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輸了
天亮的時候,門鈴響了。夏天坐了起來,等著門自己打開。他昨晚給青稞發了短信,簡單的說了一下情況,叫他早上送四套女裝過來,順便帶早飯過來。
青稞進來後,先看了一眼酒櫃裏的酒,笑了一下,說:“我真想把寧夏留在你身邊,那樣我就可以少付些酒錢了。”
夏天沒說話。青稞看到臥室的門緊閉著,問到,“還沒醒?”
夏天進洗手間洗漱了,去衣帽間換好衣服,說:“走吧,去公司。”
青稞將東西放下,和夏天出了門。夏天將鑰匙留在餐桌上,在小區的門童那裏交代了幾句,鑽進了黑色的車裏。青稞看了他一眼,說:“模範男朋友,隻是她是不是又刺激你了?”
夏天麵無表情,說:“歐陽晴去找過她,是吧。”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青稞歎息說:“她再也不是克製的歐陽晴了,她開始反撲了,第一個就是拿寧夏開刀。”
夏天重重的出了一口氣,說:“讓她去鬧吧,明年七月,或許更早,她就沒力氣鬧了。這段時間我不見寧夏就是。”
青稞好笑的說:“是嗎?醫生說過你最好不要單獨開車,是吧?好了,你不開車。可是寧夏一個電話,你就什麽都不顧了。明年七月是什麽意思?還打算和那個女人繼續?你醒醒吧。口口聲聲說著喜歡你的女人,誰沒有開車撞過你?誰不是得不到就毀了你。你是店裏的陶瓷花瓶嗎?”
夏天說不出話,嘴抿成一線,眼裏充血。
青稞說:“寧夏傻,老問為什麽,你也不想她扯進我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裏吧。咱不配!配不上她的美好,配不上她的重情重義。”
夏天閉嘴,緊緊的閉了一下眼睛。青稞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向盤,發泄著心中憤怒。
青稞看著他,眼睛發紅。他還記得明年七月意味著什麽,他心底的恨意如同地底的岩漿,無時無刻不再撞擊著他的心髒。青稞真怕他遭到反噬。
寧夏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羅然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一動不動的躺在她身邊。
“醒了?”
寧夏撐起身體,揉了揉眼睛,說:“我去看看他。”
“他已經出去了,六點不到的樣子就走了。好像還有別人來過,不過沒說幾句話就走了。”
寧夏知道一定是青稞來過了。她到客廳裏,看到放在沙發上的衣服包裝袋,餐桌上有兩個保溫盒,是之前送排骨湯用過的。她過去打開了保溫盒,雞絲粥和小籠包正散發出陣陣香氣。旁邊放著灰色的卡片,墨色漆黑,字跡沉穩有力:好好照顧你的朋友,吃飯可以叫外賣,或者自己做。這兩天我不過來了。下麵是外麵電話和菜單,還有出行的乘車路線圖,附近的超市餐廳分布圖,信封裏放著一張卡,持卡人簽名處簽著夏天的名字。寧夏捧著這些東西,眼睛裏蒙了一層水霧。她拿客廳裏的座機給夏天打了個電話,在等待接通的那幾秒鍾裏,她感到緊張。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或許隻是一句謝謝。可是電話沒人接聽,她頓感失落。
夏天看著屏幕的光暗下去,也鬆了一口氣。
青稞看著他,“你不怕她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應該隻是打來說一句謝謝吧。”
青稞皺眉,然後到茶水間去煮咖啡。
羅然洗漱了,坐下來吃東西。她望了寧夏一眼,目光相對,彼此都是滿懷心事。羅然低下頭喝粥。
“是徐卓然幹的?”昨晚幫她擦臉的時候,寧夏看到她脖子上的唇印,被冷風吹過,凍得烏青烏青的。
羅然仍舊低著頭,緩緩的說:“手上的傷是我打碎了魚缸,摔下去紮傷的。腿上是在來的路上碰傷的。”
寧夏沒說話,她知道羅然沒有說到重點,她真想掀開她的頭骨,看看她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她直愣愣的盯著羅然身上的小黑裙,把羅然弄得渾身不自在,抬起頭來,說:“你別看了,我都告訴你。”
