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霸王硬上弓(1)
阿葉一下沒了氣焰。
她確沒犯法,但她冒犯了他。
“我,我……你為什麽老是和我過不去啊。”
哇一聲,哭聲震天。
一哭二鬧三上吊,阿葉姑娘這還隻是用了第一種。但隻這一種的話,要迫使楚淵不往外攆她,怕是力度還不夠,緊接著,阿葉姑娘便用上了第二種,往地上一坐,兩腿在地上蹬了起來。
但,阿葉姑娘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手上還扯著楚淵的褲子一角,坐下去的時候,手上力道一緊,楚淵的褲子,就隨著她的手落了下去。
阿葉姑娘目瞪口呆地望著露在她麵前的男子的腿,哭聲戛然而止。
楚淵也愣在那裏。
半晌,阿葉抿了抿幹燥的唇,擠出一點幹巴巴的笑來,解釋:“那,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其實,其實男人嘛,露個腿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啊,在我們那裏,這都不是事兒啊。”望著楚淵越來越冷的臉,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隻是,隻是,你大清早,還是從外麵回來,為什麽隻穿了中衣啊?莫非?莫非?”
“莫非什麽?”
楚淵彎下身,危險的眸子貼近她的臉。
不提這茬還好,提了這茬哪裏還能有好。
阿葉怯怯地縮了縮脖子,聲音更低:“莫非,莫非爬誰家姑娘的牆頭被抓了倉促中……”
“你還真是什麽都敢說!”阿葉餘下的話就被堵在了喉嚨裏。
楚淵凶人的時候,竟然是這樣凶——也難怪,那樣站在人間高處神祗一般的男子。阿葉嚇得縮脖子。
眼神卻偷偷往楚淵身上瞧——褲子掉了,為什麽還不趕緊回家去?
“很好看?”楚淵眯眼瞧她。
小動作被發現,她的臉刷的一紅,避開他鋒利的目光。
楚淵猛地從她手上扥出褲子,瞪了她一眼,轉身回家,大門咣地一聲關上了。
阿葉嚇得一震。
“阿嚏。”阿葉又打噴嚏了。身邊沒有帶帕子,阿葉用濕答答的衣袖重重一抹。
恰逢楚淵開門探出頭來要趕她,看見這一幕,嫌惡地又縮回了腦袋,砰,門又關上了。
為什麽每次見他都要把人丟盡?是上天在捉弄她麽?是上天在提醒她,楚淵不是她能配得上的麽?
阿葉坐在地上,像個傻瓜一樣,呆呆地想。適才裝哭時備好的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天亮了。
路上行人漸漸多了。
過往的行人都懷著好奇的心態,遠遠地觀瞧著在楚淵家旁邊大路上哭的這位蓬頭垢麵的姑娘。
有多事且不怕事的,上來問幾句,寬慰幾句,阿葉姑娘隻是嚶嚶哭。
哭了半晌,阿葉謔的站起來,大步走到楚淵家門前,開始撓門。
門被她撓得震天響,正在廚房裏煮薑湯的大嫂忙出來開門,門打開,迎頭撞上滿麵淚痕蓬頭垢麵的姑娘,一愣,阿葉已經闖了進去。
“楚淵!楚淵!你給我說清楚,就算戎州城是你的,你也不能無緣無故往外攆人不是?”阿葉一路嚷著就到了房門前,“阿嚏”,剛要撓門的手就頓在了半空。
已經沐浴過、收拾得妥妥帖帖、穿著新的月白色中衣的楚淵,打開門,清清爽爽地站在她麵前,一股好聞的男子香氣飄入她的鼻孔。
阿葉就羞慚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泥土滿袖鼻涕的衣裳,衣裳上還散發著泅渡小九潁河時沾染的水草的腥氣。
“新換的衣裳,又被你弄髒了。你打算怎樣賠我?”楚淵麵無表情地看著阿葉。
阿葉癟著嘴,“脫下來我給你洗幹淨再還給你就是了。賠?又沒有弄破又不是不能穿了,說賠就有點訛人了吧?”
楚淵挑眉:“洗幹淨了還我?這又是你為了賴在戎州不肯離開找的借口吧?”
阿葉牙齒咬得咯咯響,“你真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我不離開戎州,何需什麽借口?事實上,是你為了把我趕出戎州才找了這麽個拙劣的借口的吧?”
“你們那裏的人是不是都這樣牙尖嘴利的?”
楚淵雙手抱胸,倚在了門框上。
他這句話的意思阿葉卻沒怎麽理解。
“我們那裏的人哪有都……”阿葉忽然抬眼盯住楚淵,“你說的我們那裏的人,你見過?你又知道我是哪裏人?”
楚淵嘴角挑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沒見過。也不知道你是哪裏的人。我隻是,猜的。”
阿葉見楚淵的態度似乎有緩和的意思,小心翼翼試探:“呃,楚……楚淵,我能不能借你的地方洗把臉,再把衣服弄弄幹淨?你看,我衣服濕成這樣,還染了寒了,要是,要是還穿著濕衣服,我的病會重的。”
“阿嚏。”
阿葉適時地打了個噴嚏。
楚淵不曉得是起了憐憫之心,還是心情真的好了些,居然破天荒地鬆了口,“可以是可以。記得別把我家弄髒了。”
阿葉就歡飲雀躍地蹦了起來,“嗯,我會注意的。謝謝你,楚淵。”
這姑娘是有多沒見過世麵?多容易滿足?這樣就高興得蹦了起來?
