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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霖哥兒

  天非常熱了,院子里的知了嘶聲力竭,張管事派人用竹竿將樹上的知了一隻只粘下來,怕擾了薛嘉蘿與小殿下午休。


  院子里沒了知了聲,靜悄悄的,周君澤站在主屋窗外看了一會,剛才還左右翻騰,不高興嘟囔的薛嘉蘿已經沉沉睡了。


  他轉身走進隔壁的屋子裡,坐在小床旁邊一邊扇扇子一邊打盹的奶娘驚醒了,他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


  他坐在奶娘剛才的位置上,低頭看了許久。


  不愧是從薛嘉蘿肚子里出來的,才剛滿十天而已,嬰兒臉蛋潔凈,睫毛極長,眼睫毛茸茸的,頭髮烏黑明亮,微微卷著,讓人難以相信他是個沒有足月出生的嬰兒。


  周君澤試探著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摸了摸小孩的頭髮,小孩睡夢中感覺到了,小嘴動了幾下,好像在夢裡喝奶。


  他皮膚脆弱的幾乎透明,小手握成拳頭放在兩側,肚皮朝上,是如此的毫無防備、信賴這個世間的一切。


  那個黑暗、狂躁、絕望的一夜,竟然結出了最純潔的果,多麼不可思議。


  周君澤起身出門,問站在門口的管事:「是不是該取個名字?」


  張管事說:「是,奴才記得是**名與大名都要取的。」


  周君澤不記得自己有過**名,略微沉思后說:「這一輩從『燁』字,叫……周燁霖……」


  說完他掩飾性地咳嗽了一下,不太自在地問:「怎麼樣?」


  張管事能說什麼,當然說:「殿下英明,是個好名字。」


  周君澤滿意了,嘴角悄悄翹起來一些:「當然是個好名字。」


  出生十天,小殿下終於有了自己了名字。


  下午薛太太也知道了周燁霖的大名,再抱著嬰兒時便不再叫「心肝」了,而是叫「我們霖哥兒」,只有薛嘉蘿還在鍥而不捨地叫心肝。


  她身體一天天恢復,現在對周燁霖的興趣比對吃飯的興趣更大,尤其是奶娘餵奶時,不論看多少次表情都十分驚奇,只差拍手叫好了。


  小孩被放在她身邊時,她總想趁別人不注意偷偷捏一捏周燁霖的腳丫和小手,外祖母在一旁沒留意這邊動靜,周燁霖被她煩的睡不好,小嘴一咧哇哇大哭。


  薛嘉蘿嚇了一跳,連忙閉著眼睛裝睡。


  薛太太很快過來,她還不知道薛嘉蘿學會裝睡了,以為霖哥兒該換尿布了,用小被子把孩子包好,抱走了。


  薛嘉蘿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心肝不在了,不高興地撅起了嘴。


  酷暑難耐,薛嘉蘿不能吹風,嬰兒又是個火爐子不能捂,所以薛太太連著好幾天都沒把周燁霖抱給薛嘉蘿玩。


  薛嘉蘿天天盼天天失望,但她又說不清楚,剛嘟囔了兩句被薛太太轉移了注意力。


  一天午睡后她突然醒來,冥冥中有種力量催促她下床,去找一找心肝。


  她要出月子了,身子輕便了不少,但她還以為自己是那個肚子鼓鼓時的體重,下床也不敢跟以前一樣輕鬆往下跳,而是屁股坐在床沿上,一隻腳伸下去挨著地后另一隻腳再接著踩在地上。


