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包容
「你們這些廢物!」周君玟破口大罵,「太子為何還不醒……」他話未說完,劇烈咳嗽起來,胡皇后連忙為他撫胸口。
太醫院太醫戰戰兢兢跪了一地,等皇帝咳嗽聲減緩,太醫院院令膝行幾步,磕頭說道:「回陛下……太子額頭流血已止住,胸骨損傷需要卧床靜養,除此之外並無外傷……」
周君玟只抓住「外傷」這二字,他敏感反問:「難道太子中了毒?」
院令冷汗滲滲,連忙說:「微臣並無此意,微臣只是想說,太子身上的傷已經得到治療控制,殿下應該很快就會醒。」
周君玟不耐煩聽這群太醫說話,揚聲道:「鄭庸!」
鄭庸從門外匆忙而來,跪下:「奴婢在。」
「朕讓你查的事情又眉目了嗎?」
鄭庸遲疑道:「陛下……」
周君玟看他表情就知道有事情,「無妨,就在這說。」
鄭庸說:「昨夜只有熙王殿下與隨從侍衛三人外出,除此之外,再無動靜……」
周君玟咬牙切齒:「熙王呢?」
鄭庸又補充道:「可奴婢當時也見到熙王殿下了,他從酒宴上離席后直接走了,並未與太子有過接觸。」
「沒有那麼巧的事。」周君玟表情冷硬,「把他給朕叫來!」
鄭庸剛要從命,床幃後傳來太子虛弱的聲音:「父皇……」
周君玟立即掀起帷帳,連聲道:「父皇在,父皇在……你哪裡不舒服?不要起來,好好睡著……」
頭上纏著紗布的周景黎面色蒼白,胸口肋骨應當是折了,輕輕一動都疼得厲害,他萬分虛弱道:「兒子讓父皇擔憂了,是兒子的不是……」
周君玟對著自己的兒子一腔溫情,周景黎是他幾個孩子里唯一活下來的,他不得不精心養護,眼珠子似的寶貝著。
他溫聲問:「昨夜何故躺在湖邊?你可是讓誰欺負了?」
周景黎艱難回憶:「兒臣昨夜不勝酒力,想去湖邊吹風散一散酒氣,身邊太監被我支開了……天黑,看不清,不知道是不是石頭長了青苔,腳下一滑栽倒了……」
額頭上的傷是撞的還說得過去,可胸口折斷了的肋骨明顯不是,周君玟怕兒子連告狀都不敢,於是說:「你們都下去。」
遣散了太醫,他問:「真的摔倒了?」
「自然是真的。」周景黎面色迷茫,「父皇……?」
周君玟心中疑惑,卻沒有多問:「無事,你好好養傷。」
周君玟走後,床上的周景黎立即變了臉色。
昨夜他短暫昏迷后清醒了,當即就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要是第二天被人發現躺在息昭殿那真是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拚命拖動身體爬了出去,到湖邊時再也堅持不住,又暈了,直到被人發現。
今早太醫診脈時他就已經醒了,因為不想面對皇帝的詢問,沒想到他父皇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去找周君澤對質,他沒有辦法,才裝作剛剛清醒。
在意識到周君澤已經察覺到他居心不良的那一瞬間,他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很快,那點羞恥的恐懼轉化成了滔天的怒火。
周君澤不過是一個無所作為的二世祖,一個空有名號的王爺,而自己,不久之後是這江山的主人,是要坐在寶座上的男人。他怎能如此不識相?
