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雄又救美(1)
楚淵扛著沒有了魚鉤的釣竿回家。
釣魚釣上來個大姑娘,大姑娘還毀了他的魚鉤,這是什麽樣的運氣。
那位自作聰明的姑娘從水底到岸上,一路裝死。裝死很好玩麽?他不是不知道她玩的把戲,他隻是懶得拆穿她。既然她喜歡裝,那就由她裝去。總歸是萍水相逢又會各自天涯的人。可是,為什麽還心血來潮陪她演戲?難道真的是最近太閑了?
楚大公子想了想,覺得,一定是閑出毛病來了。
這幾日索性魚也不釣了。楚淵宅在家裏同農夫大叔研究如何滅蟲。換下紫雲鍛華服,換上粗布麻衣,短衣襟,小打扮,此時才看出他的身材堪稱一個偉岸。
廚房大嫂看著這身扮相的楚淵,竟是威儀不減,就怎麽樣也理解不了一個該是做帝王的人,來幹農夫的事。
楚淵在黃瓜秧豆角秧上抓了好幾天的蟲,抓來的蟲子裝在一個小碟子裏,招呼來鄰居家的魚小子同他一起玩蟲子。
廚房大嫂竊以為,楚大公子果真是閑得腦子都有病了。
楚淵問魚小子:“你家還有雞嗎?”
魚小子:“有。”
楚淵:“抓來,咱們看它怎樣吃蟲子。”
魚小子:“把蟲子送家去不就完了?雞很難抓的。”
楚淵:“讓你抓你就去抓。”
魚小子:“……”
結果,雞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晚上就上了楚淵的餐桌。
魚小子一邊哭哭啼啼,一邊陪楚淵啃雞腿,楚淵一邊教育魚小子做男人的要有男人樣,打落牙齒和血吞也不能流淚,一邊啃雞腿。
魚小子:“沒了雞,就沒有雞蛋吃了。”
楚淵:“你家不是還有兩隻雞嗎?”
魚小子:“隻剩一隻了。這個月吃掉了三隻了,我爹說,再吃就揍死我。”
楚淵:“不然,明天你和我一起去逛一逛集市,我買二十隻雞崽兒還給你。”
魚小子將信將疑:“真的嗎?你這話說了三遍了,還沒兌現過。”
楚淵:“真的。你明天來叫我。”
次日,魚小子依約前來。楚淵頂著一頂荷葉帽又在抓蟲子。
魚小子怕怕地轉身就跑。他又在抓引誘雞的誘餌。
楚淵叫住他:“站住。”
魚小子兩條腿就釘在了地上。
“走,帶你買雞崽兒去。”
楚淵洗了手,頂著荷葉帽,拉著魚小子,門口騎上馬,直奔集市。
夏日炎炎,馬帶起的風卻溫柔舒爽,令得馬上的二人心情很是高興。
楚淵近日捉弄魚小子捉弄得有些狠,大約是良心發現,今天給予了許多補償,不但買了二十隻雞崽兒,還帶魚小子去糕點店買了二斤雲片糕,成衣鋪買了兩套料子不錯的衣裳,魚小子吃雲片糕吃得口渴,鬧著喝水,楚淵帶他去茶樓喝茶。
店小二打量著身穿粗布麻衣、頭頂碧綠荷葉帽的客官,麻衣上還沾著泥土,穿的這樣粗俗,模樣卻是那般豐神俊秀,卻不知該不該放人進這高檔的茶樓喝茶。
楚淵卻沒有穿戴合不合宜身份夠不夠格這方麵的意識,拉著魚小子徑直進了茶樓,見大堂裏喝茶的人爆滿,又拉著魚小子徑直上了二樓雅間。
店小二在後麵追著扯著嗓子喊:“哎,客官,人進來也就罷了,雞崽兒不能進啊!”
楚淵回頭淡淡瞅他一眼,待他追上來,將雞籠往他手上一擱,語氣淡淡:“給我看好了。”
店小二怔愣了一瞬,竟沒能發出火來,拎著籠子往樓下走。
頭頂上飄下來楚淵仍是淡淡的聲音:“一會兒來一壺楚……來一壺雲雪山產的芽茶。”
楚國二字咽在了喉嚨裏。他放下江山的那一刻起,楚國二字也就自這世上消亡了。
小二哥為難地道:“客官,小店實在沒有這種茶,雲雪山每年就產三二斤茶芽,那都是進貢的。”
“那就隨便來一壺吧。”
楚淵轉身進了雅間。
小二哥實在猜不透這人的身份來曆,卻被他的威儀鎮住,實在不敢怠慢,顛兒顛兒去處理雞崽兒以及茶水事宜了。
楚淵在雅間落座,抓著機會對著頭一回進這種高檔茶樓看得眼花繚亂的魚小子進行教育:“小子,你看這茶樓好不好?”
“好。”
“哪裏好?”
“哪裏都好。”
“那你想不想以後常常來這裏喝茶?”