  薛太太趁著她午睡回薛府處理家事,丫鬟睡在外間的榻上一無所知。四周安安靜靜的,薛嘉蘿沒有穿鞋,沒發出任何聲響出了門。


  小孩子的哭聲將她引到了隔壁,門關著,窗子開著,哭聲從窗子傳出來,她雙手撐在窗沿上費力地朝裡面看。


  她的心肝哭得厲害,臉都漲紅了,奶娘抱著他四處走動怎麼也哄不好,急的一頭汗。


  怎麼哭了呀,她想。


  她半個身子都探進去,想看個仔細。


  突然有個聲音問:「想進去嗎?」


  薛嘉蘿一回頭,是周君澤,他沒有冒然靠近,而是站在台階下,又問了一遍:「想進去看他嗎?」


  薛嘉蘿立即扭過頭,好像這樣做這個人不存在了一樣。


  周君澤等了一會,上了台階打開門,又往後退了幾步:「進去吧。」


  看薛嘉蘿不動,他補充說:「我不會進去,你看。」


  薛嘉蘿偷摸回頭一看,周君澤已經下了台階,站在了大太陽下。


  兩人這樣僵持了一會,薛嘉蘿保持著面朝牆的姿勢,橫著走進了屋子裡。


  周君澤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看著薛嘉蘿進去了。


  「他為什麼哭?」


  奶娘回頭一看是孩子的生母,她只隱約知道這是個大戶人家,但不知道究竟大到什麼地步,小孩哭了很久了,她心裡發慌。


  「這……奴婢也不清楚,好好的,正睡著呢突然哭了……」奶娘解釋說,「餵奶不喝,被褥也乾淨的,是不是該請個大夫來瞧瞧?」


  薛嘉蘿哪裡知道這些,她聽不懂的一律裝作沒聽見,湊在奶娘身邊跟看稀奇玩意一樣看著她兒子。


  「您是要抱嗎?」


  薛嘉蘿一愣,然後連連點頭:「要的。」


  奶娘托著霖哥兒的腦袋小心把他放進薛嘉蘿的懷裡,把薛嘉蘿的手放在合適的位置上,說:「您可以抱著他轉幾圈,哄一哄他,說不定小少爺是想念夫人了。」


  小孩軟綿綿的彷彿沒有骨頭,抱在懷裡還是有點分量的,小手小腳不斷掙扎舞動,但薛嘉蘿抱得很穩。


  她低著頭,有些憂愁地問:「你為什麼哭?能不能不哭了?」


  霖哥兒哭累了,聲音不再鏗鏘有力,變成了受了天大委屈般的哼哼唧唧。


  奶娘驚喜道:「小少爺果然是想母親了!」


  薛嘉蘿隱約聽明白小孩不哭是因為她的功勞,忍不住笑了,但一看懷裡小孩該流的眼淚還在流,又覺得自己一個人笑很不好意思,她悄悄說:「我不笑了,你也別哭,好不好?」


  霖哥兒小小的臉蛋貼在她胸前,眼睛睜開一條縫,黑亮的眼睛看著抱著他的人,鼻子一抽一抽的。


  薛太太匆匆進來,看見周君澤站在台階下一愣:「給殿下請安。」


  周君澤沒有要解釋自己為什麼要站在太陽下,只說:「嗯,進去吧,阿蘿在裡面。」


  薛太太的確聽見小孩微弱的抽泣聲,顧不得許多,連忙進門了。


  她看見薛嘉蘿抱著霖哥兒四處走動出了一身冷汗;「別動!」


  薛嘉蘿被她嚇了一跳,正巧懷裡的霖哥兒腿踢了一下,差點脫了手。


  薛太太呼吸都停了,直到把孩子接過來抱在自己懷裡才狠狠鬆了一口氣,轉頭訓斥奶娘:「怎麼跟你說的!孩子都抱不好嗎?!」


  奶娘怯怯不敢應聲,薛太太又揚聲道:「白竹!」


  在薛嘉蘿屋子外間午睡的丫鬟被人叫醒,一臉惺忪過來,看見薛嘉蘿沒穿鞋站在這裡,立刻跪下了:「奴婢錯了,太太饒命!」


  「我不在,你們都是這樣幹活的?要你們有什麼用!」


  薛嘉蘿獃獃站著,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讓她抱,為什麼生氣,為什麼又有人哭了。


  薛嘉蘿直到晚上都惶惶不安,非常沉默,情緒也很低落,薛太太以為是不許她出門讓她不高興了,又用孩子的玩具來哄她。


  薛嘉蘿看著床上擺的玩意兒一個都沒有拿起來,薛太太摸著她頭髮,從自己脖子上取下玉墜給她看。


  「你還記得嗎,你以前跟我一起睡,總要摸著它才能睡著的。阿娘帶了十七年了,現在給你好不好?」薛太太把小狗模樣的玉墜系在薛嘉蘿脖子上,「是你出生那年,阿娘在廟裡求來的,阿娘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跟你分開自己戴了,沒想到……」她笑了笑,「以後自己戴著保平安吧。」


  玉墜色澤溫潤,帶著體溫貼在她胸前,薛嘉蘿摸了摸,抬頭看她。


  「高興了嗎?快睡吧。」


  薛太太走後薛嘉蘿反覆摩挲著玉墜,卻仍然沒有要睡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窗子被敲響了。


  「是我。」窗子被推開,外面站著周君澤,他懷裡抱著睡熟的霖哥兒,「還想抱抱他嗎?」


  薛嘉蘿坐起來,咬著手指非常猶豫,周君澤把小被子掀起來一些給她看:「看,他眼睛閉著,沒有哭。」


  不知道哪一個字吸引了薛嘉蘿,她掀起被子下了床,先是在離周君澤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觀望了一陣,周君澤把霖哥兒往出一遞:「睡著了,我們說話小點聲。」


  薛嘉蘿立即靠近窗邊把霖哥兒抱住了。


  周君澤的手指拂過她的手背,在虛無中輕輕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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