傻。看到站在院子邊的徐卓然,她都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放了。她確實臉紅了,一臉病容,狼狽不堪。徐卓然穿著棉質的T恤和長褲,白色運動鞋一塵不染,臂彎裏挽著風衣。他就那麽站在那裏,風度翩翩,氣質出眾。不像她又髒又亂,完全沒有女孩子在那個年紀該有的美好幹淨。她跑進屋裏,找出她最好的衣服穿上,洗了臉,梳理好頭發。她一直覺得那樣太刻意了,徐卓然一定會笑話她。所以躲在屋裏不肯出來,希望他快點離開,可是徐卓然竟然敲門了,隔著木門說,“羅然,我走了一個上午,又累又餓又渴。”她很沒骨氣的開了門,給他泡茶,做飯,還讓他在自己的小床上睡了一個下午。
“你那麽自我的人,肯為我換好看的衣服,我心裏很是觸動。開門的時候,我看到你眼裏明淨的柔光,覺得很溫暖貪戀,希望你柔和的目光隻停留在我身上。你給我泡茶,做飯,還讓我在你的床上睡覺。你知道嗎?為了中考,我心裏一直不舒服,很久就吃不好睡不安。我偷偷的出來,想要釋放一下,可是我被拋棄了。我一點都不埋怨他們,因為和你們一家人吃飯我很開心,是從來沒有的家的感覺。那個下午我睡得的很安穩,覺得有人在守護我,感到踏實和安心。”他的手指停了一下,想起羅然打水讓他洗臉,清涼的井水讓他浮躁渾濁的心瞬間清明,仿佛黑暗的屋裏照進一束柔光。
“我待到吃完晚飯才說離開,說是去趕最後一班車。你去送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那麽靜靜的走在我旁邊。我心裏真滿足。”
“但你一定不知道,我進了車站,回頭看見你站在進站口看著我,我突然就不想走了。我怕你拒絕,所以快發車的時候從車上跑下來,跟在你後麵又回去了。我想離你近一點,一會兒就好。我看著你回家,自己還沒有去處,心裏一點都不慌。還記得你寫過的日記嗎?《我的世外桃源》,我去了那裏。在那個小山洞裏,我看到你放在那裏的小枕頭,針線真差,歪歪扭扭的,還有一張棉布小毯子。我心裏真高興,在山洞裏過了一夜,第二天才走的。”
羅然靠在床頭,揪著被子,心裏更加的糾結。她不知道徐卓然有多失落。
“我走的時候,把你的小枕頭和小毯子拿走了。我怕其他人進來會傷害到你。我想你發現你的秘密被別人知道了,一定再也沒有去過。讓你和家人待在一起,我才安心。現在才告訴你這些,會怪我嗎?”
羅然的淚滑落。徐卓然是懂她的。她不安,想要尋找一個自己的空間,她從沒想過那個山洞可以保護自己,在那裏也沒有真正的安心。可是她發現有人拿走了她的東西,就再也沒有去過。她小小年紀,對外界充滿了恐懼。徐卓然在用他的方式保護她,她一定會懂的。
她跑到窗戶邊,看到徐卓然盯著手機,雕塑一般。她忍不下心中的衝動,光著腳就跑了出去,跑過長廊,跑過大理石的大廳,跑過粗糲的大路。徐卓然還雕像一般的站在車門邊,街燈的清輝使他的背影更加的孤獨沉寂。她跑上去,從後麵抱住了他,淚流滿麵。
羅然環著他的腰,他心裏仿佛潮水漲到最高,狠狠的摔在堅硬的岩石上。他感到疼痛,更覺得幸福,一大顆滾圓的淚水緩緩的滑落,更堅定了他的心。他要把她留在身邊!他的手慢慢的抬起,想要握住羅然的手。可是羅然的手慢慢的鬆開,觸手可及的距離,她鬆手了。他們剛剛還那麽親近,一瞬見,羅然就要抽身而去了嗎?他猛然回頭,看到羅然直直的朝後倒下去。他伸出手,拉住了她,把她擁進懷裏,下巴蹭在她的額頭上,燙的厲害。他嚇得臉色都白了,趕緊把她抱進車裏,驅車往醫院去。是他太緊張了,車開出小花都山莊就拋錨了,他摸出手機,手機已經沒電了。他隻有抱著她,在大馬路上攔車,可是根本沒有車願意停下來。他要緊牙關,把她放在路邊,站在馬路中間,張開了雙臂。刺目的車燈直接投射進眼睛,他隻有閉上眼睛。眼睛裏又酸又痛,一大顆眼淚順著眼角滾落。車頭抵在他的膝蓋上,他撐著車頭,對車裏的人焦灼的大喊道:“送我女朋友去醫院,求求你,送她去醫院。”
車門打開,一個年輕的女孩走下車來,問道:“怎麽了?為了女朋友,連命都不要了?”
“求求你,快送她去醫院,她……”
女該皺了一下眉頭,叫他們快點上車。徐卓然把羅然抱進車裏,跟著坐了進來,把羅然擁在懷裏,緊緊的,仿佛她瞬間就會消失不見。
羅然的手緊緊的揪著徐卓然胸前的衣襟,眉頭皺得緊緊的,嘴裏含混不清的叫著徐卓然的名字。徐卓然不停的安慰著她。
女孩看不下去,提高了車速,開進醫院。
徐卓然抱著羅然,竭斯底裏的喊著醫生,弄的整個醫院都驚動了。他把羅然放在床上,羅然的手還揪著他的衣襟不肯放,嘴裏還在胡言亂語。徐卓然掰開她的手,深深的吻了一下她的發白的嘴唇,看著她被推進檢察室。門關上了,他癱坐在地上,肩膀都垮了下來。
醫生先走了出來,看著幾乎是彈起來的徐卓然,淡淡的說:“去辦住院手續吧。”
徐卓然拉住醫生,焦灼的說:“她怎麽樣了?怎麽樣了?”
醫生看著徐卓然,“我早和你說過,她身體虛弱,經不得這些折騰,你是怎麽做的?”
徐卓然緩緩鬆開手,垂頭喪氣。護士把羅然推進病房,給她蓋好被子。徐卓然坐在床邊,握著羅然的手。她的眼角還有淚水,她說過再也不會被他看見眼淚,可是他始終是她的生關死劫。他們成了彼此的結,卻找不到解決的方法。他太急切,她太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