他暗中作祟偷香出於刺激,而周君澤就該雙手將人奉上才算有眼色。
等他繼位,他要他跪著把薛嘉蘿送給自己,也要他親眼看著他如何欺負那個傻子。
周景黎的牙關咬的咯吱響,面目猙獰喊道:「傳太子妃來!」
喬馨驚聞周景黎受傷,還不輕,需卧床靜養,她瞬間愣神過後雙手捂面,肩膀顫抖。
嬤嬤連忙上前安慰,輕拍她的肩膀:「太子妃莫怕,太子能傳話過來,殿下肯定是清醒的,再說有陛下看護,必定沒有大礙。」
喬馨不是因為害怕想哭,而是因為驚喜,不得不雙手遮臉怕露出笑意來,她費儘力氣控制好面部表情,問前來傳話的太監:「太子殿下如今怎麼樣了?」
太監恭敬回道:「早上醒了,中午陛下親自餵了點粥,奴才來時殿下已經睡了。」
喬馨表情擔憂:「太子金貴,從沒受過這麼厲害的傷,我心中真是焦急……」
嬤嬤說:「殿下說請您去宵夏宮,應該是受傷委屈,想見您了。」
喬馨為難道:「我知道,可是我如今身子重……」她問太監:「陛下與皇后可曾說起過要我前去伺候太子?」
太監微怔:「這……沒有……」
喬馨放了心,「我行動不便,就派東宮兩個侍妾代我去伺候太子吧。」
她對嬤嬤說:「給東宮傳話,讓蔡氏與高氏一同去宵夏宮,務必要伺候好太子。」
打發走了太監,喬馨仰躺在榻上,宮女悄無聲息蹲在一旁為她按摩腿,她閉著眼,嘴角露出笑意。
要是他能躺一輩子該多好。
喬馨的好心情沒能維持多久,麻煩事接踵而至。
先是東宮新來的侍妾蔡氏拚死不從,這位侍妾是喬馨比照著熙王的薛側妃那模樣找的,雖不及薛側妃嬌艷瑰麗,但眉目間的嬌憨像了七八成。周景黎還沒有過眼,喬馨猜他應當會喜歡,於是強行將人抓進了東宮。
可是沒想到,身份卑微的商戶之女卻骨頭比誰都硬,動不動就尋死覓活鬧得不可開交,喬馨煩不勝煩,又把蔡氏的弟弟抓來,當她的面打了十板子,這才把人塞進馬車裡。
她安生日子過了沒兩天,宵夏宮又來人了,說太子指明要她親自去陪。
喬馨壓著滿腹怒火上了馬車。
她身份高貴,隨行上百人,御林軍在前方開道,出了城門五十里的路整整走了一天才到。
都知道她懷著孩子,人人小心翼翼,說話都壓低聲音怕驚動了她,在她扶著宮女的手下馬車時,忽然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
她受著這種目光長大的,有男人偷偷瞧她,她不用回頭都知道。
只是這人也太大膽了些,她貴為太子妃,又是這種場合,竟然敢正大光明地看她。
她朝著那道視線的方向望去,是黑壓壓跪了一片的御林軍,領頭的黑甲男人被她抓了個正著,他不慌不忙,慢慢低頭下去。
她心裡氣惱,正要派人去訓斥,前方鄭庸領著一隊太監而來,他恭敬道:「陛下聽聞太子妃前來,派奴婢迎接您。」
喬馨不好再去找茬,只得隨了鄭庸進了殿門,才走了兩步,就將那黑甲御林軍忘得一乾二淨。
如此同時,薛嘉蘿也在慢慢恢復,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只要周君澤碰到她,她就身體僵硬,目光躲躲閃閃,只肯小聲對著月河說話。晚上,更是不能在周君澤身邊安睡,要麼睡不著,要麼被一點點動靜驚醒。
周君澤無法,只得暫時離了她幾日。
第一天他出門呼朋喚友,忍下來了。第二天他暴躁無比,來回在房中踱步,把自己喝醉,趴在桌上睡了。第三天,他從宿醉中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去見薛嘉蘿,一刻也不能等。
薛嘉蘿吃完了早飯,正在愛撫她百寶箱里的寶貝,見周君澤進來,她忍不住朝月河身邊靠了靠。
周君澤沉聲道:「都下去。」
月河的拳頭攥緊又放開,跟著翠微行禮,退出了房間。
薛嘉蘿抱著箱子,本想跟在月河身後,可周君澤有意無意堵住了門,她咬著下嘴唇,把箱子放下。
周君澤朝她走一步,薛嘉蘿退一步,直到抵著梳妝台退無可退。
周君澤低頭看她,本想摸她的臉,怕她反應太大,滑下去牽住了她的手:「想我么?」
薛嘉蘿看他一眼又慌慌張張移開視線,手掌來回掙扎,不讓他牽。
周君澤拿出了不曾有過的耐心,他放了她的手,「我不碰你,跟我說兩句吧,隨便什麼都行。」
薛嘉蘿擺弄梳妝台上梳子發簪,時不時偷看他一眼,就是不說話。
周君澤接連問了幾聲,一次比一次聲音低,一次比一次語氣軟,到最後幾乎求她了。
他胳膊撐著桌子,手撐著額角,垂頭喪氣,也沉默了。
不知過了多久,薛嘉蘿期期艾艾地蹭過來,往他面前一站。
周君澤沒有抬頭,他展開雙臂摟住了她,臉貼在她胸口上,邊說邊用力抱緊:「以後再也不會了,我保證。」
薛嘉蘿沒有說話,輕輕摸了摸他的發頂。
她再一次選擇性遺忘了自己的委屈,包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