“想。”
“那就好好學本事。有本事了以後就能天天來了。”
“嗯。”
楚淵你閑出毛病來了吧?
店夥沏來了茶,恰逢大堂裏傳來一陣喝彩聲,楚淵好奇:“底下在幹什麽?”
店夥如實作答:“小店新來的說書先生,真正好口才,說的書也新穎,客官要不要聽一聽?”
門未關,說書先生的聲音依稀傳進來。清淩淩似初春雨,脆生生似弦上歌,竟是位女先生。
這聲音,這聲音還很熟。隻是記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這書的內容,書的內容也很熟。
“卻說楚淵上了南彩山,一路殺伐,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曲痕。卻隻見,軒王爺楚子軒同曲痕正打得激烈。眼見得,軒王爺並非是曲痕的對手,楚淵終於亮出了他的兵器——鳳羽劍。此時鳳羽劍出鞘,宛如一隻浴火鳳凰,涅槃而生。灼熱的劍氣令人如置熔爐中,似要被烤化了一般。混戰一氣的數千人齊齊被劍氣燙的退出了數十丈開外,滑到半山腰繼續激戰去了。”
講的是他三叔楚子軒身死的那一役。
女先生聲情並茂,講的很是精彩。但,他怎麽不知道戎州城還有這麽位好嘴的女先生?
楚淵朝店夥招招手,店夥湊了腦袋過來,“把說書的先生叫上來。”
店夥有些為難:“這位客官,這,大家正聽得入神呢,這不能為著您一人把大家都得罪了啊,您擔待則個。您要是想聽,我給您換間包房,對過那間,正對著戲台子,可以聽得很清楚。”
楚淵隻是好奇,卻並無聽書的雅興,況自己聽自己的故事,他還沒自戀到那種程度。擺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上好的茶,魚小子咕咚咕咚牛飲一氣,擱下茶盞,袖子往嘴巴上一胡擼,把嘴角的水漬揩去,道:“楚淵哥哥,我們走吧,我喝飽了。”
楚淵一杯茶方輕啜了一小口,聽見這麽一句,險些沒噴茶出來,強壓下去,緩了半天,道:“小子,愛聽評書不?”
“愛。”
“下去聽書吧,一會兒走時我叫你。”
魚小子顛兒顛兒下樓去了,包房裏便隻剩楚淵一人一邊品茶,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白瓷的茶盞中,碧綠的茶湯被他的呼吸嗬出一圈一圈的漣漪,輕柔搖曳,盞中的茶芽隨著漣漪搖擺,好似水中的青荇,隨波蕩漾。他看得出神,有一會子連眼睛都沒眨過了。那姿態像坐禪一般。
這茶的味道有些淡。
蘇淺以前常常講一句:“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說話時的姿態有些小小的得瑟。
如今她深居皇宮,相夫教子,怕也是難日日深杯酒滿。
但,她當日所說,也未必就是心中所想。她所想的,不過是同上官陌雙宿雙棲罷了。雙宿雙棲。
楚淵嘴角撇了一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餘韻清淡。
一個人品茶的滋味,確實有點淡。
他得出結論。
茶喝的差不多了,楚淵起身準備離去,卻見魚小子慌裏慌張跑上樓來,喘著粗氣,結結巴巴:“楚淵哥哥,不,不好了,打起來了。”
“什麽就打起來了?”
“樓,樓下,有人要欺負漂亮的說書女先生。”
“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給你慌張成這樣。是不是看上人家漂亮女先生了?”
楚淵施施然挪步到欄杆處,居高臨下往大堂看去。
大堂裏正亂作一團,吵吵嚷嚷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楚淵的目光尋找著魚小子口中漂亮的說書女先生。目標倒是好找,說書的女先生正跳到一張八仙桌上,手中高舉著檀板,是準備砸人的姿勢,一手指著桌子旁一個中年虯髯男子,嗓音極脆生:“找女人晚上你上煙花巷啊,青天白日的你上茶館來調戲良家女子,你腦子有病吧你!”
“我呸!賣弄嘴皮子的娘們兒你和爺說什麽良家女子,你是嗎?”虯髯男子一手抓著桌子沿,一手就要去抓女先生的腿,“趁早跟我回家,做我的姨太太,何用在外麵拋投露臉賣弄色相?”
女先生往後退一步,躲開他的鹹豬手,向著人群求助:“諸位大哥大爺大叔,求你們救救小女子,這個無恥的人是要青天白日強搶民女,大哥大爺大叔們,你們都是有善心的人,不能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被人欺負了去吧?”
楚淵的嘴角挑起抹笑來。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說書的女先生,怪道覺得聲音熟,正是前些天在小九潁河遇上的美人魚葉蘇淺。
怎麽有她的地方就會有熱鬧?
真是個會惹事的女子。
隻是,她明明被他送過了河,怎麽又出現在城中?這是……偷渡來的?
唔,水性果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