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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星夜兼程為伊來

  上官皓月瞠目結舌地看著蘇淺,牙齒打顫:“幸好沒有和你賭。你這個賭注,看起來公平公正,但倘或是輸了,可是人生最好的年華就沒自由了。這比輸銀子還讓人恐懼。”


  蘇淺坦然地點點頭:“確實是這樣。不過這要看白譽你怎麽想。”


  白譽會怎麽想?上官皓月也饒有興趣。昔日若非這位前昆國的二皇子提著膽子就去了蘇國皇宮向眼前這位女閻羅提親,也不會有他的師兄上官陌迫於無奈急匆匆就站了出來,那天下的局勢今日會發展到哪一步,就難說了。可能今日這一戰,不知要推延多少年。這樣說來,從某種意義上講,白譽當初之舉,竟然還有它的曆史意義。


  雖然後來種種變故,白譽他因為欠了上官陌救命之恩,迫不得已退出了追求蘇淺的行列,再後來蘇淺又層層算計,將蘇黛算計給你了白譽,但難說白譽已經對蘇淺死了心。


  上官皓月他抱著一顆八卦的心,急不可耐又非常沉著冷靜地等著看白譽他如今對蘇淺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


  白譽心中了然麵上淡然地對上官皓月一笑,緩緩道:“倒是個有趣的賭注。倘或能贏,譽和小黛的後半生便可無虞了。若是輸了,也倒不至於像上官少皇所說沒了自由。人活著總歸是要實現自身的價值才算沒枉活一世,譽生於皇室,自小學的便是經世濟民之道,雖然譽誌不在朝堂,但朝堂卻不失為能施展譽一身所學之所。況且今日譽若是輸了,萬民免遭戰火屠戮,便是萬民之福。這個賭,譽應了。”


  蘇淺一杯茶雙手奉上:“白譽,你今日的話,讓我高看你許多眼。”


  上官皓月的一顆八卦心轟然一聲爆裂。


  他覺得,似乎明白了當初白譽為什麽能憑一顆赤膽就敢去蘇國皇宮擼蘇淺的虎須。這樣一個識時務的青年俊傑,他絕非一個莽漢。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常常被一些反派拿去當台詞,搞得大家都覺得這個話也沾了些反派的氣息,但這句話,實應算個好話。懂得相時而動,是成為一介俊傑的必要條件。


  不管白譽這些年經曆了多少艱難多少滄桑,人生到這裏,已算是個圓滿的小贏家。即便沒有得到世上多少男子都傾慕的蘇淺,但能得她看重,想來心裏也算知足了。


  阿皓他今日終於曉得,為何大俗要和大雅放在一起。白譽教明白他一個道理:大俗即大雅。


  望著一派悠閑地品茗的白譽,阿皓不淡定地手一抖,一杯名貴好茶潑在了雪白衫子上,尷尬地起身:“去整理一下儀容。二位慢雅。”


  蘇淺望著他白衣翩翩而去的背影,由衷慨歎:“近兩年不大同阿皓在一起,似乎,似乎變得有些矯情了。”


  離去的白衣倩影簌簌抖了一下。


  蘇淺是斟酌了許久才斟酌出“矯情”一詞。又覺得這個詞不大好,複又修改:“也談不上是矯情,該用個什麽詞好呢?總覺得不及以前瀟灑從容。”


  白譽一笑:“是淺淺你眼界高了吧。我倒覺得上官少皇比從前更存大義、更仁厚、更從容了些。”


  蘇淺挑眉,一副請詳說的表情。


  白譽繼續道:“背後議人短長非君子所為。但,既然淺淺你想聽,我就且說一說,並未有對上官少皇存一絲不敬之心。你差了楚飛去冥國請他,即便楚飛這幾年被你教的不錯,但想要拿住他,怕還是不夠火候,可見,楚飛能順利將他請回,多半是他自願被楚飛所製。這件事上,上官少皇寧肯背棄盟約,也不肯在這已經瘡痍遍布的大地上再插一腳,可見他心中存大義。他和楚飛剛到葉城的時候,楚淵的人去劫人,派去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雖然有我和修羅十三在,不可能讓他將人劫走,但楚飛卻落入了他們手上,還是他三尺青鋒橫空出世,將楚飛救下。可見,他心地仁厚。火燒死亡黑澤後,你有意讓他走,他卻從容一笑,將從前百千糾葛都放下,袖手這天下。”


  白譽微微一笑:“他的袖手,全是對淺淺你和皇上的成全。”


  蘇淺喝一口已經微涼的茶,看看西沉的蒼茫日色,向來表情豐富的臉上,今日有些凝靜,緩緩開口:“你說的不錯,阿皓他確實當得起你這一番評價。其實,在我心中,阿皓他一直是個特殊的存在。早些年他扮作上官陌在我身邊時,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我能識破他,亦是因為他比上官陌的氣息更溫和。”