或許連楚淵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眼裏溢出了笑意來。
“大嫂,帶她去沐浴,找件衣服給她換上。”
正手足無措的大嫂忙上來,“姑娘請跟我來。”
阿葉剛要隨著大嫂去,腦瓜裏想起了一件事,又回過頭來,對楚淵道:“把衣服脫下來,我順便給你洗了,省的你賴上我給你賠衣服。”
楚淵怔了怔。
“愣什麽愣?趕緊脫啊。”
楚淵好笑地看著她,“是不是你們那裏的人對男女之間最基本的禮儀都這麽無視啊?”
阿葉撇嘴:“我又不遵守你們哪門子男女禮儀了,讓你這樣說我?”話落,阿葉忽然明白過來,嘴巴又撇了撇,道:“脫個衣服罷了,能吃了你不成?矯情成這樣,還和我上綱上……”
線字就憋在了喉嚨裏。
楚淵正手指輕輕一撥,解開了中衣盤扣,胳膊一落,衣衫就滑在了手上。往阿葉手上一放,道:“洗幹淨點,不然還是要賠件新的。”
阿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嘴角一串明晃晃的東西。
楚淵嫌惡地看了她一眼,一閃身,進了房間,門咣當關上了。
關門的聲音將阿葉震醒過來,就著手裏的衣裳揩了揩嘴角的口水,嘟囔了一句:“幸好隻是流了點口水,沒有立撲上去,阿葉,好定力。娘的,這是人嗎,這身材……”鼻子下麵熱乎乎的,“呃,流鼻涕了,五月天感冒,這他娘的是什麽樣的運氣。”就著衣衫一擦,卻是鮮紅的,“啊!這是……鼻血?”
目瞪口呆的大嫂有點兒恍惚:主子這是在哪裏帶回來的姑娘?比她的前主子還過分……
大嫂將人帶去浴室,幫忙放好了水,阿葉笑眯眯:“大嫂,有沒有衣裳借我一件先穿一穿,我這個一會兒要洗一洗。”
“公主以前倒是留下來不少衣裳,姑娘你等一等,我去給你拿。”
阿葉驚得跳起來:“公主?啊!你是說帝凰蘇淺?她以前住這裏?”
大嫂笑笑:“這裏是公主的家呀。”說著已經自去給她找衣裳。
阿葉不知為何,眼裏就浮起一點落寞來。
這裏就是楚淵心儀的那個女子的家。即便為她謀盡天下,又為她放棄天下,到最後,卻還是不能放下她。
心裏像突然被什麽塞住了,堵得慌。
大嫂拿了衣裳來,見阿葉隻是怔怔地立在浴桶邊,衣衫未解,浴桶裏倒是飄著楚淵的中衣。大嫂將衣衫撈出,看著衣衫上的血漬,歎息似的道:“可惜了,這血漬被熱水燙過,怕是洗不掉了。這件衣裳還是新的呢。”
阿葉撇撇嘴:“橫不過是件衣裳罷了,我還他一件就是。”
大嫂又歎了一聲,“就是不知道公子能不能放得下,這個,是那年公子初來戎州,因為沒帶換洗的衣裳,公主親手給他做的,公子一直視若珍寶。”
阿葉將水淋淋的衣裳拿過來,嘴角微抿,低聲:“那也沒辦法,髒都髒了。大嫂你先出去吧。”
“那好吧。”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道:“公子昨夜一夜未回染了寒,我方才熬了薑湯給公子驅寒,我看姑娘也染了寒,一會兒沐浴完來喝一碗吧。”
阿葉心不在焉的答應著,答應完了才省起大嫂說的是個什麽話,蹙眉問道:“楚淵染寒?他壯的跟頭牛似的怎麽會染寒?我今天清晨是看見他從外麵回來的,大嫂,他不會是真的去幽會姑娘了吧?”
大嫂無語地瞅她一眼,嗔怪道:“姑娘畢竟是女孩子,說話還是注意些分寸吧。”
阿葉目送大嫂出門,大嫂還貼心地回身給她把門關好,她點頭致謝,待大嫂走遠了,她低下頭來,心情怏怏地看著手中衣裳上褐色的印跡,拿手指甲試著刮了刮,沒什麽反應,再刮了刮,印跡原來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倒是衣裳被她的長指甲刮得起了毛。
阿葉扁扁嘴,將衣裳擱在一旁,剝了身上的衣裳下了水。
溫熱的水漫過身體,將腦子裏的煩擾便驅趕出去一些,阿葉兩隻手在水中劃出圈圈漣漪,口中念念有詞:“混蛋,笨蛋,真是又混又笨的蛋,人都已經是別人的了,還將個衣裳當寶貝似的,不過是徒惹人笑罷了。”應景似的把拳頭在水麵上砸了幾下,濺起的水花迷了自己的眼,阿葉不由揉眼,卻聽門吱呀一聲開了,眼睛恍惚看見個白色的影子閃到眼前。
阿葉再揉揉眼,睜開。
“啊!”一聲尖叫,刺破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