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草籠
常青到達周君澤別院時,他與薛側妃剛從山上下來。兩人衣衫上沾著露水,腳上帶著泥,側妃手裡還提著用草編成籠子,裡面關著一隻色彩斑斕的硬殼蟲。
常青看見那種東西就後背發麻,忍不住移開幾步,「殿下還會編這種小玩意?」
周君澤難得的眉目舒展,是一個開朗的少年模樣,「小時身邊小太監教的。」
「府里亂七八糟的,殿下卻在外面遊山玩水。」
「我在或不在,沒有什麼區別。」周君澤不在意道,把躲在自己身後的薛嘉蘿推出來,對侍女說:「帶夫人去更衣。」
薛嘉蘿拎著自己的蟲子,一步三回頭跟著侍女走了。
遠離了蟲子,常青的表情終於自然了,「看殿下心情不錯,想來那晚災禍一定是意外了。」
周君澤道:「我還不知火是因何而起,不過燒的不嚴重,沒什麼可操心的。」
常青忍不住說:「殿下心寬。」
周君澤笑了笑:「六平山的宅子我也是第一次來,今日就當你為賀我新宅而來,留下來陪我喝幾杯。」
「可我沒有備禮……」
「無妨,下次補上。」
午膳時,薛側妃出人意料的沒有出現在飯桌上,不知是不受寵了還是太受寵了。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一閃而過,接著方才的話頭說道:「薛清被殿下害慘了,他調出兵部做了太常卿,官升三級,朝中大多都在議論他賣女求官,靠了殿下才能得了那個官職。」
周君澤喝了一杯酒,隨意道:「他也不算白受罵名,的確是我想讓他陞官他才有今天。」
常青愣神,「真的?」
「我說謊有什麼好處?」周君澤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懷疑殿下……只是前段時間,您還與孫除鬧得厲害,這才幾天……」
「跟孫除沒有關係,薛清算是我的姻親,走個後門而已。」
這麼直爽坦蕩的理由讓常青一時說不出來話。
「常校尉。」周君澤忽然叫他,「你是代誰來問我的?」
「什麼代誰……」常青說到一半板著臉,「你這……你是懷疑我做了什麼嗎?」
「沒有就好。」周君澤轉眼間言笑晏晏,方才的懷疑彷彿是在逗弄他一般。
他臉色變得太快,讓常青一時摸不准他究竟是認真的還是玩笑話,不等他再說什麼,面前酒杯又滿上了。
三壺酒喝完,周君澤目光游移已經有了醉意,常青的臉紅的更厲害,他道:「殿下是時候……娶親了……」
周君澤眼神移過來看他,沒有說話。
「有了正妃後院才……才能安寧……」常青儘力把話說清楚,「你也是年齡了……」
周君澤靠在椅子上,眼睛黑沉,思索許久后笑著說:「娶親……是個好主意……」
常青又連著喝了兩杯,忽然想起了什麼,「這次……殿下莫要胡來……」
「該娶誰,自然是陛下說了算。」相比醉得坐不住的常青,周君澤顯得越發清醒,他越過桌面給常青杯中滿上酒,「謝你為我憂心。」
周君澤何時說過這種話,常青心裡剛有了半點警覺就被湧上頭的醉意掩蓋了,他醉醺醺的,「應該的……應該的……」
常青頭疼難忍,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身上有濃重的酒味,昨天昏了頭,讓周君澤騙著喝了不少酒。
他叫來門口小廝,又問了一遍:「殿下那邊快了嗎?」
小廝面無表情道:「奴才替您去瞧一瞧。」
這一去,卻沒有再來,想來是被他問的煩了。
常青又枯坐許久,終於聽到周景黎的聲音。
常青行禮道:「拜見太子殿下。」
周景黎隨意一揮手,匆匆問:「如何?」
「熙王說薛清陞官就是他本人的意思,因為薛清是他是姻親,所以……」
周君澤最開始說這話就在周景黎的別院里,他怎會不知道,他只是想這背後肯定還有更深的用意,結果派了周君澤相處十多年的師父去打探還是一樣的回答。
他顯得很失望,「我就知道他向來謹慎。」
常青道:「卑職無能。」
「不怪你,這件事本就讓常校尉為難了。」周景黎若有所思,自言自語:「看來你也不行啊……」
常青沉默許久,忽然又說:「熙王似乎有娶親的意向了。」
周景黎挑眉,「哦?」
「前幾日他後院失火,我稍微提了一句該有個王妃來替他掌管後院,他看起來聽進去了。」
周景黎笑道:「這件事我會告訴父皇,熙王是時候成家了。」
常青再想不出什麼可以說的了,他陪伴周君澤十四年,卻很少知道他的秘密,出宮后更是如此。雖然周君澤身邊管事說他是熙王半個長輩,可這個「長輩」里有多少真假,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周景黎等了一會,見他不再開口,起身道:「今日有勞了。」
常青脫口而出:「太子殿下,卑職犬子……」
周景黎安撫他:「令郎自然是好好的在做他的左中郎將,不必憂心。」
太子走後很久常青還坐在原處,他想起那年十三歲的熙王殿下,面上冷靜,眼神慌張告訴他:「我殺人了。」
「背後議論我,我就要讓他再也說不出話!」
從那以後,他變得越來越冷酷,他不懂一個嬌生慣養的孩子怎麼會那麼多疑,他隱約聽聞,一旦他失控,從來都是痛下殺手沒有半點顧忌。
他曾是真心替他著急、為他痛心的,可是……
他想起自己遠在邊關的兒子,雙手在臉上一抹,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臨近年末,各地四品以上官員回京述職,靜貴妃在招了不少女孩子來後宮,有風聲說,是陛下在為熙王殿下相看王妃,這話一傳出去,靜貴妃再召喚時就有姑娘不來後宮了。
吳玫就是其中一個,她母親一聽可能是在為熙王相看,連忙把吳玫關在了家裡。
吳玫心急如焚卻不敢表明,只說:「母親何必這麼慌張?我那日進宮,寧侯府與相國公的姑娘都在,又不一定會看上我,母親現在這樣難免讓靜貴妃心裡多想。」
「我管別人如何,反正你是不許去。」吳夫人說道:「熙王那麼個浪蕩名聲,府里側妃都是被他搶進王府的,薛側妃的父親又升了官……」
「那就是一個火坑。」吳夫人最後總結。
吳玫坐在梳妝鏡前,一遍一遍對著鏡子觀察自己,最後泄氣把頭釵扔在桌上。
如果自己有傾城美貌,可能早就在王府里了,哪裡用得上如此絞盡腦汁。
她喊自己的丫環,「去看一看父親回來沒有。」
這日早朝之後,皇帝把周景黎和周君澤一同留在了御書房。
皇帝對太子細細叮囑吩咐過清州知州貪污案該如何入手,對那裡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如何清理,如何應對清州官員的欺瞞,又讓太子複述了一遍他的理解,覺得差不多了才讓他退下。
周景黎垂首道:「父皇,皇叔,兒臣告退。」
皇帝擺了擺手,周君澤坐在一旁閑閑的應了一聲。
周景黎退下后,皇帝的注意力轉到了周君澤身上:「要不是朕說該定熙王妃,我看你根本不會進宮。」
周君澤心不在焉地說:「哪能呢。」
「你現在的年齡娶親已經算晚了,只盼望你成親后能穩重起來,不要讓朕操心了。」皇帝說完,重重地嘆氣,「走吧,貴妃這幾天見了不少女孩兒家,問問她有什麼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