  日頭全沉了下去。這一方劍拔弩張氣氛肅殺之地完全地籠在了黑暗之中。更顯出一種蒼茫詭異的味道。


  戰爭的味道,從來就不是什麽好味道。


  茶席散後,蘇淺回到帳中,戚蒼與尹媚來匯報了一些事情,戌時許便退出大帳。帳中一燈如豆,蘇淺坐在案前托腮冥想。


  傍晚茶喝多了,後果便是此刻精神十分抖擻。今夜看來周公光顧的時刻將遙遙無期。她如今不大像以前那般愛動彈,即使睡不著,也隻是坐在案前發呆。上官皓月曉得她定然睡不著,來邀她去比劍,她提不起什麽興致,笑著將他打發給了白譽。


  擱以前她定會十分積極地去給他們二位捧個人場,如今卻怠惰得很。


  外麵傳來刀劍的鏗鏘之聲,還有修羅十三並一眾士兵的叫好聲。喊的最響的無例外是楚飛和羅小三。


  那兩個的性子算是最活潑的。


  尹媚和鳳七也在笑。向來寒冰不化的兩個女子到一起居然很有話說。


  篝火的光映進帳子裏,襯得蘇淺的臉色便有些幻化不定。


  她在想和白譽的賭約。


  實際上是沒有任何把握的。心裏明白若要想劍拔弩張的兩方不打起來,唯一的辦法便是上官陌從中斡旋。但上官陌他老人家此時在何方何地,她並不知曉。連墨翼的鳳凰閣也沒查出他的行蹤。


  也是,他那個人,若想不被人發現行蹤,天下又有誰能發現得了。


  她迫切希望他能忽然出現在她麵前,解一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她是真的不想看見戰爭無休止地繼續下去。這天下已完全被恐慌籠罩,百姓爭相逃難,即便她和他的人都極力做著安撫工作,但鐵馬兵戈就在眼前,安撫有什麽用?


  以戈止戈也好,兵不血刃也好,隻要他來,無論他用什麽樣的方法,她都會覺得安心。


  這天下也唯有他能讓她安心。


  帳外傳來歡呼聲。不曉得是誰贏了。但誰贏都好,都是她欣賞的人。


  蘇淺望著帳外跳躍的火光,已有許久。許久之後,她覺得,如果實在找不到上官陌,那就還需自己親自走一遭,去見一見自打過門還沒拜見過的這位掛著她公公名頭的帝王。


  雖然不見得會有什麽成果,但也要努力一試。萬一就成功了呢?

  反正不試是肯定不會成功的。


  蘇淺順手拿起桌上一柄短匕,挑了挑燈芯,鋪開紙箋,打算正正經經寫一封拜帖,明日一早差人送到陣前。


  一下筆卻將她慣常龍飛鳳舞的無章狂草落在箋上,心裏猛然省起這樣的字雖算不得醜,但怕屠皇公公會挑她不敬的罪責,順手便將紙箋團作一團扔在了一側,重又端正坐姿,認認真真寫起了小楷。


  她自小卻不曾於書法上用心,一筆小楷寫得也隻能稱作是差強人意,實在距離她的狂草相去甚遠。


  但也已經是盡力。平生並不曾這麽認真寫過字。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蘇淺哀歎著措辭嚴謹地寫完一篇拜帖,雙手端著又仔細看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麽不妥,才輕輕吹幹了上麵的墨跡,疊整齊了裝在一個信封裏。


  身後驀然響起一個聲音:“倒從沒見你這麽認真寫過字,是在和誰通書信?”


  溫潤的聲音裏隱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蘇淺卻可以輕易捕捉到。隻因這個聲音是聽了千萬遍、千萬遍也不會覺得厭煩的聲音。隻因這個人是前世今生拚了命也想守護的愛人。


  蘇淺卻沒有回頭。臉上甚至溫淡得沒有一絲表情。


  上官陌進來時她是覺察了出來的。雖然他的輕功已經出微入化得連她也不能發現他的行蹤,但他身上的氣息卻是她無論何時何地第一時間就能感知到的。


  心髒還是不受控製地狂跳著。


  他在她麵前,她從來就這樣。如何也學不會控製自己的情緒。


  她沒有開口說話,是因唯恐一開口被他發覺她聲音是顫抖的。


  極力繃著僵硬的表情,也是因唯恐一回頭看見他的容顏又要不知所措地又哭又笑。


  上官陌一雙手臂自身後輕輕環上來,還是那張風華無雙的麵容,輕輕貼住她的瘦削麵龐。她感覺到他臉上風霜的痕跡,再不似往日的潤澤,心裏頭一酸,眼圈裏就冒出水汽來,水汽凝結成珠,不受控製地往下滴,恰巧就滴在上官陌擁著她的手上。


  多少刀光劍影陰謀詭計前亦不曾退縮過,千軍萬馬中亦指揮若定如鐵血的英雄,鮮血成河枯骨成堆也未見她眨過一下眼睛,她卻永遠也敵不過上官陌的一腔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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