原來徐卓然那個禽獸一直都知道羅然就在京山,念的是中文係。他花了半年的時間修複和羅然的感情。寧夏找過羅然,他卻絕口不提。到羅然過生日的時候,他安排人把羅然接過去,為她舉辦了生日派對,當眾送了情侶對戒,並宣布等他一畢業馬上和羅然結婚。他把羅然帶去情侶套房,抵死纏綿的親吻,羅然都快透不過氣了,腦中一片空白,耳邊傳來的徐卓然的聲音,他問:“羅然,你喜歡我嗎?”這個混賬,明明知道羅然一直都喜歡他,即使是他們冷戰了那麽久,他傷害她那麽深,羅然依然喜歡他。羅然“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徐卓然說:“你喜歡我嗎?我要你回答我,親口說出來,不管我做了什麽,你都會喜歡我?”羅然完全暈了,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男孩子,那麽急切的想要知道她是否喜歡他。她應該告訴他的,明確的告訴他。仿佛一種祭奠,以死亡為代價,她也在所不惜。她說:“我喜歡你,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會喜歡你,我喜歡了你那麽多年啊。”突然燈光亮了起來,屋子裏到處都是人。羅然嚇傻了。而徐卓然放開了她,得意的說:“聽到了,她喜歡我,一直都喜歡我,不管我做了什麽都喜歡我。我贏了。”羅然的腦袋轟然炸開,眼淚落了下來,胃裏在翻湧,張口吐了起來。徐卓然怕事情鬧大,過來扶她,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甩手就是一個耳光,眼底是深不可測的傷害和冷漠,她說:“恭喜你,徐大少爺,你贏了。”然後站起來轉身就走,碰倒了身後的魚缸,整個人摔倒在一片玻璃碎片和水漬中間。玻璃碎片紮破手,血流了一地。她將手上的戒指摘下來,塞進他的手心,心灰意冷的跑了出去。她不是撞到了別人,就是被別人撞到,這兒磕一下那兒碰一下,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烏青。她沒有一滴眼淚,看到寧夏的時候終於崩潰了,嚎啕大哭。
寧夏望著她強忍著的淚水,心疼極了。她伸出手抱著羅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難以理解羅然受到的侮辱和傷害。她心中的羅然那麽要強,自尊心那麽強,時時在影射著羅然那欲蓋彌彰而深刻的自卑。她喜歡了他那麽多年,他們彼此猜疑折磨了那麽多年,為什麽到了今天還是傷害?
羅然的身體不停的發抖,仿佛那種傷害又回來了。她抱著寧夏,說:“我輸了,好徹底。”
輸的徹底,還有重來的機會,怕就怕不徹底,怕就怕還在執著糾纏。寧夏拍著她的背。她瘦了許多,她以前從來不穿裙子的,她看見高跟鞋就犯暈。她變了,變成徐卓然期許的樣子,可是她還是輸了。她認識的羅然,除了喜歡徐卓然,還能喜歡誰?呂子豪對她不好嗎?後來的陳朗對她不好嗎?
“寧夏,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不要放棄了自己,沒有人值得我們這麽做的,是我太傻。”
寧夏深吸一口氣,說:“羅然,你在我心裏是最好的,我們還可以相依為命。”
羅然抬起頭,笑了一下,臉兒瘦的巴掌那麽大,臉色蒼白,但眼睛裏閃爍著明亮純淨的光。他們還可以相依為命,他們是彼此的依靠。寧夏叫她吃飯,叫她多吃。她不減肥了,吃了頓飽飯,然後吃了感冒藥,給身上的傷處擦了藥,回床上呼呼大睡了。
寧夏收拾了一下,看著裝修的像廣告上的樣板間的廚房,皺了皺眉頭。她看到羅然睡著,便打車回學校去取自己的衣服,順便把手機和畫板拿過來。她到樓下的時候,宿管阿姨衝她一笑,說:“寧夏啊,你可回來了,一個帥哥在這裏等了你一個晚上,把你的電話都打爆了。”
寧夏一驚,看到徐卓然走出來。他還穿著黑色的禮服,正式莊重,隻是褲邊上都是泥汙,袖口也皺巴巴的。他的眼裏滿是血絲,紅的可怕,臉色疲憊,下巴上青淺的胡茬增添了他少年滄桑的淒惶。寧夏特意看了看他的臉頰,沒有腫,也沒有指印。看來羅然在憤怒之下依然不舍得對他下手太重。寧夏不是刻薄的人,但難以對他和顏悅色,甚至眼神裏充斥著冷漠、仇視、嫌棄、踐踏……她從他身邊走過,他也沒有攔住她。 他臉上仍舊強撐著掌控一切的表情。寧夏唇邊一絲冷笑,沒有說話。
寧夏打開宿舍的門,拿起自己的手機,幾十個未接,全是徐卓然打的。她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拿上畫板。再次下來的時候,徐卓然也沒有說話,隻是一直跟著寧夏。寧夏憋著火,說:“你跟著我幹什麽?有什麽話你就說。”
“羅然她還好嗎?”這話他問的有多艱難,以前他不是沒有擔心過羅然,隻是羅然總是先他一步,對他露齒而笑,說她沒事。
寧夏鄙視的瞪他一眼,說:“不知道。”
徐卓然受傷的笑了起來,“你會不知道?你們相依為命,她和我出去的時候還在惦記你,你會不知道?”
