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霸王硬上弓(3)
因門口榆木樁子似的立了一人,那人臉色冰冷沒什麽反應。
紫衣風華,尊神一般的人物。即便什麽也不做,人世間也傳說著他的事跡。
來戎州城大半年卻一直低調得讓人看不見他的存在。然就在昨夜,傳出了他和一位姑娘的緋聞,據說那姑娘自稱是他的女人,還據說那姑娘被人欺負他如天神一般出現,救走了那位姑娘。
清心寡欲的楚公子居然有了女人!
今天一天戎州城如滾粥一般沸騰了。
一邊議論著尊神一般的人物怎麽也會動情,一邊猜測著緋聞中的女子到底是哪位。
尊神卻降臨在蘇淺的酒吧門口。
膠著在阿葉姑娘身上的目光便全望向了門口。
尊神楚淵在眾目睽睽之下悠然走進來,悠然走到阿葉對麵,悠然坐下來,悠然道:“原來你喜歡在這樣的地方唱曲兒。唱的不錯,再唱一曲。”
然在阿葉姑娘的眼中看來,他的各種悠然之下,隻包裹著冰冷。
阿葉蹙眉瞅了楚淵一眼,轉向酒保:“酒保哥哥,如何?看能不能聘用我在酒吧駐唱?”
酒保尚未答話,楚淵截去了話茬:“這店是蘇淺的,蘇淺將整個戎州城與我換了江山,所以,現在這店就是我的。能不能錄用你在這裏駐唱,還得我說了算。”
阿葉抓狂了。
他娘的萬裏迢迢來找她從小惦念的人,惦念的人他卻是個不折不扣胡攪蠻纏的混蛋。
阿葉深吸了一口氣,理智地、壓著怒氣同這個強大的混蛋分辨道理:“楚城主,我知道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冒犯了您,您要懲罰我,我沒什麽怨言。但我總罪不至死吧?我不過是借貴寶地掙點回家的盤費,你老人家何苦如此苦苦相逼?”
楚淵悠悠然:“唔,最近閑得慌。”
“啪”,琵琶摜在了地上,碎了。
滿店的人,驚住了。
“這琵琶是把還算有名的琵琶,價值不菲,算你的。”楚淵他老人家繼續悠然。
阿葉不怒反笑:“算我的。這下不唱都不行了。我阿葉沒別的本事,就生了一張嘴皮子,唱唱歌,說說書,一向憑這個賺錢吃飯。現在我身無分文,想讓我賠,那就隻好在貴店打工還債了。”
耍賴皮,誰不會。
阿葉走兩步到樂師麵前,淺淺一禮:“樂師先生,借琴一用。謝謝您。”
樂師懵懵懂懂地退到了一旁,阿葉往座位上端端方方一坐,纖指在琴弦上一拂,一串音符流淌。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隻想換得半世逍遙/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隻願開心到老/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歌在唱舞在/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
一曲笑紅塵,滿心酸楚。
楚淵臉上冰霜浮出來,那點悠然蕩然無存。
店裏唯有阿葉的琴聲歌聲在飄搖,沒人敢動一動。
一曲罷,阿葉站起身來,朝著樂師再一禮:“樂師先生,拜托了。”
她身形一動,滑進了舞池。
樂師戰戰兢兢,看看楚淵,楚淵沒言語,樂師大膽猜測,這是默許了?
樂聲響了起來。
舞池裏燈光幽幽,她靈動地隨樂聲舞了起來,淡紫色的長裙宛若開在舞池中央的一朵梧桐花,梧桐花隨風飄舞,軟香成陣。
楚淵盯著舞池,緊抿唇角。
她跳的舞如同她唱的歌,並非這個世界應該所有。
他的思緒卻回到許久以前。
事實上,打從在門口,他的思緒就一直飄在許久以前。
那一年,從乾州回到雲都,蘇淺在歸雲苑梧桐樹下擺了個小宴。他因同她有了嫌隙,並沒有走過吊橋加入她的小宴,卻在吊橋的這頭獨自坐了一夜。
那時她唱的,便是他初進門時阿葉唱的那曲《天下》。
那一年,她因為解上官陌的蠱毒,受了重傷,命將不保,偷偷躲到戎州來等死。他不放心她,跟了來,她陪他在戎州花天酒地玩了數日。也是在這個舞池裏,她強迫他跳舞,跳的與阿葉的舞極似。彼時,她像一個精靈,在他的手心裏舞蹈。那是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刻。
楚淵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到舞池中,扯住阿葉的手腕,拖了就往外走。
這純屬仗勢欺人。阿葉倔強地掙紮,奈何沒有他的力氣大,且此時又餓又病,全憑一口骨氣撐著到現在,掙紮的力氣到了楚淵那裏便彷如蚊子般。
“混蛋,眾目睽睽你就敢幹強搶良女的事,你還是不是人?放手!”
滿屋的人張口結舌。
敢這樣罵楚淵的人?敢這樣罵楚淵的人!莫非,就是傳聞中的那個自稱楚淵女人的人?
眾目睽睽之下,挨罵的人幹脆橫抱起了那個傳聞中自稱楚淵女人的人,抱著出了門,跨上駿馬,揚長而去。
一路策馬如飛,直奔的,依然還是小九潁河的方向。
風聲呼嘯,本就很疼的額頭似乎更疼了。阿葉緊咬著牙齒,一聲不吭。
馬到小九潁河邊,楚淵勒住馬韁,卻沒有下馬,隻是望著河水,有些發怔。
阿葉被他握在身前。
河水映著點點星光,星光透著寒氣。
盛夏時節,她卻覺得是處都冒著寒氣。
楚淵這還是要送她走的意思。
說實話阿葉並不理解楚淵他為什麽要如此對自己。她隻是到戎州來了,並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如果硬說有,也不過是冒充了一下他的女人,讓他抓了包,那也不至於如此逼她。
雖然她為他而來不假,但她也是有自尊的人。
阿葉苦澀一笑。像昨日那樣被扔在茫茫荒野,不顧她的死活,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他是楚淵,他在她心裏是天底下最優秀的男子,她並不想在心裏給他打個大大的叉。所以,如果必須要踏上這段未知生死的荒野之路,她想自己選擇踏上去,而不是他送她踏上去。
“我自己走,不必相送了。”
阿葉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然掰開楚淵的手,身子一滑,落下馬來,縱身一躍,躍入了河水中。
夜裏的河水沁骨涼,絲絲縷縷的涼氣往骨頭縫裏鑽。躍入河中才曉得,她方才已是用盡了力氣,不要說踏上對岸的荒野,連這條河,都未必遊得過。
阿葉拚命遊啊遊。不能死在這裏。死在這裏豈不是太丟人。可是腿卻不聽使喚,拖著她往下沉。腥氣的河水直往嘴裏灌來。
楚淵的手僵在半空。他何時說要送她走了?這倔強的丫頭是哪裏來的自作聰明?
撲通。是楚淵跳入水中的聲音。
阿葉覺得身子輕飄飄浮了起來。是浮起來,而不是沉下去。這是個什麽道理她卻想不通。溺水的人不是該先下沉的麽?或者,是她喝了太多的水,漲得體積變大了?這樣講得通嗎?
講不講得通卻已經不重要,她眼前一片漆黑,終於失去了知覺。
楚淵將她抱上岸,平放在岸邊,雙手按壓她喝飽了水的腹部。方才在馬上抱著燙手的人,此刻卻渾身冰涼。他方才曉得她是發熱了,沒有立刻停下來帶她回去延醫問藥是因為他還有些事情想和她分證清楚,說清楚了自然就會帶她回去吃藥。誰想她的性子卻這樣急。
楚淵手上的動作很急。從來從容不迫的人,此刻再做不到淡定。
擠出了許多的水,冰冷的人卻沒有絲毫要醒過來的跡象,連呼吸都是極微弱。楚淵扶起她僵硬的身子,一手攬住她,掌心對著她的命門,絲絲溫和的內力透過掌心傳遞到她身上。
眼見得,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臉色蒼白到極點,素來從容若定的人手指都是在顫抖的。
運功良久,她的身體有漸漸回暖的趨勢,呼吸也漸漸穩了下來。
楚淵將身上的外衫脫下來給她包上,抱著她上了馬,催馬奔往家中。
馬蹄急急,楚淵將她穩穩抱在臂彎裏,不讓她受顛簸之苦。周身放出內力護著她,將她罩在他暖暖的內力築成的罩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