寧夏冷笑一聲,說:“你是在吃醋嗎?看我說的什麽話?你風神俊朗,你白馬王子,你眾星捧月,你是大觀園裏的寶哥哥,你就是莎士比亞筆下的羅密歐,誰都圍繞著你這顆宇宙轉,你在意什麽啊?求求你讓她喘口氣吧。”
“你帶我去見她,我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他緊緊抓住了寧夏的手。
寧夏使勁的掙,掙不開,痛得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還不求饒。徐卓然鬆開她,低低的說:“我隻想去看看她。”
寧夏沒見過這麽卑微的徐卓然,心裏一痛,甚是不忍。隻是她現在決不會讓他見羅然,因為她可以肯定羅然現在不想見他,更無力見他。她說:“那要看你內疚得了多久。”
徐卓然懇求的看著她,說:“你是叫我錯過她嗎?”
寧夏不去看他,說:“你們的事,我從來都沒有多問過,我覺得你們自己可以處理,我一直認為你再怎麽玩,都會對羅然存留幾分顧念,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情。可是這次你太過分了……”她哽咽了一下,“我都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勇氣去相信,也許她從此都會孤伶伶的。徐卓然,你真的不知道你對她意味著什麽嗎?是救贖,也是毀滅,全在你一念之間。如果不喜歡,請堅決。”
她轉身走了,她沒有說“如果喜歡,也請堅決。”
徐卓然還是跟著來了,寧夏拗不過他,但也不能讓他見羅然。她對門童說:“不要放這個人進來。”
門童露出一個笑臉,說:“夏先生交代過了,除了你和一個叫……”
“好了,謝謝你。”
徐卓然嘲笑的說:“原來是有人了,一般人住不起這麽變態的小區。”京山也是他的地方,他能看不出住在這裏的都是些什麽身份的人?他的一個好朋友就是住在這裏的,隻是他現在沒心去找他。等等,門童剛才提到了誰?夏先生?他忍不住冷笑,真是冤家路窄!
寧夏笑了笑,“誰還沒有幾個有錢的朋友啊,徐大公子,你變態的更加奇特呢。”
說著就跑進去了。她匆匆的進門,一臉煩躁。羅然看著她,說:“他來了?”
寧夏點頭,“黏糊糊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說要來看你。”
羅然的嘴巴抿成一線,呼吸都變了。她拉上窗簾,什麽都不去看了。寧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有坐在她旁邊,翻看夏天留下的畫冊。
寧夏送羅然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會笑會感歎夏天的公寓奢華的沒道理。寧夏載著她,她張開雙臂,笑聲在風雪裏聽來格外悅耳。當她看到徐卓然的時候,依然是在笑,皮笑肉不笑,眼裏的冷漠叫人害怕。寧夏也沒見過這麽決絕的羅然,她從來少有計較,所以她是恨的,恨不得不要和他呼吸同樣的空氣。徐卓然受不了,說:“得瑟什麽啊?又找到金主了?”他說完這話就後悔了,他 怎麽就那麽嘴賤?羅然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徐卓然伸出手,隻碰到她的衣袖。像風一樣的女孩子,走的太快,他留不住了。他胸口突然悶痛,快無法呼吸了,他看著她的背影,受傷的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啊,我現在才明白自己有多喜歡你,多需要你,我真的下定決心要和你結婚的啊!”可是羅然走了,這一次他追不回來了嗎?
寧夏給夏天發了條短信:我回學校去了,謝謝你。然後她把房間裏裏外外的打掃幹淨,連被子都換下來下洗幹淨,放在烘幹機裏烘幹,盡量恢複成她住進來之前的樣子。羅然對夏天留下的裙子和外套很滿意,於是帶走了,留了貨款在這裏。選給寧夏的衣服還好好的放在那裏,雖然夏天早已剪了標簽,再也不能退貨或者轉送。她背著畫板,默默的離開。或許她對於夏天沒有什麽特別,隻是他靈魂深處的善良,才會一次次的幫她。她這麽安慰自己,不敢有什麽期待。徐卓然和羅然都讓她看不到希望,她還能期待什麽呢?他的心裏藏了多少事情 ,她一無所知。同是女孩子的敏感,她隱約的知道他心裏還住著一個人。她得他親睞,全是因為她和故人有幾分相似。人往往容易喜歡上眉眼相似的人,他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